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 意識朦朧間,李劍一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透進來的光立刻刺得他眼睛一痛。待適應了這裡的光線後,他嘗試著一隻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第一次居然失敗了。手臂上的無力感帶動了他整個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好不容易掙紮著起了半個身子靠在床頭,迎頭而上的是一陣頭暈目眩。 我是誰? 這是哪?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之前……我是在什麼地方? 發生了什麼? 頭痛到仿佛裂開一般,似有什麼東西在裡麵攪動。大腦像是被什麼東西捏在手裡肆意把玩拉扯,疼得李劍一忍不住嘶了一聲兩隻手抱住腦袋大拇指死死抵住太陽穴。 又是紙張被翻動的嘩啦一聲想起,李劍一隱約記得自己就是被這動靜吵醒的。他跟著聲音扭頭看去,見距離自己不遠處坐著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孩,手裡捧著本書聚精會神地看著。 她長得還挺有意思。李劍一想道。明明是一副東方麵孔,頭發卻全都是金色的,皮膚也白到不像東方人,說是不像人都能接受。加上她穿著華麗的裙子,頭上戴著可以用花哨來形容的頭花,看起來確實不像是人,更像是做工精致的瓷娃娃。還有一點挺奇怪,她裙子上的裝飾物,越看越像是驅鬼用的黃符,頭上戴的花下也垂下兩根有朱紅色筆跡的黃色絲帶。 興許是注意到李劍一的目光,她抬起了頭,和李劍一對視了。李劍一尷尬地笑了一下,剛想和她說話,正醞釀著開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她倏地站起來,啪地一聲合上了手上的書,扭頭就走。 李劍一在床上呆坐了幾秒,腦袋裡還是一團漿糊。 除了自己叫李劍一,他什麼都不記得。 警惕地環顧四周,李劍一才發現自己現在處在一個相當貴氣的房間裡。自己身下的大床,旁邊的床頭櫃,以及不遠處的桌椅和書架都是紅木的,有著配套的精致雕花。那書架裡,陳列的也不隻是書籍,還有一些玉雕和瓷瓶,看起來都價格不菲。 正思量著自己究竟要不要動身,低頭間李劍一猛然注意到了放在自己枕頭邊的一把劍。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李劍一拿過那劍,手裡立刻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明明是無比簡單的一把劍,劍鞘光滑平整沒有任何裝飾,劍柄也奉行著極簡主義,但潛意識告訴李劍一,這把劍可能是比他自己的命更加珍貴的東西。可惜,李劍一隻能隱約感覺到,這把劍是陪伴了他很久的東西,其他的他一概想不起來。 並且,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想法,李劍一覺得自己現在最好不要拔出這把劍來。 奇怪。真的好奇怪。他能記得很多東西,比如怎樣揮劍,曾經看過哪些劍譜。他當然也知道怎麼吃飯,怎麼喝水,怎麼睡覺,怎麼買東西,怎麼問路,知道什麼可以吃什麼不能吃。他記得他認識的所有動物和植物的名字,也能認識書架裡放的那些書書脊上的字。 可是他也不記得很多東西。比如,自己是什麼身份,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關於他過去的一切,去過的地方,接觸過的人,甚至他的父母、故鄉,他統統都記不起來。 將劍緊緊摟在懷裡,李劍一一動不動如尊雕像般沉思著。自然是沒有任何線索的。李劍一就這樣接受了自己失憶了這個事實。 好在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李劍一自我安慰道,若是被人起了個狗蛋之類的名字,那可真是會讓他抬不起頭。 有腳步聲漸進漸響。李劍一脊梁骨條件反射地支了起來,環住劍的雙手更收緊了些。 “你醒了?”見來的是一名身著綠色旗袍,帶著金絲眼鏡笑容溫婉的女子,李劍一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打量那女子的目光卻仍是帶著謹慎。 女子長相柔美,身材也十分有料。高開叉的旗袍一直開到她大腿上方,露出羊脂玉般光滑而白皙的肌膚。絲綢質感的旗袍包裹下,更加勾勒出她身體曼妙的線條,簡直是每一塊肉都長在了點上,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纖細的地方纖細。 但是,李劍一顧不上欣賞女子的美麗。他的直覺忽然隱約告訴他,眼前這個女子是有些危險的。 先前在旁邊看書的那個小女孩,揪著女子腰側衣服的布料,悄悄地探出半個頭,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李劍一。 李劍一忽然注意到,那個小女孩的眼睛居然是綠色的,有如翡翠一般澄澈清亮。 高跟鞋碰撞著地麵發出利落的響,見那女人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李劍一下意識地往角落縮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眸中滿是防備與警告,同時,一隻手緊緊握住了劍鞘。 見李劍一如炸毛的貓一般蟄伏在那裡,女子抿唇笑了一下,也停下了腳步。 “不用緊張,我才不會害你呢。我家孩子把你撿回來時,你可就剩一口氣了,光救你我就找了好些人,花了不少功夫。還好你生命力頑強,那種狀態下昏迷了三天,還是活過來了。” 李劍一聽著她的話,緊繃的肌肉頓時完全放鬆下來,目光也柔和起來,帶著些愧疚。他的手指不安地摩挲著劍鞘,聲音很輕地道:“謝……謝謝您。” “鳴悠,去給他打點水來。”女子扭頭對那女孩道,又走上前,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看著李劍一,“這裡是我家,準確來說是我開的古董店。那小丫頭算是我女兒,叫鳴悠。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老板。” “啊……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李劍一禮貌地發出聲音表示自己在聽,思考了一會覺得自己也應該告訴她自己的名字,便道:“我叫李劍一。” “李劍一……”林老板輕輕念叨了一邊那個名字,如此普通,與她預想中似乎有些參差,眸中閃過一抹失望。 但是,想起那天將近傍晚李劍一被蘇靈鶴急急忙忙扛過來時的樣子,她心中還是有很多顧慮。 一個看起來莫過十八九歲的青年,大雨天的中了毒倒在一個偏僻山村的邪門胡同裡,若不是蘇靈鶴每天回家都喜歡抄近道,李劍一早就成了趴在那的一具屍體。 那晚李劍一被送來,他和蘇靈鶴身上都沒有一丁點乾處了。下雨天,本就濕冷。她一檢查,才發現李劍一是中了毒,氣息微弱到幾不可察。在那之前,林老板當時確實嚇了一跳,甚至以為是蘇靈鶴犯事了要請她幫忙毀屍滅跡。 好在李劍一看來是個習武之人,肉身足夠強大,毒素雖然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卻也不能一時半會就要了他的命。話雖這麼說,她和蘇靈鶴還是一刻不敢怠慢,忙活了一晚上,鎮裡的大夫和村裡的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把隔壁鎮的大夫都驚擾了,終於是給李劍一續上了命。 隔壁鎮那老頭當時一摸上李劍一的脈,臉色霎時變了。他說,他行醫了將近一輩子,也醫過不少練體習武的人,但是李劍一給他的感覺,用他的原話來說,簡直跟妖魔鬼怪沒有區別。據那老頭所說,李劍一修煉的應當不是什麼尋常功法,不僅內力能和致命的毒素抗衡到不相上下,肉體的強度也是在恐怖。 說罷,老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卷子,從裡麵抽出一根銀針,隨手就往李劍一手臂上紮去。哢的一聲脆響,那銀針立刻斷成了兩截,李劍一的身上卻連一個血點子都沒出現。 蘇靈鶴的表情當即變得一言難盡,乾笑兩聲說,“難怪毒不死。”他自己心裡也不安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撿回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怕就怕,這撿回來的是條毒蛇,醒來之後把他們都反咬一口。就算林老板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自己也有點本事,那些伎倆也不是用來對付活人的。至於小鳴悠,她更不行。 就這樣一個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邊,帶都帶回來了,又豈有不救了的道理。 之後一連三天,李劍一都沒有要醒來的樣子。中途蘇靈鶴被林老板要求來給李劍一換身衣服,蘇靈鶴臉色一變,當即要逃,還是被逮了回來。 然後,蘇靈鶴視死如歸地扒開李劍一身上那充其量是破布條的衣服,看著那具比自己想象中要瘦弱得多的軀體,沉默了。連嘲笑李劍一細狗的心情都沒有,蘇靈鶴的目光就被那身上攀滿的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疤吸引了。毫不誇張地說,那身上一眼就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加上李劍一本來長得就挺白,更顯得那些疤觸目驚心。有一道疤,看起來是大砍刀之類的造成的,從肩頭一直掛到肋骨,顏色也要更深幾分。 蘇靈鶴一身冷汗地給李劍一換好衣服,坐在床邊愣了好一會,一把把李劍一蓋在臉上地長發全撥到了一邊,哼了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道長得就是一副小白臉模樣。 看起來也就和自己一個年紀,但感覺這兄弟已經有了活透了這人間的滄桑。沒來由地,蘇靈鶴心中越發不安起來。這幾天,他總是時不時有不好的預感。每當這種時候,他更是不敢給自己算一算。 若是準得非常,那折的壽也是多的非常。算出來不好的結果,他又如何忍得住不去改。這一改,就怕事不小了。他還正是青春的大好年華,沒出去闖蕩過,也沒牽過女孩子的手。他一點也不想因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橫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忽然想起,先前從李劍一懷裡扒出來的那把劍還在自己那。蘇靈鶴把那劍拿了來,放在李劍一床頭,看一人一劍靜靜躺在床上,長嘆了一口氣就雙手插兜搖搖晃晃地走了。 再之後,一切基本上都回歸了正常。林老板在無人問津的店裡閑著,蘇靈鶴每天出個攤兒賺那些老頭老太幾塊錢,鳴悠沒事就坐在李劍一那房間裡看書,也順帶著悄悄觀察李劍一。 現在李劍一終於醒來了。看著李劍一的眼睛,林老板心中的疑惑更甚。興許是先前對李劍一的鋪墊實在太多了,蘇靈鶴也嘗嘗和她提起那不好的預感,她對李劍一也一直是有戒備的。但現實是,李劍一和她預想中的模樣簡直是毫不相關。 眼神中透著迷茫和無措,像走失的小動物,又一直緊緊抱著他那劍,看起來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他似乎非常害怕人。 然而即便他不安、他警惕,從他的身上也感覺不到一丁點威脅和殺氣。
第1章 蘇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