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夢蕊已經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懷疑了，現在是時候和秘書敞開天窗說亮話，好好聊聊這件事。 　　E公司規則大致為兩條：第一，被收集者必須擁有價值的靈魂；第二，被收集者和公司之間必須產生精神交集。 　　這兩條規律是她獨自總結的，在總結的過程中，她就發現它們——尤其是第二條實在是太靈活了。 　　成為總裁後，任夢蕊花了好一陣子去研究靈魂光球。 　　一開始收效甚微，那堅實的圓形玻璃連她都穿不過去，每次查看餘額全靠猜。 　　錢嘉到來後，她終於可以查看所有入賬靈魂的具體歸屬和入賬時間。 　　這一看，任夢蕊就發現了問題。 　　她的靈魂早就讓公司拿走了，真正意義上成為了公司的一部分，賬本上也記得清清楚楚。 　　問題在於，她的靈魂是在看到“招聘啟事”，因而踏進公司的時候入賬的。 　　在秘書借口玩笑賣筆給她的時候，她的靈魂早已遭到剝奪，後續普羅米修斯號的遊戲，隻不過是E公司在測試她的資質。 　　時間點的問題引發了她的疑惑...... 　　保險起見，她又拿大學生們做了實驗。 　　這些大學生通過道路進入中轉點的那一刻，她就可以直接拿走他們的靈魂了，有多少就能拿多少，完全不需要什麼細水長流慢慢收集。 　　當然，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進入公司的條件已經足夠苛刻了，臨時工們也可謂是經過篩選才進入公司的，但金陽澤的出現又為任夢蕊的調查提供了推力。 　　即使交易條件上明確說明了，會在找到鍵盤俠的時候才收走一部分靈魂。 　　但，任夢蕊明確感覺到，隻要金陽澤覺得“交易完成了一部分”，精神上略有鬆懈，她隻需要動個念頭，金陽澤的靈魂就會直接飛進公司的光球。 　　之後他便會當場失憶，完全不需要一板一眼的完成什麼約定。 　　打個比方，客戶點開了“靈魂交易”麵板，寫好了交易內容，點擊提交，接著彈出來一個窗口，要求“勾選《用戶服務協議》”。 　　不管你看還是不看這種東西，既然你都準備交易了，總得勾上。 　　這樣一來，就是“拿走靈魂權歸E公司所有”了。 　　所謂的“交易契約”，隻不過是讓客戶放鬆警惕，覺得E公司可以信任，並且認可以魂許願的口頭約定罷了。 　　發現這點後，她又拿幾位長期玩家測試了一下，發現他們的靈魂也可以隨時收取，並不需要提出任何兌換和參與費的名目。 　　一個可怕的問題隨之出現：如果隻需要讓客戶和公司建立聯係，再直接奪走他們的靈魂，想必很快就能收集到巨大數額。 　　既然如此，交易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為什麼又要預備這麼多完全用不上的部門？她又為什麼要組織探索和遊戲呢？ 　　任夢蕊的道德底線很低，更別說剝奪靈魂不謀害生命，愈發降低了了她的心理負擔。依據這個結論，她立刻就能發掘出許多的“掙錢良方”。 　　打著各種各樣騙人的旗號讓人來體驗“超真實遊戲”，然後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又或者是完全以欺騙的目的許以各種不切實際的長期願望，一旦短期目標實現，就拿靈魂走人。 　　客戶沒了靈魂，直接失憶當場，哪個不比一點點積攢來得更快？ 　　“所以，秘書，能為我詳細解釋一下規則具體是什麼嗎？” 　　麵對任夢蕊的凝視，秘書神情坦然，“與其說公司是一個事物，它更像是一套規則，一種工具。” 　　“做什麼的工具？收集靈魂嗎？收集靈魂的目的又是什麼？” 　　說實話，任夢蕊很懷疑秘書此刻是不是還有所隱瞞。 　　以她的經驗看來，答案絕對是“是”。 　　秘書的眼睛好像注視著很遠的地方，“為了E公司和主世界的存續。” 　　任夢蕊：“？” 　　任夢蕊：“怎麼和拯救世界搭上邊了？” 　　太老套了吧！ 　　“您有考慮過嗎，為什麼公司明明有這麼多條道路，但主世界不可變動，且隻有一個？” 　　“不是因為我是主世界人嗎？” 　　“E公司的根源在於主世界，二者不可分割。”秘書說，“位麵裡的靈魂能量是有限的，且不可恢復，每一次交易、探索，都是從位麵中剝奪能量。 　　“E公司的日常消耗中除了自身運轉所需，還有反哺主世界的部分，假設主世界耗盡力量，二者將會共同死亡。” 　　任夢蕊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所以單純交易是不行的......？” 　　“沒錯，那隻是慢性死亡，因為E公司本身也會消耗靈魂，從其他位麵簒取能量才是正途。” 　　好吧，捷徑破滅了。 　　主世界和E公司就像一對連體兒，割自己的肉喂自己，早晚會死。 　　割鏡像世界的肉也不行，鏡像世界的存續期由於收入場費，已經暴跌到隻剩兩百多天了。 　　所以，還是得向外探索...... 　　“等下，假設我換一個世界——比如說德賽那邊，在其他世界用我那兩種方法不就行了嗎？” 　　辦公室裡一度陷入沉寂，隻聽到掛鐘走動的輕微聲響。 　　秘書深深地看了任夢蕊一眼，“隻顧著積攢靈魂，卻沒有轉化出相應的底蘊，會招致惡果。” 　　“但我不是培養了——” 　　“任總，E公司存在的目的，就是積攢靈魂，假設它的量到達一定程度，您就可以贖回自己的靈魂，不再受‘倒計時’的轄製。” 　　“要多少？” 　　“由於當初有某人算錯了數據，所以，我也不知道。隻能告訴您，它是個很龐大的數字。” 　　任夢蕊知道秘書隱瞞了許多，可沒想到對方隱瞞的竟然是這麼重要的內容。 　　她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之前不告訴她”，話到了嘴邊，思維趕超語言，頓時意識到不對。 　　秘書的目的是“E公司的業績”，給予一個有形的目標並不會導致消極怠工，反而更能促進工作效率。 　　聯想到那句“隻顧積攢”的話，問題顯然出在“惡果”上。 　　是為了不讓我積攢太多靈魂才隱瞞這個“通關條件”？ 　　“惡果是什麼？” 　　“不要問，任總。”秘書別過頭去，“現在不是時候。” 　　任夢蕊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才是時候’？你是在等什麼嗎？” 　　“您還有事要忙，我不打擾了，祝您今天愉快。”辦公室門徑自敞開，秘書踩著高跟鞋，緩步離開了。 　　可惡...... 　　任夢蕊重新落座，咬起指甲。 　　算了，不問了，反正這家夥也不會說的。 　　想這些影響心情。 　　任務介紹還沒寫完，繼續工作吧，還得避免玩家大團結的情況。 　　任夢蕊拖出鍵盤繼續工作，並未發現，在自己腦後有根若隱若現的絲線延伸出來，一直蔓延到虛空中。 　　它和當初命中雪俠額頭的那根線看上去一模一樣。 　　...... 　　秘書在大廳裡看到了錢嘉，他正訓練一堆數字排列等式，揮舞手臂的動作頗像個樂團指揮手。 　　“一號陣型......很好！立方陣型......你怎麼來了？” 　　錢嘉停止動作，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ｏm 表情顯然不太歡迎她，那堆數字蹦蹦跳跳躲到他身後，擠成小山。 　　“這裡是公共空間。”秘書扶正眼鏡。 　　看到她的動作，錢嘉默默後退了兩步。“我剛想起來個事，當初你動作太快沒來得及問清楚——你保留了多少能力？” 　　“除了你，大家不是都統一保留LV2的能力嗎？” 　　“沒錯，我怎麼可能割舍掉數學的一部分？對我來講，它們都是無法取舍的......天，我怎麼跑題了。呃......對了，你也太公報私仇了吧？” 　　“有嗎？” 　　“哈...哈......你特意找了個不懂數學的總裁，用場效應來壓我技能，還說沒有。”錢嘉瞇起眼睛，“先說好，我可沒乾擾你，別亂對我用‘影響力’——還有‘精神同調’——我會發現的！” 　　秘書背著手，微微低頭，從眼鏡上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喂，我說的就是這種眼神！我警告你別動技能！”他猛地後退一步，身後的數字齊刷刷嚇成了斜體。 　　“老友一場，我怎麼會......” 　　“哼，隨便你怎麼說，任何人用能力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離我的數字遠點！”錢嘉伸出兩根手指在眼睛前比劃了一下，張開雙臂護著數字們，退進了財務部走廊。 　　秘書注視著他，直到財務部大門擋住她的視線。 　　“......怎麼會讓你發現呢？” 　　她輕笑一下，轉身走進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