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荀和陸子青告別了白景曜,重新回到外勤車上。 陸子青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是坐在駕駛座上,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了兩下,“去哪兒?” 聽到陸子青的問題,顧荀把朱文瑞那幾張投訴的紙從口袋裡拿出來,遞到他眼前,“你看看。” 陸子青沒有多問,也沒有遲疑,從顧荀手裡把東西接過來一看。 上麵是整理出來的關於朱文瑞的各種投訴和舉報,詳細地寫明了每一次收到投訴的時間,對方是通過電話還是郵件或是其他方式,以及投訴的具體內容。 將一張紙從頭掃到尾,投訴之間相隔的時間都比較長,不存在明顯的時間規律,但陸子青深吸了一口氣,將紙重新遞回到顧荀的手裡,發動了車子,“先去哪邊?” 顧荀一笑,把投訴塞回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在後座上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當然是從最早的地方開始了。” 車子混入車流,迎著正午的太陽,一路往回開,穿過了朱文瑞現在租住的小區,在一個他們今早剛來過的住宿區停了下來。 這個小區的麵積不大,而且比較老舊,住在裡麵的人就算不是同一個單位的,也多多少少打過照麵,這裡是朱文瑞的父母住的地方。 給研究所發去委托郵件的,確實是朱文瑞本人,但後來和顧荀他們聯係的卻一直都是朱文瑞的母親張琴,至於究竟為什麼,不是他們好奇的事情,反正都是一家人,隻要講得清楚事情,顧荀並不在意這其中的原因。 今天一大早,兩人也是先從研究所出發,一路來到這個小區,接上了張琴,才驅車前往朱文瑞所在的小區的。 將車停在了小區路邊,顧荀就從車子裡鉆了出來,手裡攥著朱文瑞的“罪證”,站在小區門口朝裡看了看。 很快,看門的大爺就注意到了他,手裡捧著飯碗走了過來,“你不是今早……” “對。”顧荀沖大爺笑了笑,將紙展開放到對方麵前,但在看到大爺瞇著眼睛身子後傾試圖看清楚上麵寫的是什麼的時候,顧荀還是放棄了。 他放下了手,湊到大爺的耳邊,輕聲問:“大爺,您認識朱文瑞嗎?” “誰?”大爺的耳朵明顯不太好,嘴巴裡嚼著菜嘎吱嘎吱響,更影響他的聽力了。 顧荀又湊近了些,然後朝張琴住的屋子方向指了指,“朱文瑞,就那邊……3棟2單元五樓那一家的兒子,朱文瑞,您記得嗎?” 大爺嚼著菜的嘴巴一下子停了,筷子在碗上重重敲了一下,麵色不悅,“知道,怎麼不知道?你們找他做什麼?他現在不在這兒了!” 大爺轉身走到自己的門衛小屋前,一屁股坐在塑料矮凳上,低頭扒了幾口飯,似乎不太想再搭理顧荀。 陸子青這時也走了進來,看到麵前的一幕,就見顧荀沖他眨眨眼睛,於是比了個口型問道:“有戲?” 顧荀點點頭,又追著蹲到了大爺身邊,“大爺,我們不是來找他的。” 說著,顧荀又將那幾張紙展開在大爺麵前,即使對方看不清楚上麵的字,“您看這個,百越您知道嗎?” “百越?”大爺這次倒是聽得清晰,鼻子裡哼出一聲,“怎麼不知道,就朱文瑞那小子上班的地方唄?他媽天天逢人就說,不認識都難。” 顧荀的眼睛轉了轉,笑著說道:“我們是從他公司來的,這幾張紙……您看不清楚沒關係,其實就是些關於朱文瑞的投訴和舉報,我們看到上麵很多投訴都是從這邊來的,所以想過來問問看。” 大爺一聽,停下了吃飯的動作,打量了一下顧荀,“你們……是百越來的人?” 顧荀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大爺笑。 “反正我們也沒證據,”大爺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泄氣,接著伸手朝小區裡指,“就說是我們空口汙蔑他,這麼長時間了一點回音也沒有,還好他搬出去了,不然在這地方都住不下去了。” “沒證據沒關係,”顧荀搖搖頭,又湊近了些,“您隻要跟我說說,您看到的事情就好了,我就是想核對一下和投訴上的內容匹不匹配。” 大爺坐直了身子,顯得還是有點警惕,“你們不是來誆我的吧?” 陸子青蹲到了大爺的另一側,“怎麼會,對了,您知道嗎?朱文瑞這兩天摔斷了腿,天天躺在家裡呢。” 這一說,大爺突然來了精神,抬起碗又往嘴裡扒了兩口飯,笑出聲來,“還有這種好事?” 看起來朱文瑞的事挺下飯的,大爺三下兩下就把碗裡的飯菜都吃完了,打了個飽嗝,將碗放在門口的地上,招呼兩人進門衛小屋。 接著,大爺打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來一個本子,看上去特別厚實,一打開發現還夾著各種各樣的照片,在自己的藤椅上坐下,“我都記在這裡了,還有照片,哪天是哪天的應該都對得上。” 顧荀見狀一愣,問道:“每次你們都投訴了嗎?” “那倒不是,”大爺在手指上沾了點唾沫,翻了幾頁,“剛開始的時候都是事主自己忍了,畢竟住在一個小區裡,以前還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要麼就是和家裡長輩認識的,大家都不想搞得太難看,後來是實在受不了,你是不曉得,那小子喝完酒以後跟個瘋子似的。” 大爺的手在膝蓋上一拍,“一開始想著咱們小區的事情,就內部解決,也別鬧大了,結果跟他爸媽講了人家不信,他還問我們有沒有證據,讓我們把監控拿出來……你看看,就咱們這老小區,哪有那麼好的條件?然後就說是我們汙蔑他,說是看他在大公司上班眼紅,想故意搞他。” “你看這幾個,”大爺翻著自己的本子,指著上麵的照片,“這幾個就是最開始的時候,把人家自行車的車胎給戳了,後麵是劃了別人的車窗玻璃,我都是看到了的,還上去拉了,一嘴的酒味,力氣還大得要死,把我給摔了一跤還住院了好久,之後去他家找說法,結果居然說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認錯人……” 大爺看起來氣得慌,抿抿嘴,把罵人的話又咽了下去。 顧荀摸了摸包裡從朱文瑞抽屜裡拿來的小刀,問道:“那您有看到他用什麼東西劃的嗎?” 大爺沉默了一會兒,仔細地想了想,隨後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我看到過的幾次,過去阻止的時候就是他已經收手,開始往家走了,我也沒法搜身不是?但是肯定是有什麼鋒利的東西的,不然弄不了那些。” “朱文瑞大概是什麼時候搬走的?”陸子青問道。 大爺將手裡的本子翻到最後有記錄的一頁,說道:“大概一年前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走了以後小區裡就沒發生這種事了,雖然沒證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就是節假日的時候還會回來,搞得大家緊張得很,車都停外麵大廈的停車場裡去了。” “那你們覺得他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大爺嗤笑了一聲,看向顧荀,“誰知道?他有千般萬般理由,也不該做這種事情,我才管他的呢!” 說著,大爺的目光轉向了陸子青,“你剛才不是說他摔了嗎?” 陸子青點了點頭。 “這說不定就是報應,”大爺笑了兩聲,明顯心情好了起來,“沒喝酒的時候還人模狗樣的,喝了酒之後做了那些事又不承認,還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大爺從桌上抽出一支煙來,點燃嘬了一口,靠在藤椅上搖晃著,“你們曉得嘛?我當時每次看到他那樣,心裡就會想這人怎麼不死了算了?在大公司工作又怎樣?喝酒管不住,自己的手也管不住,對他父母也是呼來喝去,對我們長輩一點禮貌也沒有,真的,怎麼不死了算了?” 大爺那雙略微有些凸出的眼睛就那麼靜靜地盯著顧荀和陸子青,他的表情平靜,但又帶著一點喜悅,嘬了一口煙後,又慢慢地吐了出來,“直到後麵他搬走了,我每次回想起這種心情……” 顧荀站起身來,站在門衛小屋的門口看著大爺,“怎麼樣?” “竟然一點後悔的感覺都沒有,”大爺咧嘴笑了,露出發黃的牙齒,“我曉得我這個想法惡毒,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這麼想是不對的,我估計……像這麼想的人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