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時,晨光微熹,整個向陽堡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而王何則帶著茂英和她的美婢青虹,登上了一艘特別的船,從塢堡北邊的水門駛入了清澈的河水,遠離了堡的視線。 初升的太陽灑在逐漸縮小的向陽堡上,雖然現在是初冬,草木已經略顯蕭瑟,但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生機,仿佛預示著春天的到來。 王何指著前方說:“這片清水河的土地鹽堿過重,莊稼難以生長,但大王從西域引進了苜蓿草來種植。明年春天,我們就可以開始養大宛的良馬了。” “王爺的設想真是周到。”茂英贊嘆道,“這船似乎和平常的船有些不同?” 王何笑著說:“王妃真是細心,這船是大王和他的師傅共同研發的,名為‘平底沙船’。其底部平坦,能在淺水灘多多的清水河上航行。當然,為了疏通清水河,我們也花費了上百萬的錢。” 茂英露出驚訝的表情:“花費這麼多?為何大王如此重視這條河?” “這條河不僅便於運輸鹽,更承載著將糧食、鐵礦、銅礦以及建堡所需的石料和黏土運送到東方堡的任務。它還是通往海洋的捷徑。目前枯水期隻能通行載重一百石的船隻,春夏時期則可通行五百石的大船。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不了解這條河的真正用途。如果不走水路,陸地上的灘塗就像沼澤一樣,但這也成為我們的一道天然屏障。” 茂英聽後深感劉義符的用心良苦。沿河進行開發,確實既便利又安全。 隨著船順流而下,遠處隱約可見另一個塢堡的輪廓。沿岸邊展開的是一排排巨大的木輪和一片片冒煙的工坊,鐵器敲擊聲不絕於耳! 粗略望去,數裡之內都是這樣的工坊,景象壯觀! 在這片工坊的後方,圍繞著一座座小丘,整齊地排列著一塊塊白色鹽田,仿佛與天際相連,無邊無際。 不時有人影在其中穿梭,這片原本的不毛之地,如今充滿了生機與活力,除了沒有草木的點綴。 茂英驚嘆道:“真沒想到這片荒蕪之地,如今竟如此繁榮昌盛。” 王何露出自豪的神色,解釋道:“那些木輪就是水車,通過鐵鏈拉動鍛機,日夜不停地打造鐵器、甲胄和兵器。沿河十裡的工坊都在忙碌著。” “後麵那些冒煙的房子,是用來加工原始鐵礦石的。我們這裡也有煤炭資源,大王獨創了洗煤煉煤之法,不僅能用來取暖,還能煉製鋼鐵。” “那片白色的鹽田延綿二十裡,有數千名工人在這裡工作,通過三級逐步提純的方法煉製精鹽。這片青州之地鹵水充沛,隻有我們能煉製出純白的精鹽。” 茂英腦海中浮現出劉義符每天為民生辛勤付出、智計百出的情景,心情激蕩,不禁有些失神。 “那麼這些工人是從哪裡來的呢?” “全部都是流民。有的是去年索虜禍害留下的,有的是北方流民。大王在這裡收容了兩萬人,將他們安置在東方堡周圍。” 茂英深吸一口氣:“這是大功德啊!” 王何道:“確實如此。大王雖然平時顯得有些茍且,但他希望的是與大家一起茍且,並不是為了自己。不過,王妃,您可不要當麵誇獎大王,他可經不起誇……” 說這話時,王何似乎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個中高手。 與此同時,青虹也在茂英身後感嘆道:“大王好大的家業啊……” ------- 午時陽光正好,向陽堡北城水門外,隔著清水河,一場扯皮式的討價還價正在上演! “刺史公仁慈,田賦從一萬石降至七千石!” 蕭思話的主簿曹全喊出了他的條件,他背後有強大的刺史和三千大軍支撐,此刻征糧更是底氣十足。 而對方,一個坐在塢堡城墻上吃著雞腿的年輕人,遠遠望去,麵容模糊,他不服氣地回應:“本堡主大度,就兩千石。我們這裡連一畝良田都沒有,哪來的一萬石田賦?相信我,兩千石真的是極限了!” “……六千石!” “一口價,兩千石!” “五千石!” “兩千石!” 曹全憤怒了,大喝道:“向陽堡的賤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原本該征收你們一萬石糧食,現在減半了,這可是刺史公給的恩惠……” 曹全話還沒說完,一隻啃了一半的雞腿猶如神來之筆,從城頭上飛出,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他的臉。力量之大,讓曹全的鼻血都噴了出來,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劉義符一愣,沒想到自己扔得這麼準,這就是所謂的“大力出奇跡”麼! 隨後他憤怒的聲音響起:“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不是喜歡清談、裝風雅嗎?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別和惹不起的人說狠話,否則隻會讓自己丟臉!” 劉義符的臂力驚人,不過把雞腿扔這麼遠還是頭一次。城頭上數百人齊聲歡呼! 王浩存也忍不住笑道:“堡主這一砸,真是雷霆萬鈞、迅若奔雷、震懾宵小!” 毛預之帶著一絲嫉妒地看了看王浩存,回憶了一會兒,也贊道:“酷斃了!” 身後的白破搖了搖頭嘆息道:“堡主就是脾氣大了一些,受不得一點委屈。” 王浩存淡淡一笑道:“也許堡主有著王者的驕傲呢。被小人物勒索,確實難以忍受……” 這話倒是令白破有些驚訝,對王浩存的評價又提高了一些。 沒錯,大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幾位顧命大臣之外,他何時低過頭!雖然有時胡鬧,但他骨子裡的驕傲從未改變! 蕭思話的臉色變得鐵青,他在接到密信後,原本打算在向陽堡大撈一筆軍資,於是便以一萬石作為試探。 兩晉的名士們,最崇尚的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謝安的沉穩如山更是備受推崇。而如今掌權的徐羨之也是以一副撲克臉的形象聞名,這也為他打造了獨特的個人名片,實現了草根的逆襲。 完美人設的蕭思話,自然也不能隨意展現他的怒氣。 然而,那個樂安王雖然囂張,但畢竟是個王。但這個所謂的“堡主”,除了聽說姓符之外,連名字都沒有,居然敢拒絕刺史入堡,而且隻肯獻出兩千石糧草! 看著這塢堡的氣派,以及城頭上那些威武的士兵,幾千石糧草顯然隻是個托詞。能夠建造這樣的塢堡,背後必定有強大的勢力。蕭思話並不想徹底撕破臉,隻是對方似乎並不領情! 蕭思話努力平息怒氣,他那張帥氣的臉龐此刻毫無表情。他大聲喊道:“你可知道,違抗朝廷命令、阻止官軍進入,可是謀反的大罪?” 此時的劉義符已經處於暴躁狀態:“罪你妹!去年索虜入侵時,你們在哪裡?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被殺,你們卻龜縮在東陽。老百姓的孩子被賊人挑在長槍上炫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們在哪裡?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們能保境安民!剛才還有兩千石糧食可以讓你們這群叫花子拿走,現在一粒都沒有!” “小子……你找死……”蕭思話終於發火了,但他及時止住了話語。 雖然他需要收斂怒氣,但心中的怒火已經難以抑製。 “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對於這天下來說根本毫無價值!你們隻為了自己的家族和名聲,把老百姓當作草芥。實際上,你們什麼都不是!我放個屁還能覺得腸胃通暢、渾身舒爽,你特麼就像蒼蠅一樣隻會嗡嗡叫著想要找食!” 新加入的毛預之、傅正和王浩存等人麵麵相覷,罵人的境界啊! 白破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們,覺得有些丟臉。大王除了沖動暴躁之外,嘴巴還很毒。 毛預之換上一副笑臉,似乎還很欣賞劉義符的言辭,輕聲說道:“酷斃了!” “薛……薛校尉,打破這座塢堡你要多長時間?” 蕭思話魏晉名士的氣度在死撐著,但此時已經顫抖了,他大聲招呼道。 一位軍官急忙跑到跟前回道:“這清水河現在是枯水期並不深,末將帶兵泅渡砍斷吊橋後可攀城而入,料堡中軍士也多是民夫而已!” “好,誰第一個上塢壁,官升三級!” 於是當下點起一千人馬,分為十隊,脫掉衣甲咬住鋼刀,開始泅渡。 劉義符囂張的叫聲傳來:“姓蕭的,老子特麼跟你打個賭,如果你過河的兵有人能活過十個呼吸,有一個算一個某多送你一千石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