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合謀(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8154 字 2024-03-17

聽明男人的條件後,戴維露出了遺憾的微笑:“貴方的消息還真是不靈通。黑水可不是紕漏百出的無能部門,豈能錯漏真兇?何況,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們手裡的線索是否充足?”   男人對戴維的譏諷嗤之以鼻,仍舊粗魯地吃著東西講話:   “充足?要是證據充足,康曼城還會平靜得像潭死水嗎?你們的行事風格連我們都要敬佩三分,還能拖拉到現在,放真兇逍遙法外?再說了,找到失蹤者起碼能替你們長臉,不比收著那幾個死鴨子嘴硬的刺頭要舒服?”   露絲拿起顆葡萄在掌中把玩,不屑地嗆男人一聲:   “的確,軍人的口風比誰都緊。但刑罰恰恰為此而生,專門對付嘴硬的頑劣人士。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能扛的過去。”   男人把餐碟扔回桌上,用桌布擦乾凈嘴,漫不經心地說:“沒錯,這正是我們來此交易的原因。多餘的話就不必再說了,還麻煩兩位表個態,這樁買賣到底能不能做成?”   戴維收起輕浮的態度,平靜地回復道:“我需要請示上級。”   男人攤開手,又一次笑出滿嘴黃牙:“隨您的便,赫斯廷先生。”   戴維掏出手機,沿告示牌走向衛生間的方向,同樣微笑著囑咐道:“露絲,陪好我們的東道主…我馬上回來。”   進入衛生間後,他立馬向前輩發去短訊,請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本人不太贊同現在就交出那幾名俘虜,因為那些俘虜的嘴裡還有極其重要的情報沒有吐露——   有關軍方在北共治區的軍火倒賣、軍費侵吞、搶劫屠殺等劣行的證據,特別行動隊的精銳是咬緊牙關,即便吐真劑打進靜脈也不鬆口。這些人拎得清輕重,對徹底交待等同於失去價值的道理有著深刻的認知,哪怕刀剜肌腱也甘當啞巴,隻等有人來撈他們回家。   如今看來,他們的等待與緘默是值得的。想來軍方的高層定然是欣賞他們的硬漢氣派,才會想盡辦法幫他們逃離黑水的魔爪。   開玩笑罷了。戴維很清楚,軍隊裡的碩鼠隻是不願意這些士兵在酷刑下屈服為汙點證人,把北共治區的醜事一件件抖出來而已。軍方的臉皮已經快丟到肚臍眼上了,再丟,就要掉在地麵上任人踩踏,淪為誰都能踩一腳的破爛垃圾。   縱使戴維陳述利害與俘虜的價值,他的前輩仍然下達了不容抗拒的命令。   他能做的便是回到宴會廳,頗為不悅地答應男人的條件——   黑水會與軍方交換“人質”,時間由軍方決定。   得到滿意的回復後,男人哈哈大笑,握住戴維的手猛晃個不停:“合作愉快,赫斯廷先生。”   “合作愉快。”   話是這麼說,戴維的眼神可不甚歡快。如果目光能射穿實質物體,想必男人粗野的嘴臉已經被射出無數個窟窿,變成那種寡婦在亡夫葬禮上戴的黑紗巾了。   約好交易的時間後,他和露絲再沒工夫陪男人耽擱,果斷告辭。他二人兜兜轉轉,恰好來到遊輪上的音樂廳,便占了後排的座位,且聽鋼琴演奏家以指尖譜寫出優美的旋律,再鼓著掌退出音樂廳去。   直到走出欣賞音樂的地方,戴維才重新開口:“露絲,你知道那首鋼琴曲的出處嗎?”   “不懂,我隻聽流行音樂…”露絲揉著眼眶,哈出幾滴疲倦的眼淚,很是不滿戴維眼中的驚訝之色,“怎麼,誰規定在宮廷裡工作就要精通古典音樂啦?那是死板的貴族教養,我最多在旁邊陪她聽聽…”   戴維先是陪笑,而後模仿演奏者的節拍拍起手,哼唱般自問自答:“是《贊美帝皇交響曲》的鋼琴獨奏,露絲…寓意著失去帝皇的世界陷入混沌,道德與法律的淪喪引人哀嘆,祈求神聖帝皇如破開烏雲的旭日般歸來…”   “我猜神聖帝皇不過是個強悍的聖恩者罷了,如果祂真是神明,哪有閑心經管凡人的俗事呢?戴維,別想那些煩心的事了,上峰的決定不是你我能改變的。不如看看伯度河的風景,向路過的漁船喚一聲,問問隨船垂釣的人魚獲如何?”   麵對朋友的安慰,戴維選擇用憨笑表達感謝。正如露絲所說的,既然事情並非他們能夠決定,他們還不如享受免費的船票,在這裡痛快地玩上一天。   在遊輪回程前,他們逛遍了遊輪上的娛樂設施。戴維到棋牌間大顯身手,靠著過人的反應力壓準賭博機的圖案,賺來一筆小錢;露絲則是去遊戲廳體驗年輕人最愛的飆車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之後,他們還一同訪問了遊輪上的成人舞廳,欣賞略為露骨的舞蹈表演。還有位身穿紅袍的舞女坐到露絲的大腿上,緊貼著露絲扭動她那性感的腰身,把露絲嚇得麵紅耳赤,不得不把鈔票塞進她的腿環裡來打發她快走。   對此,戴維隻好抿一口果酒,感嘆酒色之欲貽害無窮。然後,他們便回房休息,隻等遊輪回到起始的碼頭便去總部報到。   按照黑水的慣例,負責交接人質的依舊是他們二人。他們知道工作繁重,沒辦法忙裡偷閑,便去地下監獄找到可憐的俘虜,向這些人傳達天籟之音——   老兄,軍隊的好夥伴來撈你們啦。   幾天後,戴維和露絲把幾名俘虜押上車,準備去約定好的地方完成交易。臨行前,戴維還不忘和受過他審訊的士兵打趣,說日後再相見千萬別記恨刑訊室裡的事情。頹廢的士兵也難得抽搐著嘴巴一笑,說那畢竟是公事而非私人恩怨,都在體諒的範圍之內。   如果事情能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戴維便可以在交接完人質後休個短假,請露絲去莎薇酒店品鑒瑟蘭精靈的美食了。   但命運總愛向老實人開玩笑,替平淡的生活添一些過於辛辣的調料。   戴維和露絲正要坐入各自的駕駛座,卻有人抓住他們的肩,把他們拉到一旁交待新的任務——   交換人質是幌子,他們要做的是拖延時間,配合聖恩者搶奪人質。   下達完最新的命令,來人遞過兩件裝備箱,催促戴維和露絲快些換裝,以保證生命安全。露絲倒還好說話,僅是猶豫片刻便開始穿著防彈衣;戴維卻是麵色鐵青,久久不曾答復。   短暫的沉默後,他一手把裝備箱扔到腳下,一手指著來人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是瘋了?從軍隊手裡搶人是什麼後果,你們考慮過嗎?”   “戴維,我們也是聽令行事。若有不滿,就在行動結束後電告上峰——”   “謝爾德,不要以為你比我早兩年走出訓練營,我就不敢罵你。你們腦子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還不清楚?你們無非是舍不得到嘴的肥肉,想當強盜吃兩頭。我提醒過你,這些人的嘴巴閉得嚴,就是留著他們也問不出軍方的把柄!你們這樣做,隻能招來軍方的報復!我們承受不起!”   “假如他們真敢施展報復行動,他們就是對抗格威蘭、對抗王庭。到時候,即便沒有這些人佐證,他們也會徹底喪失公信力,再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   “哦?是的,我們、我們,哪裡是我們,分明是你們啊。你們躲在總部受聖恩者保護,確實不會受到人身威脅。但我們呢?我和露絲呢?謝爾德,我敬重你是前輩,希望你不要昧著良心撒謊。說句實話吧,你要我們在前線賣命的時候,有沒有為我們的安全猶豫過哪怕一秒鐘?”   “戴維,我們需要為格威蘭謀取最大的利益。”   “到底有沒有?”   “相信黑水,相信我們。我們會盡量保證你們的安全。”   事已至此,戴維隻能低頭苦笑,把箱子裡的保命裝備穿進身底再套回禮服掩飾,頭也不回地送上鄙夷的答案:   “戴維·赫斯廷會遵守命令。露絲,我們走。看看吧,他們連塊聖巖都舍不得啊!”   謝爾德嘆了口氣,一把攔住他,從內襯口袋掏出塊聖巖塞進他的手裡,滿懷歉意地鞠躬行禮:“陛下的態度你是知道的,我們的經費已經被削減太多。戴維,這次委屈你了,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容許誌同道合的朋友被置於險境,哪怕違背上峰的命令。”   聽聞上峰一詞,戴維瞳孔驟縮,不由把聖巖握緊。如果可以,他真想捏碎手裡的這塊破水晶,因為倘若他能夠做到,那便證明他擁有了超越聖恩者的力量,足以無視風險,保證他和朋友的周全。   但那是不可能的幻想。   他能做的唯有拍拍前輩的肩膀,發出落寞的自嘲:“謝爾德,當你坐在安全的辦公室裡,選擇讓我們承擔風險時,你有沒有感覺到…你與那些被逐出黑水的中年乾部越來越相近了?”   “戴維,身在哪個位置,就要做哪個位置的事。否則,黑水隻能亂成一鍋粥啊。”   “到頭來,還是我爬得太低?行吧,我諒解你的難處,也請你以私人的名義再捐贈一枚聖巖——別讓舍麗雅探員用她自己的錢去替你們冒險,除非你們真進化成畜生了。”   “感謝你的提醒,戴維,”聽聞他的勸告,謝爾德是一拍腦瓜笑出十足的歉意,忙把一枚聖巖交到露絲手裡,“黑水沒有付費上班的荒唐道理,願帝皇佑你們勝利。”   “那我也願帝皇保佑你升遷順利,前輩。”   說完,他與露絲各開一輛轎車,在保持通訊通暢的同時朝目的地進發。在發車前,他還回過頭向俘虜微笑以表示友好,仿佛他們隻是去找老朋友喝下午茶。   幾輛車行駛到半路時,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通了戴維的手機。他剛接通電話,便聽到了熟悉的嗓音:“赫斯廷先生,地點有變,按照我說的路線行駛,了解?”   “了解,”戴維借助對講耳麥把消息通知所有人,“更改行車路線,由我領頭,保持間距。”   任何時候,都要保留適當的防備之心。   男人借助電話操控他們的行車路線,先是讓他們擺脫主乾道的車流,再讓他們轉入一條幾乎沒有車的道路。最後,男人要求押送俘虜的車輛趕在前頭,其餘幾輛車原地等候。   戴維如實照做,開著車和露絲駕駛的那輛車先行離去,把坐滿武裝人員的護衛車甩在腦後。他能做的便是祈禱稍後把男人拖延住,直到支援抵達為止。   很快,兩輛車轉入一片荒廢的住宅區。見這裡視野開闊,還有著不少方便作掩體的矮樓,戴維的心臟險些要懸到嗓子眼。   形勢再險峻不過了。即使支援抵達,他們也很難全身而退。軍方的準備不可謂不周全,他們這些想要從老虎嘴裡搶肉的人能怎麼辦?   答案是尊重帝皇安排的命運。   氣氛最焦灼的時刻,也是男人現身的時機。他走出一棟廢棄的白房子,給下車巡視的一個熱切的擁抱:“赫斯廷先生,別緊張,信任和安全是兩碼事,我們總要考慮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嘛。”   “排場真大啊,有必要用這麼多人招待我們?”   “好眼力啊,赫斯廷先生。不過你放心,他們都是可靠的士兵,不會有什麼小動作。來吧,先看看我們的可憐精英受了多少苦?”   “當然可以。但我需要先核實你們帶來的人是何身份。”   “赫斯廷先生,您請。”   戴維隨男人進入屋中,見到了一眾被蒙著眼睛的倒黴鬼。這些人多是年輕的女性,既有格威蘭人也有博薩人,更不乏棕皮膚的中洲人。其中更有一位耳廓介於人類與精靈之間的混血者,還有一頭批覆長毛的人形野獸。   戴維驚愕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這是西海那頭的獸族女性。他雖然在書上讀過獸族的種族信息,但從沒在現實中親眼見到獸族的模樣,更別說知曉獸族也存在換毛季這種冷知識了。   他順著男人的手勢,把目光投向另一堆受縛的人。   這群人多數是參與人口販賣的黑幫流氓,少數是試圖在溫亞德埋伏林博士的幫派打手。當日登陸溫亞德後,護送國王的軍官本想斃了他們,但男人的上司卻留了個心眼將這幫人保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驗貨歸驗貨,談話還是要在外麵談。戴維貼著墻站好,鄙視之情溢於言表:“這就是軍人的操守?連受害者都不放過,羈押了這麼長時間?傳出去,你們的臉麵往哪放?”   男人打起了無聊的哈欠,勉為其難地評析了戴維的觀點:   “臉這種東西是賣給同一階層的人用的,拿去誆下麵的蠢人,有百害而無一利。赫斯廷先生,我給予了你們足夠的尊重,還望你履行契約打開車門,還我們的戰士一個自由啊?”   “恕我不能茍同。臉是留給自己看的,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臉都不要了,誰又能知道他會對別人做出什麼來?”   “人各有各的道理,赫斯廷先生——你瘋了嗎?”   “不,我沒瘋…”頃刻間,戴維掏出麻醉槍,把一管藥劑紮進男人的脖子裡,“能不能安全脫身,就指望你了。”   男人的瞳孔急劇放大,用來抓住戴維手臂的胳膊漸漸沒了力氣。戴維剛鬆了一口氣,正準備挾持男人拖延時間,可還沒等他喝退那些圍上來的人,一陣強有力的痛覺就捆死了他的手臂。   男人目露兇光,隻憑單手便將他拋向轎車砸出一片耀眼的金芒,還咬牙切齒地說:   “赫斯廷先生,不要臉算不得問題,可失心瘋就要另說了——你們的領導是磕多藥發神經,派你們來送死?”   “我們都是奉命行事,沒工夫揣摩他們的深意…”戴維狼狽地翻起身,靠著車門站在槍口前,打開耳麥發出命令,“聖恩者,露絲,撤離。”   可惜男人不會給他們逃跑的機會。他不過一揮手,士兵們的子彈便打爆了轎車的輪胎,把黑水的探員困在原地。   見露絲沖出來護住戴維,男人冷哼一聲,走到他們身前拔掉還插在脖子上的麻醉槍,猛掄幾拳砸碎了露絲的護身奇跡,笑出如怪物般的恐怖表情:“赫斯廷先生,我們不願意把事情鬧大。我們帶人走,你們自便。”   戴維把露絲推開,輕輕搖了搖頭,回以禮貌的微笑:“恐怕不行。”   “太遺憾了,永別吧,赫斯廷先生。”   說完,男人伸手抓向他的麵龐,勢要把他的腦袋捏成一團橡皮泥。   危機時分,有道火光自男人的手腕穿過,把有祈信之力強化的手臂穿成兩截。   跟隨男人的士兵還沒來得及調轉槍口,便被子彈的風暴逼退入白房中。露絲則趁著男人被陣痛奪取行動力的寶貴時間抓住戴維的手,拉著他鉆進另一棟廢棄的房子躲避敵人的反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子彈從窗口射入,逼得他二人撲倒在地,匍匐到墻壁後躲藏。確認避開敵人的射界後,戴維打開耳麥,向負責支援的同事送出親切的問候:   “你們是去墓園挖父母的墳地了?拖到現在才跟上來,是生怕收不到我們的殉職通知——”   但他的咒罵被錯愕中斷。   因為同事表明支援還在趕來的路上,讓他們繼續堅守、切莫放棄。   在戴維苦思冥想是何人來搭救他們的時候,槍火聲已然停歇。他借用觀察鏡探視屋外的情況,隻見幾個市民打扮的人借著掩體與軍方的人交火,用精準到超乎常理的槍法打得士兵們不敢抬頭。   不僅如此,這幾人還叫囂著讓不識抬舉的敵人快快投降,除非他們想逐個死在聖恩者的槍下。   聖恩者?是的,憑借遠超普通人的反應力,聖恩者用起火器來定然更為恐怖。但他們是哪裡來的聖恩者?支援不是還在路上嗎?   興許是看出戴維的不解,露絲掏出手機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勸他先平復呼吸要緊:   “是阿格萊森店裡的人。開車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有流氓搞了批軍火,雇他們來幫忙,看來果然有這個必要。你別慌,花不了幾個錢。   哼,我真想不到收錢辦事的打手比入職黑水的聖恩者還可靠。等回到總部,一定要投訴那幫混蛋消極怠工…”   後麵的話,戴維已經聽不太清了。他隻想作出禱告的手勢向帝皇感慨——   誰再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他必然跳起來賞那人一個清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