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符手握邸報,陷入沉思。 建康朝廷,一如亂麻。 他的弟弟劉義隆,新君即位,與幾位顧命大臣之間的爭權奪利,如同沸騰的油鍋。 歷史長河中,徐羨之、傅亮、謝晦等人曾因殺兩位皇子而擁立劉義隆,卻因此埋下日後大禍的種子,最終被政治手腕高超的劉義隆所除。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剛萌生除掉劉義符之心,他便主動退位,使得這些老謀深算之人失去把柄。於是,他們毫無顧忌地掌握朝政大權,令同樣癡迷權力的劉義隆倍感壓抑。 文鬥,需得有深厚的政治智慧與軟實力。明麵上,各方總得遵循規矩、大義等原則。這個時代,仍殘存著兩晉時期的遺風。 政治,乃是以正當手段實現不正當目的之藝術! 上月,劉義隆欲提拔親信到彥之為中護軍,卻遭到眾大臣的強烈反對。 尤其是出身名門的謝晦,如今已是領軍將軍,而中護軍名義上是其副手。他一句“恥於與掏糞小兒共朝堂!”將到彥之羞辱至極,使其幾欲自盡。 是的,到彥之原是掏糞工,而謝晦為謝玄之孫,兩人自然水火不容。於是,顧命大臣與皇帝派係間的激烈辯論與博弈正式上演。 在這個年代,出身便是大義,決定著潮流的方向。因此,到彥之隻能忍氣吞聲。 目前,顧命大臣們占據上風,已有一年多時間在朝堂上呼風喚雨。 結合蕭思話的來訪,劉義符心中漸漸浮現出一些猜測。 這些老謀深算的顧命大臣們,如徐羨之輩,或許正暗自權衡。他們或許在評估劉義隆可能借助的力量,如自己這位親王;或者他們欲廢黜劉義隆,但又擔憂廢黜後有人提議讓劉義符復位。 考慮到這些因素,第二種可能性似乎更大。一旦局勢失控,便果斷扼殺。 劉義符心中暗自咒罵,如果不是從後世而來,他恐怕難以捉摸這些老鬼的真正意圖。他隻想在青州一隅之地安心做個富家翁和地主,然而這些老鬼們卻始終在背後搞鬼。 他打開劉義隆寫給他的家書,這封信原本是送到千乘的王府的。 說起劉義隆,他確實是一個非常注重親情的好弟弟。盡管劉義符從未回過信,但劉義隆每三個月都會寫信來,這種堅持令人感嘆。 劉義符仔細閱讀著信件,心中五味雜陳。 劉義隆在信中深情地回憶了他們小時候一起玩耍的歡樂時光,還提到了他們父親劉裕的音容笑貌,並表示自己已經代劉義符去看望了他的生母張太妃,即曾經的張太後。 劉義符逃離建康時,哪裡顧得上名義的親母,這也是一個錯漏之處。 更讓劉義符感到困擾的是,劉義隆在信中表達了對他在地方上做出成績的期望,希望兄弟倆能夠齊心協力,共同振興劉宋皇室。這殷切之情幾乎溢於言表。 歷史上,劉義隆因擅殺檀道濟而受到史家的責難,但他確實是一個愛護兄弟的皇帝。 他不僅為劉義符和劉義真報了仇,而且對劉義康、劉義宣等弟弟也非常信任。他一直致力於擴大皇室力量,以製約士族勢力的擴張。 尤其在自己病重時,他讓劉義康總理大權,展現出無以復加的信任。然而,這也助長了劉義康的野心,使其最終起了造反之心。這無疑對他後來的價值觀產生了打擊。也為他後麵疑神疑鬼擅殺檀道濟在心理層麵埋下了伏筆。 對於現在書信裡的內容,劉義符是深信不疑的。在他印象中,真正的劉義隆是一個仁義敦厚的君子。 隻是,與皇帝產生瓜葛,那因果實在太過復雜!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他隻想明哲保身,遠離這皇權的紛爭。 他輕嘆一聲,抑製住對兄弟友情的渴望,將信塞進懷中。轉向楊參謀問道:“彭元亮的事情安排妥當了嗎?” “一切就緒,大王。今晚,他會協助那幾位鹽商的管事安全撤離。” 顯然,楊參謀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他們共同策劃了彭元亮的再反間計。 劉義符微微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還不忘提醒道:“記得,叫我堡主。” 然而此時,一名小校急匆匆地闖入,手中緊握一個竹筒,遞給了楊參謀。 楊參謀慎重地咬住竹筒,用獨臂抽出其中的帛卷,展開後神情變得驚愕。 “大事不妙,蕭思話明天將親臨向陽堡!” 劉義符聞訊,猛地站起身來。他最擔心自己的隱匿計劃被打斷。 向陽堡雖初具規模,在青州的廣袤土地上隻是滄海一粟,但在這亂世之中,各路豪強築堡自守乃是常態。為何唯獨蕭思話要針對自己? 若是樂安王的身份被揭穿,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可不敢相信這新建的小小塢堡能抵擋住朝廷精銳大軍的進攻。三千五千或許還能周旋一番,但若是三萬、五萬大軍壓境,那該如何是好? 關鍵是,他輸不起,小命要緊! “是誰出賣了我們?”劉義符憤怒地質問道。 楊參謀則冷靜分析:“堡主身份應未暴露。從堂報來看,蕭思話帶兵巡守青州,一為催糧,二為剿滅強盜。他抵達樂安後逗留了兩日,應是打探了我們的虛實後,打算來大撈一筆。他沒有直接前往王府,而是選擇出城,說明並未懷疑堡主。” 聽到這番解釋,劉義符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了些。 冬季將至,青州上下都在為備戰做準備。一旦黃河、濟水封凍,北魏的騎兵便能長驅直入,就算不是大軍,但幾千騎就能造成極大的混亂。這使得整個州境的氛圍愈發緊張。 這蕭思話剛上任,自然是要做些成績來充作刺史的業績的。 “但還是要做好準備,我們多少交點糧食應付走了就好,娘希匹!” “馬上召開全體將官會議。再讓王何把王妃明天一大早送到東方堡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哦,還是我去說吧。” 此時,天色已晚,茂英用過晚膳之後在堡主府邸的廂房休息。 她隱隱感覺到,今天堡裡的氣氛有點不對。 “咚咚……”敲門聲響起。 “誰啊?” “茂英,是我,義符有事相告……” 茂英心中悸動了一下,這是和劉義符成婚以來都沒有過的,似乎對於他有了一點點期待。 “進來吧。” 劉義符走了進來,在茂英眼中,似乎有一點忙亂。 “大王還沒安歇嗎?” 劉義符笑了笑:“茂英,明天這裡要路過一夥官軍。我想了想,剛好讓王何一大早帶你去正在建造的東方堡觀賞下風景,以防驚擾了你。。” 茂英點了點頭:“大王是做大事的人,妾身還是不便拖累你……不過,你這塢堡這般堅固,還用怕麼?” 劉義符急忙解釋道:“不拖累不拖累,不要這般客氣,我就是覺得你沒必要被騷擾,以後你就過來長住,多久都行。” 茂英笑了:“大王還有點在乎妾身嘛……” 劉義符略有窘迫,急忙岔開話題:“東方堡是要在大河結冰前完工的,你作為王妃夫人去看望民工,也能激發士氣。嗬,那邊也有別院,比這邊都大……” 說罷,匆匆離去了。 茂英心中一陣暖意,多少年了,自從司馬家滅亡之後,似乎沒有人真正關心過自己了。燭光映照在她的大眼睛中,一閃一閃的。 可身後有一個聲音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小姐,這劉義符奇貨可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