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諍臣(1 / 1)

聖旨裡麵說的是明正典刑,而不是交大理寺審訊,即是說這亦力哈被強加的這些罪名,都已經被朝廷打成了鐵案,無需審訊,回京立斬。   “施帶兒是何人?犯了何事把亦主管牽連在內?”已經湊到香案前麵的朱祁鎮一手拿過聖旨,自己細細看了起來。這時候的劉孜也沒有了剛才的囂張,可麵子上也僅僅是表現出一副稍顯恭敬的模樣,也僅此而已。   “施帶兒是關外鎮軍百戶,駐守開原,此人是亦力哈族人,因為去年脫脫不花犯邊時,以我朝在關外布置的虛實換來了脫脫不花在犯邊侵擾各處衛所時候,唯獨放過了他施帶兒駐防的地方。現在這施帶兒已經關入死牢,等待秋後處決。”   “啊——這是哪一位禦史查出來的,可是大功勞哦!”朱祁鎮聽了,不住點頭,看似十分贊同這做法。   “啊,正是下官所奏,朝廷也知道這事關重大,多番商議後才最終定奪下來。”劉孜神情頗有傲慢,看來這是他的得意之作。   “監察禦史劉孜,我印象中去年這個時候,你是被派往山東,是山東監察禦史,怎麼不好好管好自己地頭上的事情,跑來參和這遼東的戰事了?”   “回王爺,這禦史風聞奏事,是太祖欽定的規矩,下官不能忘本啊。”   “你不能忘本,那就是本王忘本了?哦,還有,你這正七品的大官,為何見了親王不行禮啊?”   “回王爺,大明官員,下級見上級時候,也隻奏事時候才下跪,而對於親王,郡王,乃至宮中貴人,是不用跪的。”劉孜說的事洪武四年定下的規矩,而在幾十年的官場演化後,下級見上級,早已都跪成一片,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誰敢對自己上級不敬。可劉孜此時提出這已經老掉牙的規矩,其實也隻是為了在這個被廢了帝位的王爺麵前,爭點氣而已。   “是,那是五品以上的規矩,你忘了?”相比於劉孜這種級別的官員,朱祁鎮對自家人設下的規矩,是更加清晰明了。這句話明顯讓那劉孜臉色發青,顫著身子緩緩跪落在地。   “下官參見王爺!”   “免了,起來說話,監察禦史也是朝廷耳目,風聞奏事也確是祖訓,可今日這亦力哈已經重病臥床,神誌不清,你們又如何押解上京?”   劉孜見這王爺不在糾結在那見禮的問題上,稍稍鬆了一口氣回話道:“這亦力哈獲罪極重,而且極為奸詐,說不定這是在詐病而已,就算是真病,也要用馬車拉回去,聽候定奪。”   “這又何來奸詐一說呢?”   “這亦力哈是海西女真人,正統年間多次為女真部請朝廷賑濟,互市,讓朝廷把耕種的鐵器下發到女真各處部落,這等恩賜,女真人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為朝廷效命嗎。”   “確有此事。”朱祁鎮自己經手的,想賴賬也不行,可那劉孜越說越是起勁,那副嫌棄的表情就像是說你朱祁鎮自己做的好事,現在要旁人幫你擦屁股一樣。   “可那瓦剌人犯邊,女真各部居然不戰而降,亦力哈蜷縮遼陽,任由各地衛所蒙受兵災,就連遼陽城外各處校場上堆積的兵器輜重也被瓦剌人一掃而空,這沒算他資敵之罪已是仁厚。”   朱祁鎮越聽越氣,這關外閉門禦敵,可是他和當時內閣商議的決定,他們認為這脫脫不花在關外流竄,其實是為了在瓦剌內部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能力不在也先之下,同時也能順便打一下草穀,回到瓦剌有所展示而已。   隻是女真人當時如此反復,有點出乎他們意外,可考慮到那女真人還是鬆散的部落,即使海西頭領要忠心大明,可下麵部落拍死不出,他也不會有更多好的辦法。而各城鎮衛所把一些輜重扔在城外,其實是為了讓這些犯邊的瓦剌人有所收獲,不至於發生為搶糧食補給而惱怒攻城的局麵。   先不論這當時綏靖之計有無不妥,可這是朝廷定下的方略,在內閣六部都有檔可查。現在把這些罪名壓在亦力哈一個人身上,真可謂何患無辭啊。   “那若果亦主管不能南下進京,又當如何?”   “抗旨不遵,按律立斬。”   “那我若不準呢?”   監軍府衙大院,立時一片死寂。   手上已經接過聖旨的劉廣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勢頭不對,便打著哈哈道:“這位劉大人與我在禦史臺也算是故交,今日可先留在府中歇息,明日再啟程如何?”   “無妨,今日啟程,明日啟程,都是要把那亦力哈帶回復命,否則你我都要受朝廷追責。”劉廣衡想著給他解圍,卻沒想被拉下水,也立時閉口不言,隻是眼角餘光瞥向已經冷笑的朱祁鎮。   “自永樂朝後,宦官手中權柄大增,我還不懂為何,今日我算是明白先帝為何在宮中設置宮學,讓那些太監念書。因為比起你這些聽風便是雨,唯恐天下不亂的聖賢學子,那些太監實在太聽話了,論忠心,你劉孜十個也比不上一個太監。”   “王爺,你現在身份不比往日,你可知道侮辱朝廷命官的下場,你說宦官忠心,確實朝廷內外沒有比王振更懂你的,放小了說是玩樂縱欲,往大了說,是罔顧天下,是昏君!”這劉孜居然越說越飄,指著朱祁鎮鼻子開罵,一副你殺了我,我就是諍臣,是可以青史留名的,而你一個廢帝,落魄藩王,隻會更加地失了民心,永遠隻能呆在這冰天雪地的北方。   朱祁鎮也被這劉孜懟的怒火中燒,不過相比朱棣略顯暴躁的性格,他還是陰柔了一些。   “好,好一個諍臣,那王振專權時候,你在哪裡,偌大一個朝廷,誰人說了王振的好,誰人說了王振的壞,難道我不清楚嗎?你身為監察禦史,懼怕權臣,不行監察彈劾之職,反倒置身事外,現在換了一朝天子,便跳出來張牙舞爪,把前朝的弊政挖出來往自己臉上貼金,這樣忠貞諍臣,怪不得我這無道昏君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