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武神(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6708 字 2024-03-17

玩?對阿竹而言,這確實是在玩。去玩耍、去娛樂、去為狂躁的心添幾勺料,多嘗些趣味。   在哈本耳中,這是決戰,是以命相抵的賭、以名當押的死戰。現今開戰的宣言已出,可還有蓄力的必要?沒有。揮動聖鉞的哈本不再講話,僅僅是牽引骷髏們湧起的火,令它們整隊齊出,且讓各不相同的本源在那金芒裡踴躍並逆流至更高峰,再去死鎖唯一的敵人,用趕超極限的強悍去猛攻。   茉亞遠望著,見無數暗光黑環纏住他的軀乾、沒入他的肢體、捆縛他的身與心;那抵近的骸骨們砸出重拳;吞食一切的光束遊於骨縫之間,隨它們去貼近、粉碎、毀滅;能腐蝕血肉的綠霧包住骨與光,漫漫彌散;封鎖生機的屏障更緊隨其後,而屏障之下是躍起的哈本,還有他手中震裂地、劈分天的利刃…原屬武神的聖鉞。   不知是不是敵人太快,他未用奇跡護身便給吞進光霧裡,必須以血肉之軀硬接所有拳、所有腿、所有黑、所有綠…所有本源。脆弱的血肉不斷爆爛,完好的身軀接連復原,他就這樣融爛成了臟黑碎塊濺入冰堡的每處,堆滿這不能更破的廢墟。劈斬許久,哈本仍在緊張、在揣摩、在推測他的本源,但終歸毫無頭緒,隻能任由爛肉黑漿堆疊成灘,壓出焦臭汁液,流出廢墟,流下冰階,流入冰堡,流到城墻邊,滿地都是…滿地都是。   沒入臭水的骷髏還盡出拳腿,堅持運作本源。哈本也屏息揮斬,用聖鉞的金芒去搗破這幾乎不滅的強敵,不會害怕…更不會停…哪怕他的本源廣袤如海,哈本與無情的戰士們亦會在聖器的推動下用這些微的嘴一口口喝、一口口咽,把他的本源一滴滴抿乾,把他的存在一點點磨去,直至他變為什麼都不剩的虛無。   夾在冒泡聲裡的捶打實在太久。晨光明了,旭日高升了,晚陽將落了,時間已記不清了,隻有爛泥還在流,流出凜風的城墻,漫向城外的道路,滲入黃昏的雪原。躲在高處的茉亞輕摁眼眶,醒了醒神,繼續觀望永不結束的攻勢,眼角有種酸的刺痛,稍放輕忍耐,一滴淚湧了出來。   若可以的話,茉亞真想閉了眼小憩,但這不大尊重敵人的想法實在不夠嚴肅,等吧,等待吧。   看到這滴淚,仍未還手的人發現朋友厭了,那…是該厭了。沒錯,對阿竹而言,這群老東西的出力切實夠痛,可較之於聖痕的鋒利總缺了些新意,既如此,就給阿竹停止吧。   於是無窮盡的本源收勢了,骸骨的拳不能前進分毫,斬落的聖鉞也滯於半空。阿竹摸了把燃火的骨骼,感受那火熱的冰涼,推開懸停鼻尖上的刀鋒,笑著哈了口氣,看水汽凝結再蒸發,一種曾擁有又逝去的感覺冒上心尖,像不悅,可並非不悅…是種煩、是種…悶?   不對,是厭倦,是厭倦啊。   阿竹真正的厭倦了,是時候結束這了無新鮮的樂事:“謝了,我不會殺你,但你還是準備吧,準備迎接我的還擊。”   與他近戰的骸骨碎了,遠處借本源乾擾的骸骨倒了。骸骨的金火盡熄,失去連接和支撐後鏘鏘散落,摔得清脆動聽。他則用指夾好聖鉞,笑那試圖將之斬落的人,消去無底的蠻力。   哈本眼陡然一眨,腦裡閃過一絲本源枯竭的痛,這轉瞬即逝的痛更被他把握,隻是稍加指勁就從哈本的手中奪了這金火不絕的聖器。痛苦感到這聖鉞的黑刃看似平平無奇,內裡卻蘊含無可描述的能量,本體更跨越時光,永存不朽。可惜,若與祖老頭那塊晶石相比,這隻能算從璀璨星空墜落的一顆流星,光耀得短暫、生存得渺小,正如鬥敗的哈本一樣喪氣,惹得阿竹調侃:   “嗯,看你那心有不甘的神情,莫非這柄聖器是武神復蘇的關鍵?”   哈本還未回話,茉亞已落地上前,告訴阿竹,神聖之鉞的蘊藏是喚醒武神的食糧,它本身則是唯二能開啟聖殿的鑰匙之一。   不消茉亞解釋,阿竹是雀躍歡呼,明白另一把鑰匙,就是那帝皇利刃。這時,他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哈本,自信地說出特羅倫人的語言:“嗨,你說,我能不能叫你的武神重現於世,陪我玩玩啊?”   聽懂了他的意思後,陷入打擊的哈本回過了神,那張兇悍的臉不覺生疑,是難以置信。   哈本不明白,這名為班布的人是想做什麼,猜測他是打算捉弄自己。可一種強烈的預感直擊哈本的胸腔,讓那顆心臟越鼓越烈。   是直覺,直覺在告訴哈本答案,那就是班布沒有說謊。既然直覺都作了保證,為何哈本還是不願相信?是…是這答案太滑稽可笑?   在哈本猶豫時,茉亞的灰謀蕩出了波紋,微啟又合的唇是輕聲嘆氣:“朋友,若出於謹慎,我會勸你收手。可我明白你的渴求,更知曉理智的勸告會阻礙你的路,讓你無法填補心緒的失落。”   “嘿嘿,是呀。若不親見武神之力,此行豈非徒勞?茉亞、茉亞,說說嘛,說出來讓我高興嘛。”   茉亞笑得苦,苦裡更有些寒涼,於是伸指收緊披肩的繩,像是畏懼寒冷:   “凜風建於聖殿之上,冰堡的階梯向那裡通往。我們所踏的廢墟正下,就是聖殿所在的地方。攜聖鉞破土而入,它的門自會開敞,沉睡的武神會蘇醒,更會奪走虛無之聖典,毀滅遺忘之地的禁錮。”   阿竹恍然大悟,難怪這座冰城的造型像是墳墓、不,土丘,原來是埋藏了東西在內。好奇的他踏出廢墟,連連張望,找準了位置後,大聲說:   “我來喊他,取些東西就回來,茉亞,你在這裡等等,千萬別走開啊。”   “好。”   見她應承,阿竹執鉞插破冰麵,以指輕敲長柄的尾垂,給聖鉞破開冰層凍土的力量,直飆埋葬武神的聖殿。   堅硬的土鬆軟若雪,沒能攔住這極速的聖鉞,於是在短暫的沉靜後,悶雷從冰堡深處爆響,仿佛巨石投入無風的寒潭,凜風的冰土裂成褶皺的波濤,炸起重重泥浪,把這座冰的城吞沒、掩埋。   待籠罩的雪塵散去,冰的堡壘徹底破碎,這原本如丘山的城市,而今是坑窪裡的碎冰。那些先前扛過了巨龍侵襲、忍住爛泥臭水的居民,都同殘存的禁衛軍享受了土渣和冰沫的葬禮。一些避過災難的幸運兒爬出廢墟,對這乾湖似的深坑發呆,隻覺得近日做了夢,做了一個瘋狂的噩夢。   在深坑之中的哈本吞去唾沫,扭頭看身旁眨動灰眸的女人,見她的眉間隻有平和,更是匪夷所思,不明白這有著特羅倫人血脈的混血者為何有如此的承受力,便問道:   “恕我冒犯,你應當是他的追隨者?可否告訴我,他到底是帝皇的虔誠信徒,或者…不大正常的覺醒者?”   “抱歉,我亦不知。”   “是嗎?”   “是的,我無言相告。”   哈本搖著頭,篤定這班布是個瘋子,這位混血者是追隨瘋子的可憐人。出於尊重,他發出忠告,勸茉亞去叮囑班布,好讓班布效忠武神,因為重歸現世的武神會拿回聖典,將兩本聖典合一,獲得在賢者之上的力量、高於一切巔峰的力量。   語畢,哈本虔誠俯首,恭候武神的歸來。   隻見一道升高的虛影穿過哈本與茉亞腳踩的凍土,迎著狂熱與悖逆的目光而上,在視線的交點握住無光的聖鉞,看著天空沉吟:   “我載帝皇之威,執我所執之刃,掌我所掌之權,回我所回之界。”   這聲蕩過千萬裡的冰雪,散去盲目的灰霧,甲板上的士兵與學者看見躲藏的景,那是墮在沙灘上的雪和冰,很多的雪很多的冰,白茫茫且無盡。冰後的雪一望無際,是白的平原、白的群峰、白的…世界。   爬上凜風附近最高峰的小林已拿望遠鏡看清一切,見似無實體的虛影當空,陰晴不定的麵色已冷冽到慘白。小林不懂為何阿竹如此的強…為何重現的武神如此的強…為何他自己沒有如此的強?   武神的虛影在亟待,更眺望熟悉又陌生的大地,用無聲的語言,呼喚許久未聞的名:   “看吧,我已成功。來吧,與我決定大地的未來,戰與合,亦或旁觀…取決於你…怎麼,何時成了緘默者?”   可武神久未得到回應,困惑至不悅。這令其不悅者,自然是遠在格威蘭的賢者,此時,賢者眼裡的紅光在暗淡,冷靜的幽藍逐漸替代了輝紅,靜看回歸現實的遺忘之地,會給這星球帶來何種變化。   冷,是冷。源起大地之北的寒風向南侵入,給大地的北方送來透骨的冷。   武神漸落,踩碎深坑中的冰與土,證實其並非虛幻的真實存在。哈本單膝跪地且垂頭閉目,茉亞則隻是看著、看他向忠心的中年人伸出五指,看那張硬朗而年輕的臉顯現欣慰之色:“哈本,你終於領悟更強的本源,攀上更高的巔峰…告訴我,我已沉睡多少年?”   “大人,愚鈍的我未能突破更強。若從封閉聖殿的那天算,您足休養八百零七個帝國年。現世的時間更快,相信大地已是另一番風景。”   武神驚訝著細看如墜隕石的城。這滿是冰與土的廢墟,無不訴說還遞聖鉞者有多強的力量。武神回憶起黑暗的夢結束時的場景,想到聖鉞是規避了傷害,平穩送往了身旁,那送還者對力量的把控,是完美無缺。   武神明白了,這助自己蘇醒的人很強、足以比肩從前的自己與賢者的強:“他是誰?”   這問題由哈本解答:“大人,他當屬巨龍的盟友。他把聖鉞從我手中奪取,令我不能反抗。”   “哦?”武神閉目,眉間罕有困苦,“有趣。既是它們尋求的外援,豈會助我復蘇?也罷,殺戮,你歸來吧…”   不等哈本解釋,武神攤開空著的手,想把聖典呼喚卻已不能夠。待眼睜開,那傲然的棕瞳真正凝結愕然:“我藏匿的聖典豈會落入他人之手?不…失去我的傳承,豈能有人把聖典的真理領悟?”   “你好。”   尚未細想,武神看見熟悉的聖典握在突然現身的黑發男人手中、不,不止聖典,還有那柄劍,那柄帝皇之刃。而他正和灰發的女人說話,在她的無奈中將聖典與帝刃擲來,並無留戀、更無尊重。   接著,黑發的男人近了身張開口,一道疤、一張嘴都在笑,是那種發現玩具的孩童的笑:“來,試試殺了我。假如掌控兩本聖典的你不能做到,我會非常失望。失望的我會怒,憤怒的我也許會送你毀滅,也許會任你多毆幾拳…總之,一切都說不定啊。”   武神也笑了。蹩腳的口語,像小孩子摳著音節在念書,不過那挑釁的意味倒是冷而清晰。若在以前,酷愛殺戮之力的武神,定會將這種無自知之明的強者砍殺,可融匯虛無後殺意的狂暴,已在掌握之中,何況殺戮之聖典由其送還,或許武神該沉默,又或許…和他談談?   哈本則閃至武神身後,以鄭重的音幫之定奪:“大人,正是此人。他自稱班布,我與他交手,他給我的危險感,絕不輸與您對立的老狗。但…他的思想似乎異於常人,屬下並不能理解。”   武神肯首,示意其退下。待哈本躍出深坑後緊抓殺戮聖典,武神讓黑血流入指、更從臂膀湧入身軀。死的怨攝取冰土下的無數亡靈,訴說他們的無辜,訴說他們死於歸還聖鉞餘波的無辜。可班布的麵目還是模糊,武神用眼看他,看這屬於焱王子民的臉,發現充滿了憎恨的無數冤魂在隱沒、在逃避。若非他超越了聖典的緯度,便是死者的意識不敢窺探——真是可怕的敵人啊,他是在失去帝皇賜福的時代,還能突破巔峰、令本源覺醒至更強的敵人。   “或許你將本源領悟到凡人不能想象的極限,甚至過去執掌殺戮的我也不能觸碰的極限…”   聖鉞與帝刃的金火如蟒,牽引聖典的偉力交織纏繞,把武神包裹、替代。這炙熱的火並未給他痛苦,也未令他黑焦。火的金芒裡,武神的存在愈發清晰,容貌卻愈發模糊,無論怎樣縮小瞳孔也瞧不出形狀的…模糊。   而今,無相無貌的武神凝結金火之軀,將帝刃與聖鉞相合,以光輝歡迎嬉笑的強敵:   “無論你覺醒何種本源的強,今日的結局亦隻有死亡。你不可能戰勝我,戰勝我這首位司掌雙重帝皇神威的最強武神,喚醒我的朋友,請投降吧。”   “還等什麼?來吧。”   語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武神已執虛無的鋒銳穿過他的軀體,令殺戮的刀刃把他的血肉蠶食。他想張開五指,神經卻忙於傳遞清晰的痛,再不能控製身體。現在,他的每粒細胞都在傳導恐懼的信號,在虛無的死亡裡,充斥痛苦的肉體消失了,被遺忘於現實且永遠消失、絕不曾存在的消失。   阿竹還在說笑,還在和葛瑞昂炫耀自己聽來的新知識。他猜出來,雙份的聖典相當於雙份的本源,即為兩道巔峰;再加上武神本身的本源,最少也是第四巔峰之上的力量。他還問葛瑞昂,本源是如何融合的,可葛瑞昂也是一頭霧水,沒辦法回答。   囉嗦的話還未說完,阿竹已變成了霧裡的虛影,隨現實的終結消磨殆盡。而這,就是聖典的力量,虛無的力量…遺忘的力量。   消滅了他之後,武神回身,那金火裡照射憐憫。因為從今往後,除去武神這掌握聖典者,世上的生命與死物都不會記得這位強者,他所做過的事、所見過的人都將之遺忘,他會去往虛無的死亡,從未存在於大地上。   可是,一縷異樣卻在武神的腦海亂躥,是抓不住、捏不準的不安,這異樣的不安是從何來?   疑惑的武神尋著異樣仰望,即使棕色的眼已成了火,仍在從金芒裡投射靈魂的震撼。   是茉亞和哈本,他們正看向這裡,等待戰的結果。   不!不可能!武神知道這不可能,因為被聖典磨滅後,外人絕不會知曉武神與阿竹的戰。在他們的記憶與認知中,方才的戰不應該存在。若他們還記得,明了的答案就該浮現了…   “繼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