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掛著的大太陽不是個好兆頭,黑暗係角色不該在白天行動,但在夜晚活動變數又太多。 萬一有路人看到鬼鬼祟祟的金陽澤而動手報警,那麻煩可就大了。 作為一個主打服務至上的交易使者,金陽澤前腳剛進寫字樓,任夢蕊後腳就提著塑料袋跟了上去。 在金陽澤老老實實爬樓梯期間,任夢蕊一進入樓梯間就遁入陰影,控製著速度,倒掛在天花板上打頭陣。 “光彩熠熠”住在七樓,不算太遠。 金陽澤看起來很平靜,沉默地低頭專心爬樓梯。一直到站在七樓的消防通道出口,他舉動間才流露出一絲猶豫。 客戶就是客戶,任夢蕊必須替客戶打頭陣,便先他一步進了樓道。 這棟寫字樓同時作為辦公場所和民居出租,七層全都是迷你公寓。走廊采光很差,完全依賴盡頭一扇小得可憐的窄窗提供天光和通風。 她沿著墻角那層薄薄的陰影潛行到703門口,先一步趴在門縫裡向內張望。 室內一片寂靜,窗簾雖半拉著,但透出來的光也足以阻止任夢蕊進入。 不過即使是趴在門縫裡,她也能捕捉到不少信息。 開放式的鞋櫃上有大人和小孩的鞋,這是個三口或者四口之家。越過背靠門擺放的沙發,可以看到電視機旁豎著一臺主機,是今年新發售的PX-6。 今天是工作日,這個點家裡是找不到人的。 但出發前任夢蕊已經做了社工,德賽的程序發現了“光彩熠熠”每個工作日中午都有遊戲存檔上傳記錄。 目標每逢午休都會在商場外圍的餐廳吃一頓,然後回家睡一陣子。 看起來,他們是來早了。 一道腳步聲穿過走廊,停在703門外。 【我到門口了。】 【家裡沒人,耐心點。】任夢蕊告訴金陽澤,繼續潛伏在陰影中等待著。 過了幾秒,終於有一陣微風吹進室內,掀起窗簾一角,剎那間,門前多出了一塊足夠容身的陰影。 抓住這個時機,任夢蕊在暗位麵奮力一遊,隨即立刻脫離暗位麵,落在了玄關處。 她警惕地檢查一番室內是否有家庭監控,確認安全,才走去把窗簾緊緊拉上,又關好窗。室內迅速暗了下來,為她提供了更多容身之處。 【他中午會回來嗎?】金陽澤似乎有所猶豫。 這很正常,不管抱著多大的決意,到了臨門一腳的關頭,都需要邁過一道坎。 況且,她並不需要保證一切都順利發展,隻要讓客戶初步滿意就夠了。 【或許會,或許不會。】 任夢蕊的視線掃過墻上的幾張獎狀,腳下一空,整個人急速墜入陰影。她遊走至門邊,用事先帶來的塑料袋裹著手擰動門把,為金陽澤敞開門戶。 麵前緊鎖的房門自動敞開,金陽澤終於可以確定自己遭遇的不是幻覺,而是貨真價實的超自然事件。 屋裡沒有人,靜得落針可聞,他知道自己背後有個走廊攝像頭,趕緊進屋,反手關門。 這時,他才想起來忘了穿鞋套,趕緊彌補失誤。 他放輕腳步穿行於這棟麵積狹窄的復式公寓,隔著墻隱約聽到隔壁鄰居家正在大聲放音樂。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把刀直接拿出來。 這間屋子對於帶孩子的家庭太小了,不過來的路上他看見了一所中學,如果這裡是學區內,倒可以理解為何要擠在這裡生活。 作為一個有過孩子的人,他很熟悉這屋裡隨處可見的兒童用品。 不經意間湧入腦海的信息潑在憤怒之火上,將它的勢頭削去大半。 金陽澤知道,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復仇,他必須要化解掉心中的疑惑,不然談何麵對失去一切之後的生活。 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買了刀,那是昨晚盛怒之下做出的行動,如今他已經冷靜許多,心中的決斷也開始動搖。 真要將自己推向無法回頭的墮落嗎? 對未曾謀麵的仇人動手,讓對方付出生命或者其他沉重的代價,這想起來相當不錯,幾乎能短暫讓他遺忘痛苦。 然後呢,復仇之後是什麼呢......?把這個過程重復上百次,上千次,直到清理完名單嗎? 投向深淵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不管怎麼看,都不會是什麼好結果。他昨晚一夜都未合眼,盯著黑暗進行了無數次設想後,得到的還是一片虛無。 金陽澤甚至開始恐懼,他復仇的決心已經開始動搖,有個細小的念頭在心底占據一隅,悄聲告訴他,不要把自己的手沾染上惡。 “使者”或許可以抹去重大的罪過,可那不在交易內容裡,就算能做到,他恐怕也給不出所需的代價。 對於這種超自然的存在來講,他身上有價值的除了靈魂還能有什麼? 【來了。】 耳畔響起使者的回應,世界的聲音再一次闖進金陽澤的腦海,他捕捉到一道由遠而近的腳步,還有鑰匙串彼此碰撞的叮當作響。 他背著登山包跑到衛生間裡躲好,以防驚動“光彩熠熠”,他不想嚇得對方轉頭狂奔,或大喊大叫引起騷動。 思來想去,他還是把刀從包裡抽了出來,努力不去看洗臉臺上一大一小的牙杯和兒童牙刷。 刀柄很沉,金陽澤趴在衛生間的推拉門縫隙處向外窺視,這個角度能將大半客廳盡收眼底。 一道人影毫無察覺地進了屋,打開主機就往沙發上一坐,按開電視,端起手柄,對自己身後那道窺視的目光毫無察覺。 在金陽澤最初的設想中,這些在網絡上不分場合宣泄惡意的人的形象相當醜惡,有不少好心網友安慰他時,用的話也都是“那都是群啃老族,又胖又醜,生活裡沒有成就,隻能在網上找點安慰感”。 然而,世界上隻有這種人生敗者才會當鍵盤俠嗎?顯然不是。很多肆意評論的人根本不願意思考,而是跟風為之,目的便是宣泄情緒。 這就像是不少人會幻想性罪犯在監獄裡會遭到報應一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的確會有這樣的事情,但大多時候,都是不切實際的自我安慰。 “操!會不會打啊,0-21還有臉玩遊戲?” 就像現在,門縫外的“光彩熠熠”是個樸素的男子,打遊戲時經常爆粗口,但是和朋友連麥,用小隊語音私聊的時候,聽起來卻相當友好。 金陽澤本來準備立刻推門出現,但還是繼續等了下去,聽著“光彩熠熠”在客廳不斷聊天。 如一個生活還算過得去的人那樣,“光彩熠熠”與網友聊天時講得大多是無異議的話,時而接話,大笑,玩梗。 偶爾和網上的人提到自己家裡的問題,他才以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職場為話題大發牢騷。 “是啊,煩死了,做菜太晚,回來也吃不上,還給老子甩臉色。 “他媽的,我家也是,小兔崽子作業不好好寫,非得我吼才動兩筆,動不動就哭,上課都不知道在學什麼。 “上班一整天,之後又加班,加完班回家就吵,這日子過的。 “你們那兒也開始裁員了?哎,我走不走還沒定數,那幾個走後門的肯定沒事......誰讓人是老板的親戚。 “累啊,誰不累。得了,玩遊戲別聊這個,從側麵支援一下,C點要下來了。” 時而暴躁,時而幽默,時而固執,這是個普通人,普通到連當反派都讓人覺得不夠鮮明。 聽著外麵的聲音,金陽澤心中的火逐漸變成一團奄奄一息的火苗,那個在他腦海中盤旋無數次的疑問又出現了。 為什麼?
第84章:普通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