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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767 字 2024-03-17

阿格萊森一路尾隨他們摸進了莊園的客房前。見時機成熟,他也不願拖遝,是大步上前拍響了一位男生的肩,在對方那驚愕的目光中靦腆地表明了意向:   “朋友,俗話說見者有份,再來人越多玩得越野,就賞臉帶我一個唄?”   四位男學生隻用目光交流了半秒,便一同噴出唾沫星子叫他滾蛋:   “你算哪根蔥?”   他挨了口水也不急,仍舊笑嘻嘻地商討合夥的可能性:   “用注射器往易拉罐裡打藥可不是什麼上流人士的禮儀啊,大學生們。你們也不想事情傳出去,搞黃了學業再吃幾年牢飯吧?賠本的買賣要規避,年輕人——”   話還沒講完,就有一名男生從內褲裡摸出了幾張大鈔並狠狠地甩上了他的臉。鈔票的氣味不甚清香,熏得他連連乾嘔:   “喂,不至於吧?我像是窮到陪人遛鳥的死鬼嗎?”   隨著幾張鈔票飄落在地,四名男生心照不宣地放好昏迷的女孩,擺出教訓人的架勢堵住他的退路,火氣頗旺地警告道:   “欠收拾了,博薩佬。”   言畢,一隻堅硬的拳頭砸上了他的鼻梁。速度不快,力度倒是十足,全沒有縱欲過度的虛弱之狀。他品味著鼻梁上的碰撞感,聆聽著碰撞之後的清脆異響,硬是不讓半步,任由男生們毆打而不還手。   不,他們也還不了手。因為最先砸中阿格萊森鼻梁的男生突然握著手腕慘叫,其他人看過去,才明白是他的指骨給博薩人的鼻梁撞得反折,而博薩人的鼻子還是如商討條件時那般高挺。   阿格萊森沒有廢話,而是抓住了一名逞兇者的拳頭,借胳膊為連桿,壓著他跪地求饒。尚有行動力的兩人相視一望,立刻砸開消防箱取出滅火器,朝博薩人的脊背掄了過去。可砸中博薩人後,他們的手腕反被震得發麻,一看,才發現滅火器都變了形。   再蠢,他們也反應過來,眼前的博薩人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聖恩者——哦,說不定這家夥是女孩的保鏢,找借口來收拾他們而已。   他們放棄抵抗,連滾帶爬地溜出休息處,甚至沒有膽量回頭望那麼一眼。看他們的速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逃命,全然瞧不出打架鬥毆時的狠勁。   “哼,灰都大學的學生就這素質?真就把腦子連著子孫蟲一塊兒射出去了啊。”   他扛起癱坐在地的女孩,哼著勝利的小曲踏進了無人的客房。等反鎖好房門,他算是有閑情欣賞女孩的身姿了。美好的身體曲線誘惑著他的手掌,朦朧的睡顏勾引著他的視線。他得承認,有錢人的保養手段的確遠勝歌舞廳的應召女郎。光看這皮膚,分明是牛奶煉出的軟凍,即使未塗粉底也瞧不到粗糙的毛孔,摸起來就跟他在故鄉照顧妹妹時、捏起妹妹的小臉蛋一般可愛可憐…   他提起顫抖難平的手指,緩緩觸向了女孩的臉,勾起那誘人的金發,放在鼻頭深深呼吸。   是這樣,就該是這樣。他又不是什麼守法紳士,是時候釋放壓力,舒緩心情了。   他摸上女孩的泳衣,粗暴利落地撕裂了天藍色的胸帶與泳裙,把昂貴的麵料扔到吊燈上遮光,準備開啟屬於他的夢幻盛宴了。   恍惚中,他看見女孩的嘴唇在囁嚅,似是在哀悼、在祈求,在哀悼喪失感知的痛苦、在祈求帝皇施以庇佑。   他可管不了那麼多。他自己的快活才是頭等大事,搭救別人?若沒有做好失身於人的準備,就別來參加這種宴會。否則千算萬算,終究逃不過帝皇的排布,遲早踏入命運的陷阱,摔他個狗啃泥。   怨不得別人,要怨,就怨她自己是個傻蛋,怨灰都大學的交際圈風氣糜爛吧。   他扒光了女孩身上最後一片遮羞布,正要做些前戲來逗弄,忽然聽到女孩說…   請幫幫我。   幫幫我…幫幫我…   幫幫我。   他仿佛困在深遠的穀底,被幽冥的回音束縛在泥潭中。在哭嚎般的哀求裡,他望見了不相似的火光,那既是槍林彈雨後的血肉煉獄,亦是生機尚存的殘破人體。無論血肉之花裡的幸存者如何哀求,無論他如何阻止兇手開火屠殺,無情的子彈依舊貫穿了無辜者的身軀,把棕的黃的都掃成了紅的。當天地都染成了血色後,他頹然跪倒在屍山血海之前,眼睜睜地看著兇手踩爛受害者的頭顱,目送兇手發出陣陣歡笑,且在一堆爛肉中搜刮有價值的戰利品。   他醒了。   他發現自己躲在墻角,把房間裡的家具砸得一團糟。哪怕床上的女孩依然美如白璧,他也提不起享受的興趣。他扯爛窗簾蓋住女孩的身體,然後提起褲子走出房間,徒手扭爛了門鎖,勉強替人守住了貞潔。   可惜他沒能留意到,有架無人機懸浮在窗外。無人機不僅用閃閃發光的攝像頭抓拍到了女孩的裸體,還拍到了他光溜溜的屁股,將兩者共處一框,構成了字麵意義上的絕妙鏡頭。   在阿格萊森走開大約十五分鐘後,一排轎車趕到了學生們所在的莊園。數十名孔武的壯漢撞開了莊園的門,直沖進女孩所在的休息處,護著幾位女仆進去替她更衣,而後趕走前來質問的學生們,急匆匆地驅車離去。   與此同時,處於康曼城新區的警署大樓裡,一位警官認真地聽取著客座上的紳士的指控,麵露難色地提出了建議:   “洛戈森先生,容我直言,想在短時間內抓捕偷拍者對我們而言是不可能的任務。你看,但凡我們的動作有所泄露,第二天,灰都公報的頭版就會刊載這麼一則消息——   《洛戈森集團理事長收買警察阻止記者偷拍女兒和外賣員在聚會上野戰》。”   這名紳士的眼裡迸射出警示之光,讓警官不敢直視,唯有訕笑著聽他教訓:   “格威蘭的警署養著的都是屍位素餐的廢人?我想,我應該找朋友在議院多多提案,以削減警署的開支,避免浪費公民的稅務了。”   “洛戈森先生,您要理解我們的難處啊?這不是我們的問題,是記者的問題。這兩年不比以往,記者的腿邁得比噴氣機還快,哪裡有事他們往哪裡跑,要想攔著他們報導花邊新聞,他們又要搬出溫亞德的…   呃,斷罪之塔來恐嚇我們,叫我們找不出借口批判他們的醜行。   請務必信任我,都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我又怎麼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當一條推脫友人求援的僵屍呢?”   “我出四百萬,隻要你能擺平。”   “我盡力,抹掉網絡論壇裡的消息對我們而言不是問題。至於紙媒那邊嘛…您認識黑水的探員嗎?托他們去打打招呼,應該能控製住事態。再不行,您親自與他們談談,我認為灰都的記者和主編都是識時務的聰明人,不至於貪圖一時的頭條而毀掉令千金的名聲、與您為敵。”   “你明白,我要解決的是膽敢索要封口費的流氓惡棍。”   “帝皇在上,洛戈森先生,他們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從郵件發出時我們就盯上他啦,一個愛好偷拍的私家偵探而已,很好處理。但近年的風氣您也清楚,最好還是走法律程序,把他扔進私人監獄裡關個二十年,切莫動私刑啊,萬一事泄,我們遭受不起。”   “黑水的人冥頑不靈,請他們出山基本無望。你承諾的事情最好盡快解決,否則明年的獻金…”   “康曼城的警署總部旨在捍衛公民的權利,即使不相信我們的專業,也要尊重我們身為警員的榮譽,洛戈森先生。”   “是啊,願帝皇予你榮譽,老朋友。”   在受人攙扶登上了漆黑的座駕後,洛戈森先生把新的地點告訴了司機,親自朝灰都公報的大樓趕去了。   作為格威蘭保守派內私人資產名列前茅的百貨公司的掌門人,洛戈森先生罕見地動了怒火。他是想破頭皮也猜不到,堂堂灰都大學的校風竟會墮落至此。假如要他參與議員選舉,他必然把整頓學風、嚴查影視娛樂產業的提案列入最優先級。尤其是對荒淫無恥的表演係學院,更是要率先重拳出擊。   再有那個羞辱了他女兒的博薩佬,也是斷斷不可饒恕。這些博薩佬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偷渡客,除了擾亂格威蘭的街景外沒有任何長處。他寧可自掏腰包給灰都的流浪漢建立再就業的培訓機構,也不願意雇傭時薪微薄的博薩偷渡客。當然,如果來應聘的是合法移民,他還是樂意節省成本,順帶幫老實人解決就業問題的。   他這般暢想著未來的選舉口號,在秘書的引導下會見了神色慌張的報社老板。他委婉地表達了來意,希望對方動用灰都公報的人脈關係攔截可能逃出警方眼線的桃色相片,且開出一張支票示意報社老板填寫。   但他怎麼也沒猜到,報社老板會謝絕他的心意,轉而提出了不知所雲的要求…   報社老板說自己在伏韋侖的市政廳有位朋友,而近來伏韋侖生活物資短缺,市民生活艱難,極大影響了當地的社會穩定。如果洛戈森先生能說動旗下的供應向伏韋侖低價出售幾批物資,那麼他很樂意把住灰都新聞界的關口,以此回饋洛戈森先生的善心。   洛戈森先生雖然聽說過伏韋侖的經濟蕭條,但也沒想到那邊會陷入此等窘境。他遂答應了報社老板的條件,還與其握手道別,卻不曾察覺對方在送走他之後近乎虛脫地癱軟在辦公椅上、口中還念叨著帝皇護佑周全…   回到家之後,私人醫生告知他,他的掌上明珠誤飲了時下流行的致幻藥物,需要一定的時間方能恢復清醒。他聽得目光陰沉,便叫醫生與傭人退下,獨自守在女兒身邊,心疼地握住女兒的手,向帝皇發誓他會讓學院裡的混球得到應有的懲罰。   但在格威蘭,性侵未遂的罪名還沒有敲詐勒索嚴重,別說坐牢坐不了幾年,就是真判了重罪被送去私人監獄服刑,交些保釋金便能安全脫身。但要是雇傭打手處以私刑,倘若東窗事發,以王庭現今的風向,必然把涉事人員逐一嚴辦,非弄得他傷筋動骨不可。   走法律程序出不了這口氣,使違法手段又風險太高、得不償失,他該如何處置,才能報復傷害他女兒的流氓惡棍呢?   突然之間,一道火花打響了靈感的閃電——要是借矯正德行的名義,由他出資牽橋搭線,將這幫惡賊送到聖城去活受刑,豈不是既贏取了寬容仁慈的名聲,又替女兒達成了報復嗎?   心動不如行動。他立即聯絡相關人士,向之請教這一方案的可行性。在經歷一陣商討後,他滿意地掛斷電話,囑咐女傭們照顧好小姐,他要同重要的朋友會晤,麵談將要與聖城做的生意了。   在聖城的某座醫院內,賽瑞斯·文德爾從發黃的檔案袋裡翻出了生母的病歷。在昏廣的燈光下,發黃的紙張非常不便閱讀,他唯有打著手電方能讀出褪色的字跡:   “什麼是感官剝奪治療法?”   通過手機查詢後,他才了解到,感官剝奪療法是南共治區的精神病院推行的一種康復手段,其原理為利用傳送奇跡生效時,所處於傳送奇跡中的活體對象會短暫地喪失對肢體的控製能力,繼而進入類似於睡眠癱瘓的窘迫狀態。經過這種喪失感官控製權的狀態後,精神狀態異常的患者往往能恢復情緒穩定,且保持極長時間平穩心態,直至復發為之。   換言之,一個人若是長期置身於傳送奇跡中,就能體會到肢體控製力與感知力被剝奪的痛苦,彷如受了鬼壓床似的折磨。   而偉大的帝皇使者更是借鑒了朝晟軍隊裡特種作戰所用的連續傳送奇跡,成功開創了長期剝奪病人感官的療法,憑此來矯正一些情緒異常的精神病患者。他在聖城的各大醫療中心安置了充足的設施,隻需要將患者投入其中,便能讓患者進行感官剝奪治療,用長達數小時甚至三兩日的感官剝奪來穩定患者的情緒,保證能把狂躁、癡傻甚至暴力的患者都變成配合治療且遵從醫囑的積極病人。   而他的生母也經受過這一非人道的治療。   依照病歷所記錄的內容來看,賽爾的生母是一名遊蕩在聖城街頭的精神病人。在某天深夜,她不顧渾身沾染的鮮血,逢人便說使者在殺人滅口,嚇得路人們避之不及,最終招致兩名巡警將她拘捕。從她身上采集到的血液樣本有著驚人的檢測結果——   覆蓋她體表的血液至少來自三十名不同的人。介於她語無倫次的情況符合受驚後精神失常的癥狀,警方推定她牽涉到傳聞中的新興教派“真理教”的獻祭儀式,因而送她前往這座醫療中心接受治療。   可在剝奪感官的設備中度過了近一周的時光後,她的回答仍舊是那堆叫人心驚膽戰的舊話。她以她的性命向帝皇宣誓,她親眼見到使者聯合朝晟人在聖城進行無差別的屠殺。警方被逼無奈,唯有草草結案,將她扔在醫院自生自滅。   警方不是沒有想過相信她的說辭,把她當成是穿過時空隧道的幸運兒來處理。但等警察認真筆錄她敘述的信息,再到她所說的地址查證陳年舊檔後,卻發現她說的東西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   身份檔案查無此人,姓名年齡壓根對不上號,她講的姓氏倒是與某戶人家相符,但名字又無甚關聯。況且那家人的祖先都葬在墓園,有詳細的生卒年月可以查詢,從沒記錄過她這位祖宗的名諱。   最終,警方推測她不過是個精神失常的遊民,在流浪的過程中聽了些市井傳言,將之整編為自己的故事並信以為真罷了。   於是她被關在醫院中,接受各類藥物治療長達一年之久。當醫生診斷她病情好轉,已然能康復出院時,她卻趁著放風時間勒暈護士逃出醫院,徹底不見了蹤影。   如今看來,賽爾查到的最有價值的信息,還是警察局在他來到醫院前翻出來的舊卷宗。記述的內容說明,他的生母自稱珀侖尼雅·潘達拉,家在聖城第十七環一百三四五道八零三號,是土生土長的聖城原住民。   事已至此,再耗費精力也無益處。他決定到那裡走一遭,不論結果如何,都是時候辭別聖城、去向北方了。   動身之前,賽爾撥通了伊利亞的號碼,問她斐萊·奧洛羅的委托進展到何地步了。在得到真相近在眼前的承諾後,少年由衷地答謝了她的努力,並表示自己會盡快到康曼城與她匯合。屆時,他們二人默契合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定然能迅速找回失蹤的混血者,幫晨曦的委托人了卻一樁心事。   聊天之時,少年聽見有人向伊利亞請教問題,開心地詢問她是不是結識到了新的朋友,而她的回答是稍顯慌張又故作鎮定的默認。少年欣慰地感慨,說她終於也跟尋常人一樣敞開心扉接納新人了,還懇求她在會麵後把新朋友介紹給自己認識,說不準他們三人還能協力承接前行之地的委托,生財有道呢。   等他與伊利亞煲完電話粥,出租車恰好駛達了目的地。他且看著手機裡的聖城地圖,沿著路牌穿行在規整的居民樓之間,前前後後摸索了半個小時,才在本地人的指引下找對了路,找到了聖城第十七環一百三四五道八零三號的門牌。   待他按響門鈴後,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女推開了門,困惑地打量起眼前的外國少年,用蹩腳的博薩語問:“嗯…你找誰?”   “抱歉打擾了,請問這裡是潘達拉家的住宅嗎?”   “當然啊,門牌上不是寫著嗎?”   賽爾沉思片刻,打算用生母的姓名作敲門磚:“珀侖尼雅·潘達拉…是的,珀侖尼雅·潘達拉,請問你聽說過她嗎?她可能是潘達拉家的某位祖輩…”   聽清少年的說辭後,少女的精神為之一振。她環抱雙臂靠墻而立,笑開滿口健康的牙齒,俏皮地答道:   “你來找珀侖尼雅,卻連珀侖尼雅是誰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請問她是…”   少女無奈地伸起懶腰,作勢要把門合上:   “我就是珀侖尼雅啊,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