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前進(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254 字 2024-03-17

葛瑞昂才懶得管他跑哪去,而是問過迦羅娜和別的將軍目前的行軍路線,從而了解前線的戰況。   遭受毀滅性打擊後,蒼白熾焰徹底崩潰。本該參加涅汶會戰的他們,隻剩下四個後備整編師,在神盾軍團推進前就狼狽回逃。不過,即使他們負隅頑抗,朝晟人也無所謂,因為兵力差距決定了勝負,再不會有變數。   幾乎沒有遇到阻攔,朝晟的戰車和士兵迎過烈日,夾在振臂高呼的博薩人之間,往西邊的特羅倫帝國前進。   “勝利不會這麼容易,”葛瑞昂從網上看他們慶祝,發出無奈地感嘆,“當然,前提是他放棄參與。”   不止葛瑞昂,曾與蒼白熾焰苦戰的神盾士兵們也有類似想法。不論是在大道昂首挺胸,還是在抖動的卡車裡相顧無言,又或在火車的轟鳴中吵鬧嘈嘈,士兵們雖千姿百態,卻對戰事有相近的期望——   更多的敵人在咫尺的遠方,隻有將他們擊潰才能結束一切,真正地回到故鄉。   那些對陣過聖徒的鐵拳新兵們,也是這般琢磨,比如阿爾。現在,這位木靈正穿過倒塌的墻垣。他踩著石渣掏出鐵壺嘬口水,看向身邊那沒有玻璃的殘窗,才察覺這灰暗的廢墟原本也該是座安寧的城。   他聽到戰友的呼喊,便踏著碎的磚石,見到長著青苔的暗黃墻角前,搭檔正給臟兮兮的孩子遞包軍糧:“水?借我使點。”   阿爾遞出擰開蓋的鐵壺,那博薩的孩子用指縫填著臟泥的小手捧住後聞一聞,小心高舉,用嘴隔空接住水,喉嚨咕咚響。   看著孩子和青苔,阿爾展露笑容:“慈愛的帝皇啊,無論多破敗的土地,隻要沐浴陽光,就會有生命生長。”   “行了,你少說兩句。念叨不如拍…誰的馬屁來著?人才是乾死幾十萬人的猛漢。”   “哎,你會相信嗎?誰能有那麼強?前行者也不行啊?”   “我本來不信,可我眼睛沒瞎,我看到他了,所以我信。”   “你不覺得可怕?要是…”阿爾的質問戛然而止,轉而環顧廢墟。或許是因為聽到吃喝與交談的聲,更多被灰染臟的腦袋,正從周遭的建築殘骸裡探出來。   “好多的人…怎麼辦啊…”阿爾苦笑著拉開腰包,同搭檔掏出乾糧,扔給博薩的災民。在暮色來臨的時刻,相似的事發生在廢土各處。   等天黑了,人們吃飽了,炮兵敲過他的頭盔,往營地走去:“明天補給就來,怕是會分給他們,回去吧。”   給當地的博薩人派發完物資後,他們休息了十來天,結束了這難得的偷閑。神盾軍團逼近特羅倫的邊境,代號鋼爪的海軍已經抵達瑟蘭,這些新兵也要出發。於是,阿爾拉著搭檔從駐留的營地上車,看著道路兩旁清理乾凈的同時,仍然是灰頭土臉的博薩人揮手與他們道別,顯得精神煥發。   看著他們消失在車尾翻滾的灰塵中,阿爾輕踹睡著的搭檔:“你說,我們還會回來嗎?”   被吵醒的炮兵臉色陰沉,明顯睡眠不足,一肚子火氣:“回個屁,早回家還差不多。”   這時,車輛顛簸過凹凸不平的路麵,阿爾立刻擰開了鐵壺,讓水隨著震動灑到搭檔身上,幫他醒神:“別睡了。你看過瑟蘭的消息嗎?又是場偉大的勝利。帝皇在上,或許我們很快能返回朝晟,不用再擔驚受怕。”   “不是,你們木靈心眼都小得像娘們?”被潑了半壺冷水,搭檔無可奈何,隻能攥緊濕褲腿擠水,笑話他幾句,“你怕是傻了,才幾天,我們的部隊就能去你老家,乾掉那幫狗兒子?”   阿爾猛地揪住他的耳朵,湊上去大喊:“可惡的家夥,你才傻!還有,我的家鄉在林海,不在瑟蘭!說過多少次了,你都記不住!傻子!你才是傻子!”   像殺豬一樣的嚎叫引發了車廂內的哄笑聲。直到阿爾在疲憊的顛簸中睡去,士兵們才得以安靜。   但阿爾的搭檔卻失去了困意。炮兵知道,離開那個庇護之地,麵對無情的炮彈,他們再也沒有復活的可能性。但軍令不可違,否則炮兵寧願留在那裡,等待戰爭結束。不過炮兵又想,既然海軍真的登陸瑟蘭,說明那個強橫的前行者還在繼續行動,或許這些新兵真的不用開炮,就能輕鬆獲得勝利。   在跌撞了許多天後,他們的車隊與長龍合並,速度放緩了很多。這一天,阿爾揉去惺忪,扒著廂門爬上車頂,看到前方全是神盾的軍徽,明白他們正在跟隨大部隊進入帝國的邊境。   看著陌生的風沙,白茫茫的空曠迷漫在阿爾的心中。從伏擊聖徒之後,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膠著了十年的戰爭完全逆轉。博薩的蒼白熾焰潰敗,瑟蘭的黑暗奇跡也被全殲,再怎麼不相信也應該明白戰爭已經結束了。然而,結束戰爭的不是朝晟,也不是朝晟的盟友,而是一個人……一個可怕的人,一個可怕的存在。這個可怕的存在讓還扒在車廂外的木精靈感到絕望——   難道,帝皇……帝皇也是這種超凡的存在嗎?不,太不虔誠了,不能這樣想,絕對不能。   見證浩蕩大軍進入帝國領土的是包括朝晟的第一前行者、混血的葛瑞昂·蓋裡耶。士兵們的困惑、惶恐和期望給了他信念,讓他產生了希望,希望戰爭能順利結束。   他明白所有士兵、所有朝晟人都有這種希望,這種希望被放大到了極限,而當這種希望被打破時,原本的自信會轉變為極度的失望。為了杜絕改變的可能性,唯一的辦法就是取得勝利,不斷勝利,絕不失敗。   “希望他不要再發瘋了。”   不僅葛瑞昂在祈禱,特羅倫人現任的指揮官也在祈禱。   聖痕的副官姆哈卡,眼眶像被煙熏過,黑而皺紋密布。這些日子,他已經整合了帝國各地的忠誠信徒,相信他們會在忠誠士兵的帶領下,潛藏並埋下帝國復興的種子。   他知道,好運隻是厄運的贈品。蒼白熾焰覆滅的消息早已傳遍軍隊高層,許多人絕望到自殘自盡,即使朝晟的戰車尚未壓過帝國邊境。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選擇一死以解脫,但又不能辜負元帥對他的信任,隻能悲嘆,悲嘆連遠在瑟蘭的聖者都在撤離前悄無聲息地死去,連最精銳的海軍都失去了聯係……這樣可怕的敵人,真的會在乎凡人的計謀嗎?   再想死,姆哈卡的電話也不能停止。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盡量給忠誠的潛伏者備好金錢和聖巖吧,或許他們還能茍活下去。   “元帥啊,你在哪裡?”姆哈卡捂住眼睛,疲憊地掛斷電話,完全失去了和聖痕同行時的精神氣度,“大元帥,你又在做什麼?該死的帝皇,你到底在哪裡?如果你還在關注我們,就幫幫你唯一忠誠的帝國吧!”   他懷念聖痕,他仍然站在競技場的金光下,大元帥仍然低頭,似乎在注視著帝國最強大的人。至於帝皇...   “哦,帝皇在上。聖靈,你們真會玩啊。”在聖都北方百公裡外的一個空無一人的小鎮上,士兵們圍繞著他們的統帥聖恩,並清理著焦黑的工廠。   這些燒毀的建築中很少有有價值的東西。在工廠門前,聖恩還沒有踢到變形的鐵門,門卻自動彈開了。一隊士兵立即進入並展開搜索,其他人則在工廠外進行勘察。   工廠內部一片混亂,到處都是焦黑的痕跡。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玻璃碎片和完好的曲線,一些儀器的零件還能勉強辨認出來。一位士兵踢散殘骸,發現了一個未被砸壞的鐵質物品,交給了長官。聖恩認出這是顯微鏡的鏡座,在殘骸中又找到了鏡橋,還有熔化的玻璃和幾根幸存的針頭,他已經有了猜測。   此時,工廠外的士兵大聲喊叫,聖恩慢慢走過去,知道他們發現了幾處被掘過的土堆。   “挖。”   簡單的命令,鐵鏟揮動,土壤飛揚,漫長的等待。聖恩非常想弄清楚聖靈和老鬼在搞什麼秘密,當他看到坑裡堆滿新鮮屍體時,便知道這些應該是沐光者所說的信徒和俘虜,不由得皺起了眉:“為什麼沒有用火燒掉?”   也許是撤離太倉促,不想浪費時間?但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埋。”   屍體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在聖恩離開後,剛剛露出天日的屍體就被匆忙推土掩埋,但掩埋得並不牢固,毫無尊重可言。   “還有紙張?嗯?有趣啊。”聖恩接過士兵遞上的殘片,試圖從殘存的文字中分析記錄者在忙些什麼,但收獲甚微。   “第三零七...血...死亡...”   聖恩扔掉廢紙,想笑又不能笑。也許這些年來,聖靈一直在研究激勵士兵的新藥物...   絕對不可能。那個該死的家夥對醫藥一竅不通,老鬼不會浪費他的才能,讓他來監督閑職。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實驗,需要特羅倫人的統治者、帝國的五位元帥之一的聖靈來監管,才能讓大元帥安心?   血,是血,是血。必須知道,必須知道他們做過的陰暗醜事。   “大人,我們……”   一個士兵正想靠近,卻被聖恩懶散的聲音阻止了:“回聖都,如實向你的主人報告。告訴他,禁衛軍的老家夥會幫忙,我不打算回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給他帶上這塊聖巖,必要時聯係我,記住,最多使用三次。”   “是。”士兵說完,接過聖巖,匆匆離開。   “唉,無論怎麼猜測都不如直接質問當事人。”聖恩駕車前往帝國北境,開著車窗,對著強風呼氣,“聖靈,你在躲什麼?快來找我,快來找我,好好聊聊,好好談談。”   忙碌的元帥們並不知道敵人已經來到聖都。是的,此刻,阿竹正踩著暗灰色的石路,看著被金黑光輝照亮的行人,發現他們都穿著黑袍,戴著黑色兜帽,蒙著黑巾。   阿竹自己也打扮成這樣,也發現帝國和朝晟有相似之處。雖然兩個國家的人民都喜歡黑色,但特羅倫人的服裝風格更為拘束,寬大的袍子和兜帽明顯是為了隱藏身份,而這種陰沉的搭配讓原本就充斥著黑拱建築的城市又多了一分壓抑——   在營造神聖莊嚴的氛圍的同時,讓人感到窒息。   從遠處,還可以看到一圈高聳的圓環。   阿竹問過葛瑞昂,才知道那是帝國的大元帥奇羅卡姆居住的聖環殿。他並不打算跑去取奇羅卡姆的性命,隻是自誇著消滅了兩支軍隊的能耐,好在追隨者麵前炫耀出自信:“茉亞,我是不是無敵的啊?那個...賢者,他比我厲害嗎?不對,祖老頭說他不行。帝皇,對,帝皇,這個稱號好厲害啊,祂比我強嗎?”   “強者,你還沒有觸及祂的領域,”跟隨他的黑袍中傳來一位女性的尊敬聲音,“但是,你應該是僅次於祂的存在。”   “是嗎?果然,我真厲害啊,啊?”阿竹停下腳步,網裡的消息讓他感到興奮,“誰?啊,葛瑞昂阿姨?有什麼事?嗯?怎麼不說話?無聊啊。”   “你繼續逛吧,我來翻譯特羅倫的語言和文字。”   “不用啊,她會,”阿竹指向茉亞,避過迎麵而來的行人,嬉笑著蹦跳,“你知不知道,她懂得好多!什麼話都會!梁語,特羅倫語,瑟蘭語…”   “稍等,她是誰?”   “我不知道啊,她說是能幫我,我就留著她啦。怎麼,生氣啦?葛阿姨?”   “好吧,你開心就好。”   阿竹不準備再追聊,打算好好看看茉亞口中的帝皇之城,欣賞這帝國的首府、信仰的中心、特羅倫人的聖都。很快,他盯住一隊結伴的人,留意到那稍有不同的服飾——袖口與帽簷不隻有漆黑,更繡著金色的紋路,與矗立的黑金火炬相似的紋路。   “強者,他們為信仰神聖帝皇的聖堂所供奉,是率領信徒進行宗教活動的聖職者。”茉亞輕聲解釋。   “還有這種職業?我看看。”阿竹隨他們踱步,跟到一座方尖的黑塔附近,見那些人朝看門者行古怪的禮,而後獲準進入。   “等我啊。”阿竹打暈看門的聖職者,換上他的衣服閃入塔內,毫不擔心被人留意。   黑塔的內部刻繪精美浮雕,繁雜的畫麵應當是在講述古老的故事,聲聲嘔啞的誦讀不斷重疊,葛瑞昂給過的譯文更凸出它們的冗長,引得阿竹連連哈欠,說:   “無聊的帝皇信仰。”   再無聊也沒見過,耐心等特羅倫人念完吧。   不知何時,高塔的黑鐘敲響,一位老人起身請大部分信徒離去,他沒帶兜帽與麵紗,能讓阿竹看見那老眼裡的兇光。   不算阿竹與他,黑塔總共留十三位信徒。待其他信徒走掉,黑塔的門合上,十三位滯留者扯去兜帽,滿帶殺與恨意,朝老人跪倒。   “聖環殿再無多餘的守衛,聖痕被困在競技場。沒人能救那條賤狗的老命。”音節在發顫,老人的眼皮狂跳,更有熱氣哼哧出鼻孔,“多少年了啊,終有一日,帝國毒瘤的根能為我們鏟除。”   “消息可靠?”一位年輕的女信徒眨著眼,“老狗會如此鬆懈防衛?”   “絕對可靠,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大人親自說與我聽。”   聽到“大人”這詞匯,在場的信徒麵露歡喜:“既然是大人的口諭,肯定沒錯!”   “多少年了?六十、不,七十、七十多年…特羅倫已經被他在錯誤的道路鞭撻七十多年…”十三隻緊握的右拳,同時錘向心口,棕色的皮膚漲成赤紅,“懷抱必死的覺悟,讓竊取帝國權柄,假借帝皇之名屢犯貪婪、謊言與嗜血之惡的大元帥奇羅卡姆在明日用死償還他的罪。”   老人開啟墻壁的暗格,扭動隱藏的把手,放下塔頂的巨大吊燈,那上麵竟有裹帆布的大塊物件。老人解開其中一包,拿出裡麵的鋼質零件,沒有兩分鐘,便組合出一膛軍用的單兵炮:“難得的簡潔設計。記住,四人一組,帶好各自的武器彈藥,進入聖環殿後組裝。”   “先生,有這必要嗎?”中年的棕發男信徒問,“沒有守衛,我們大——”   老人揮手打斷他,沉沉搖頭:“做好最壞的打算。聖環殿外仍有站崗的哨兵,我們的朋友雖然會把他們解決,但老鬼肯定有防身的聖巖。假如被他察覺,借聖巖使用奇跡逃跑,情況可要失控了。”   聽到這話,信徒們更加疑惑:“憑單兵炮攻破奇跡的護盾?老鬼肯定舍得花聖巖,會用最高階的奇跡護身啊。”   “別擔憂,會有很多同袍與我們共往…”老人拉栓上膛空擊一發,聽著撞針的回音,去愛撫冰冷的武器,“沒有護盾能撐過三百炮銃的齊射。若有的話,多開幾輪火!把你們的憤怒塞進炮彈裡,全數清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