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東木旅店(1 / 1)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一絲懷疑——   他與維琳娜·白月的會麵,還有剛才在院子和小樓裡經歷的一切,   都是真的發生過嗎?   她到底是什麼人?   論容貌長相,既非是暗夜精靈,卻也不像是高等精靈。   莫非是某個大隱隱於市的上層精靈?   應該也不是,上層精靈不過是古時暗夜精靈中的上層,他們的長相和暗夜精靈並無卻別,顯然和維琳娜並不同。   非要說的話,她倒像是暗夜精靈和高等精靈的混合體——   高等精靈般的白皙纖柔,暗夜精靈般的高大,關鍵是那一雙明眸,仿佛同時閃爍著奧術和星月般的光輝,一頭罕見的銀絲白發。   也許是半精靈?   不,她透露出的那股強大和古老的神秘氣質,也不像是半精靈。   而且,   既然她說自己並非德魯伊,那麼又如何能引導他進入翡翠夢境?   她那種強大和神秘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她並不是像尋常法師們那樣,鄭重其事的試探,通過繁瑣的環節來使用奧術、自然和光的力量,   而是……號令,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而然的使用,   讓各種力量服從她的意誌。   即便高等精靈的植物學家,應該也沒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至於“Valina Whitemoon”這個名字……   雖然王玄有時自詡是“老玩家”,但他對於山口山的背景故事和知識的了解卻並不算多詳細,然而任他搜遍了自己的記憶,   他也找不到山口山的遊戲以及小說、漫畫、短片等等任何官方衍生物的故事裡,出現過這麼一號人物——也許有,隻不過他不知道。   而且,“白月”……也許這是一個很常見的精靈姓氏吧?   但給王玄的感覺,這個名字毫無疑問具有強烈的艾露恩的意象,如果是一個化名,那麼是什麼人會給自己起這樣一個化名?   但無論如何,她為什麼會在東穀鎮這個和精靈毫無關係的地方?   隻是為了經營一家藥劑店嗎?   突然間,他腦補出了許多種可能,心中竟隱隱有一絲後怕,對這個世界各種偉力和神秘存在,又更多了一些敬畏。   哎,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如何,   萬一得罪了她,晚上要被她用巫術和詭計捉弄呢?   ……   拜訪完了這位神秘的精靈女巫,約定好了在午夜見麵,那麼從現在開始到入夜之前的這段時間,他也隻能找點兒別的事做了。   從東穀鎮走到約定好的地點,約莫要兩、三個小時。   入夜後出發正好。   而此時仍是下午,但已近黃昏。再加上多雲的天氣和九、十月份的時節,天色昏沉,已經和傍晚很接近了,距離入夜還有一會兒。   是時候去酒館坐坐了。   來到集市廣場,隻見在廣場一角、兩條街道的夾角處,就是一座幾層樓高的小樓。它的一樓是石砌的,艾爾文巨樹支撐的木柱從石砌基臺一直往上,支撐被風雨熏染的高大木墻和寬闊的藍色屋頂。   因為天色早暗,一層層窗戶裡灑出溫暖昏黃的光芒,一樓大廳裡燈火通明,晃動著人影,飄出觥籌交錯和熱鬧的喧囂聲。   給人一種在漫長旅途中,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疲憊不已、暮色將至之時,看見前方有一片燈火昏黃的溫馨港灣的感覺。   這就是東木旅店了。   向街角突出的門廊門口,人影絡繹不絕。其中大部分都是東穀鎮的鎮民,人類和矮人們勾肩搭背的大笑著進進出出。   這個時候連接暴風城和鐵爐堡的地鐵已經建成開通了,再加上之前兩次大戰中的同袍之誼,人類和矮人的關係可謂是日盛。   而一向和矮人親密的諾姆地精們,自然也同人類親近了起來。   畢竟,礦道地鐵就是由諾姆們設計和主持建造的。   因此,艾爾文森林裡的人類各郡到處可見來自鐵爐堡的矮人,諾姆的身影也並不罕見。相比之下,高等精靈卻少見得多了。   而在酒館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也不乏冒險者模樣的身影。   雖然也有少數穿著混搭、舉止怪異、顯得與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鎮民們格格不入的,但乍看難分辨出來,其中到底有沒有玩家存在。   相比之下,王玄自己可能是看起來最奇怪的那個。   攏了攏迷彩鬥篷雨衣和身上的衣物與胸甲,他走向旅店大門。   旅店門口人來人往。和幾個盡興離開的客人擦肩而過,一股飽食的酒氣和菜肴、香料的氣味迎麵而來,然後又是幾個步履匆匆的客人從他身後走來,擦著他的臂膀和胳膊肘搶先走進門廊裡。   他幾乎是被客人們推搡著來到門口,剛邁步踏進門廊,抬眼便見一個醉醺醺的人扶著墻、跌跌撞撞的迎麵走來。   那人披著一件褐色披風,上身穿著一件最樸素不過的墨綠色長衣,腰間挎著短劍和圓盾,然而王玄這時也發現——   對方下身穿著顯然是現代產物的斜紋布長褲和一雙登山鞋,墨綠色上衣外套的領口裡露出藍色衛衣和格子襯衣的領子。   看臉龐,雖然大約是個三十上下的年紀,但絕無風吹日曬、辛苦勞作的痕跡,隻不過卻帶著一片淤青和擦傷。   很顯然……這一定也是個穿越者。   隻見那人搖搖欲墜的快走到跟前了,忽然腳下一崴,一整個人向前一撲。還好王玄反應迅速,側身一閃並將對方扶住。   頓時,一股子酒氣撲麵而來。   “不好意思。”   王玄回頭向剛才被他撞到的人道了個歉,然後將懷裡這個醉醺醺的家夥扶了起來。   那人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也隻聽懂了“謝謝”兩字,然後那人又兀自的向門外爬去。   於是,他隻得連扛帶扶的把那人送到酒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   “謝謝啊,兄弟,謝謝……”   似乎被晚風一吹,那人稍稍恢復了一絲清醒,然後努力抓著這一絲岌岌可危的清醒對王玄說了聲謝。   然後他突然向前一傾,嘔的一聲吐在地上。   王玄瞥了他一眼,這時才發現他衣服袖管上有一片被咬爛的破洞,下麵露出一片戴著血跡的繃帶。   看樣子,他大概是白天跟森林裡的野獸經歷過一場戰鬥。   “你的朋友呢,你獨自一人嗎?”   王玄問道。   “沒,我一個人。”   那人勾著頭,沉聲道。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那人嗓子裡擠出含糊的一聲笑,咕噥著說道:“旅店和租房都是要錢的,我哪裡有住處啊……找個穀倉或者馬廄睡一晚就行了。”   王玄沉默了片刻。   其實這一天他也不時看過過聊天群和論壇,潛水觀察玩家們現在的狀況,其實大部分人也沒慘到不得不露宿街頭、寄人籬下的地步。   就算是睡穀倉或乾脆幕天席地,省錢隻是原因之一,多半也不過是因為剛剛穿越、滿懷新奇,想要體驗一下傳說中的冒險生活罷了。   就像昨晚他一樣。   總之,雖然艱難起步,但也不至於混不下去了。   反觀這位老兄,有錢買醉,沒錢住宿。   “你受傷了?”   他又問。那人笑了笑,揚起受傷的手,說:   “白天在森林裡被狼咬的,賺的錢全拿去付醫藥費了。”   “單打獨鬥,難免如此。”   他淡然沉聲道。那人慘淡的笑了笑,啐道:   “媽的,這和說好的穿越和冒險生活不一樣啊……”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冒險生活。”   他說道,其實,也是在告誡自己——   這是一個真實的艾澤拉斯世界,即便身為穿越者和曾經的玩家,在這裡的生活也不再像遊戲裡那樣容易。   而且老實說,他並不是很可憐對方。   因為感到艱難、遭遇挫折、期望落空,就這樣麻醉自己嗎?   但思忖了片刻,他摸出幾枚銀幣放在對方手裡,接著站起身來,   “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轉身向旅店門口走去。   那人看了看手裡的銀幣,瞬間仿佛清醒了一些,抬起頭來用含糊沙啞的聲音喊道:“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K’就行了。”   他嘆了口氣,為難了片刻——他其實不太想被自暴自棄的人纏上,但最終還是冷冷答道,然後走進旅店門廊。   然而進門不久,他忽然感到一陣恍惚,心頭飄過一股預感。   這是係統又發送了什麼提示了嗎?   心裡這樣想著,他趕緊向旅店內走去。   走進一樓的酒館大廳,方才沉悶的情緒便一掃而空。   大廳裡燈火溫暖,空氣裡混雜著煙酒和香料的氣味,喧囂的笑罵和交談聲中夾雜著觥籌交錯、杯盤碰撞的聲音。   服務員端著盤子、拎著酒杯來來回回,形形色色的東穀鎮老鄉和冒險者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在大廳的中央有一片空地和一個巨大的篝火坑,篝火上的燒烤架串著一隻野豬,已是烤得渾身焦褐,油香四溢。   烤出的油脂滴進火堆裡,發出滋啦的聲音。裊裊青煙升起,飄上前廳大堂高聳的天花板,從高窗飄向外麵的夜空。   而在空地的一角,房屋的木柱旁還有兩位吟遊詩人,一人懷抱著魯特琴,一人持著豎笛,熟悉的酒館小調流淌在昏黃溫暖的光影中。   他走過大廳,引來了許多目光。   畢竟,他身上的穿著過於奇特了。   他若無其事的環視一眼大廳裡冒險者模樣的身影,忽然意識到了一點——穿越而來的玩家們雖然大多都換上了這個世界裡的冒險者裝束,但身上依舊會保留一兩件穿越時帶來的地球物件或衣物。   比如此時在靠近吧臺的大廳一角,有一張桌旁坐著兩位冒險者,在這個世界的披風和胸甲下,依舊穿著來自地球的外套。   看來,大家都和他想的一樣——至少在得到一身神裝之前,那些品質良好的現代織物依舊有著不可替代的方便和優勢。   隻不過像他這樣招搖的,還是很罕見罷了。   但老鄉們也沒有表現得非常驚訝,隻是有幾個冒險者,一邊好奇的打量著他,一邊湊到一起小聲的議論著什麼。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從原住民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上他們難以理解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奇特事物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是一身有些奇特的衣物罷了,   還能比綠皮大隻佬和千奇百怪的惡魔更奇怪嗎?   無視眾人的目光,他徑直穿過一張張桌子,在大廳邊緣通往樓上的樓梯下的角落和陰影裡的一張桌子落座。   一個矮人女服務員便走上前來,樸實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王玄好奇的看著她。畢竟,縱然地球的計算機圖形技術如何發達,他也沒見識過一個活的、真實的艾澤拉斯女性矮人的樣子。   但現在看來……   似乎也不過是矮一些、胖一些,有一絲粗獷的女性罷了?   “怎麼了小哥?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女矮人笑道。   王玄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微笑道:   “抱歉,沒什麼。”   “那麼,請問你要來點兒什麼?今天的特色菜是東穀蜜汁熊掌,椒鹽烤熊大腸和烤狼肋條,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不是熊就是狼嗎?”   王玄好奇道。   “可不是嗎,要說這也得感謝你們啊。這兩天東穀鎮突然多了一群你這樣的冒險者,森林裡的狼和熊可遭殃了。”   女矮人爽朗的大笑道。   王玄也淡然的笑了笑,說:“那好吧,我就聽你的,來一樣你們最推薦的菜,以及一杯你們最好的酒,啊對了——熊大腸除外。   另外……”   他稍稍低頭湊過去,問道,   “你所說的像我這樣的冒險者,在東穀鎮大概有多少人?”   女矮人聞言,有些困惑的一抬眉頭,說:   “這個問題可把我難倒了,因為他們有時候很難和其他的冒險者分辨出來啊。不過,我估計在東穀鎮活動的大約有個百十號人吧,畢竟這兩天我見過的、在酒館出出進進的就有幾十個了。”   王玄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百十號人,乍一想或許挺多,但放在整個東穀鎮的人口裡,則顯得不那麼起眼了,也難怪他在街上幾乎沒有看到。   隻有到了酒館這種冒險者聚集的地方才能遇見。   同樣的,雖然論壇上“艾澤拉斯”的帖子裡挑明了有“數百萬”玩家穿越了,但就算是數百萬人,散落在這麼大的一個世界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及如此多的原住民當中,恐怕也是天各一方、難得一遇了。   畢竟,光一個艾爾文森林就有法國那麼大了……   “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女矮人見他片刻沉默不語,便又問道。   他回過神來,隻是一笑道:“不用了,就這樣吧,謝謝。”   “好的,請稍等,我們會很快上菜的。”   女矮人欣然道,便拿起餐盤走開。   王玄目送服務員的背影走向吧臺和後廚,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環視一眼整個酒館大廳,接著,便假寐一般的閉上眼睛——   是時候查看一下剛才係統到底有什麼動靜了。   (作者注:gnome,國服譯作“侏儒”,本書裡譯作“諾姆地精”,簡稱“諾姆”或“地精”,因為gnome是一種與土地、田野緊密相關的奇幻生物,從詞源的角度講,“gnome”也是“ge”(“大地”)+“nomos”(“家,居住”),也就是說,其本義就是“住在地裡的”。   至於國服譯名“地精”的goblin,則沿用“哥布林”的譯名。“goblin”的詞源不明,疑似和狗頭人的“kobold”有關,或來源於希臘語的“kobalos”,意味“盜賊”、“小惡魔”等;又或者與古德語、英語中“kobe-”、“cove”等有關,含義大致為“大地、巖石上的空洞,海岸線上的洞穴等”,詞尾的“-el-lin”則或許表示人名,在諾曼姓氏中常見。正因為本源涵義不明,直接音譯為“哥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