41、入關東(1 / 1)

車夫渾身上下裹著厚實的獸皮大衣,連頭上也有帽子圍脖裹著,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路。當那帶著冰渣的腦殼從門簾處伸進車裡時,差點把車裡麵眾人嚇了一跳,幾個女眷更是幾乎尖叫。那車夫的獸皮帽子,已經沾滿雪花,毛茸茸的一個獸皮腦袋,就像一頭沾滿冰雪的狗熊在往車裡麵鉆。   車夫摸一下臉上冰渣,朝著車內眾人說道:“雪太大,前麵有個村落,先停歇停歇才行,不然那馬受不住。”   雪天行路,馬匹比人還重要,這一片荒茫雪原,馬死了,人也活不了。這馬車進了村,敲開一處門院比較大的人家,遞上一貫錢,又說了些好話,才進了院子,把馬牽入馬棚後,眾人才進了屋子。   關東地界,屋子裡都燒著暖炕,除了主人夫妻二人和兩個老人,一個繈褓的嬰孩,還有五個也是關內裝扮的人圍著屋子中間的火堆烤著手。   “原來主人家來了客人,真是叨擾了!”曹鼐不好意思地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曹夫人也向著屋內各人作了一個萬福。   “不打擾不打擾,與人方便,這幾位也都是從關內來的,趕路過了市集,和你們一樣也是投宿的客人。”   “哦,原來是同路人,在下姓曹,關內家裡受了戰亂,現在帶著家人往外麵投靠親戚,請問這幾位怎麼稱呼?”   年老那個身子略微有些佝僂,起身拱手笑著回道:“在下姓吳,京城人士,這兩個是我兒子和兒媳,還有兩個孫子。”   曹鼐一一拱手微笑,看這幾人,也是那種做買賣的營生,不過做買賣又何必帶上兩個孩子呢,雖然一個模樣俊俏,也有十六七歲,可小的那個也隻有十歲大小,身子骨看起來還挺瘦。   “唉,咱家也是在幾個月前遭的兵災,做買賣的門麵沒了,房子都被瓦剌人拆了去燒柴火,等到咱們正統皇帝也被逼退之後,我們一家老少回去,居然連家在哪裡也找不到,一片的平地,連打地基的木頭樁子都被起了,家裡房契官府也不認,沒辦法了隻好出關去投親,討個飽飯。”   “也是也是,都艱難。”曹鼐聽罷,心中特別不是滋味。兩幫外來的客人都圍著那堆火烤著,反倒成了這屋子的主角。   關東之地,入冬後都難以行走,茫茫雪地裡尋不著路,一腳下去,完全不知深淺。馬車在這種環境下,已經不能再用。   “請問主人家,這裡離特林府,還有多遠?”   這家主人是個壯漢,平日打獵為生,家裡囤的野獸皮毛不少,這時候居然給屋子裡每人都蓋了一塊獸皮當做棉被保暖。   “特林府?就是那個奴兒乾都司的治所嗎?那老遠了哦,這個冬天去不了。”這高大壯漢擺手搖頭,“還有千多裡,現在連狗熊都藏起來貓冬去了,誰還能往外麵跑哦,千裡多地,這沒走幾天你們就都凍成冰塊了。”   曹鼐眾人麵麵相覷,就連那吳老漢一行也急了,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問道:“那現在不能走,要等多久才能出門啊?”卻是聲音清脆,與八九歲的孩童嗓音無二。   一旁的吳老漢兒子兒媳連忙按下那少年,賠笑道:“孩子還小,不懂事,各位勿怪,勿怪。”   “這得看這雪來年什麼時候化,應該二月初吧,可那時候到處都是水,路也被水泡爛,不算好走。”   曹鼐和沈榮聽得大驚,這出了關,原來還有老天爺攔著,出關走了十天才算是快到遼陽城,可離著特林府還有這兩千裡路,大明的天下遼闊,遠遠超出這幾人對於路程的估算,朝堂之上所看的輿圖,給不了他們想象的空間。   “這,我們能留在這裡等來年開春再走嗎?”曹鼐提出一個連自己也覺得離譜的問題。   那大漢盯著曹鼐,像看怪物一樣,良久才道:“不可能,咱們家裡可沒有餘糧招待各位。”   關外村落多是獵戶和采藥的人家,農戶也有,不過並不像關內農民隻是以種田為生。這裡天氣寒冷,一年下來隻能半年下地,剩下半年也和獵戶漁民一樣,到處打魚摟兔子,就是為了過冬時候能有足夠的食物,一家子突然多了這多人,是根本不可能有額外的食物支撐到來年的。   “那我們多給一些錢,主家能買到嗎?”曹鼐陪著笑,手上掏出了兩張銀票。   壯漢正還要拒絕,身後半躺在炕上的老父發話了:“鬆兒,你就與人方便方便,你有耙犁可以進遼陽城買些肉食米糧,他們人多,坐不了耙犁,出不了門。”   “好的父親,”壯漢回頭嘆一口氣“也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父親發話,可睡的地方不夠,大家隻能躺地上將就,獸皮還是有的。”   曹鼐一行人紛紛致謝,可吳老漢那邊卻犯了愁。   “這,我們家沒有那麼多錢財,這怎麼辦才好啊?”吳老漢說這話並沒有向著壯漢那邊,而更像是朝著兒子兒媳他們埋怨。   那少年轉過身子湊到自己父母跟前,一陣細語之後,少年的父親手上拎著一塊玉佩,遞給了吳老漢。   “這個,抵上這幾個月的房租飯錢吧。”吳老漢的兒子也是壯實的中年大漢,說話是滿臉皺著褶子,看起來心疼得很。   曹鼐見了,心中一動,勸道:“幾位,若不嫌棄,我這邊還能幫補一些錢銀,這玉佩看著珍貴,還是留著傍身吧。”   吳老漢還沒反應過來,他兒子一聲:“謝謝!”一手就把老漢手掌上那玉佩奪了回去。   曹鼐覺得好笑,也不管那麼多,在懷中又掏出一張銀票,對主家說把吳老漢一家也幫補過去。反正曹鼐覺得,從那羅六那裡偷來的銀票黃金,終於有地方可以撒了。   “爹爹,剛才那主人家說可以用耙犁,耙犁是什麼東西?”曹鼐的小女兒雙兒小聲湊在曹鼐耳邊問。   “耙犁?”曹鼐和那吳老漢,還有沈榮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眾人自然是有了打算。   同樣和曹鼐等人一樣,被困在風雪之中的,就是朱棣。一行人文武官員六十餘,禦前親衛三千人,加上一些隨從,和朝廷派出算是監視押解的一哨騎兵,人數不少,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是被風雪擋在了黑龍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