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江蟬(1 / 1)

詛咒收容 柒十夜 4935 字 2024-03-17

蒼白色的燈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可以看得出他肌肉緊繃,用雙手擋住的臉上看不到表情。   在顧荀說完話之後,房間裡就異常安靜,薛莬隻是一聲不吭地舉著手機照明,站在離兩人四五步遠的位置,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仔細傾聽外麵的動靜。   顧荀也沒有再做過多的動作,他弓著腰,和對方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雙手拄在膝蓋上,用盡量平穩的聲音問道:“是你對不對,江蟬?你應該能聽出我的聲音吧?”   男人一直抬著手,手心和手臂上都是各式各樣的抵抗傷,指尖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不過能聽得出來他的呼吸節奏也在逐漸平穩下來。   薛莬見狀,稍稍把手機電筒的光線移開了一些,把顧荀和男人之間那塊空地照亮,之前的類似撞鐘的聲音敲過十二次之後,就再也沒有響過了,雖然她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儀式,是否具有實際的意義,但至少說明木孜口中的掌事人應該已經到了祭拜的地方,所以這個聲音停下了。   隻不過這十二次聲音之間的間隔並不是固定的,有時長有時短,完全找不到規律,等薛莬意識到聲音不再響起的時候,已經距離第十二次過去快五六分鐘了。   這意味著他們的時間需要抓緊,畢竟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會在樹林裡停留多久。   “你是……”男人的嗓子裡擠出來的是聽起來有些乾裂的聲音,他嘗試著將手臂移開了一些,一雙警惕的眼睛透過縫隙,試圖看清楚站在自己麵前的人。   “顧荀。”顧荀輕輕地應了他一聲,依舊沒動。   男人呼吸時喉嚨裡發出的無法抑製的喘息聲倏地一停,他屏著氣,慢慢放下了雙臂,一言不發地打量著顧荀,將其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腳。   在確定眼前的人確實不是幻覺,也不是別人假裝來蒙騙之後,他的身體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瞬間垮了下去,長長地從嘴裡吐出一口氣。   顧荀這才直起身子,又在屋子四周用目光搜尋了一番,沒有發現研究所配發的外套和上衣,看來是被掌事人他們拿走了,裡麵應該還有江蟬的身份牌。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江蟬輕輕地搖了搖頭,額前的劉海都染了血汙,一縷一縷地黏在一起,臉上也全是汙漬和血痕,隻有那雙眼睛亮亮的,“還好……死不了。”   薛莬在不遠處打量著這個男人,他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從裸露的上半身能看得出時常鍛煉的痕跡,可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掙紮反抗得越厲害,身上留下來的傷痕也就越觸目驚心。   “敲東西的聲音停了快有七八分鐘了,”薛莬看著顧荀,出了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返回,你抓緊時間。”   江蟬聞聲看了過來,眼中帶著很強烈的審視的目光,跟葉非成簡直如出一轍,不過薛莬倒是顯得很無所謂,提醒完這一句之後,就移開了視線什麼都不說了。   顧荀抿了抿唇,靠近江蟬,蹲下身來,“其他人呢?你知道去哪裡了嗎?”   江蟬垂下的睫毛很明顯地抖動了一下,接著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之前都是關在這裡的,他們身上的傷也很重,後來就被帶走了,我估計……”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顧荀也已經知道結果了,腦中又響起了木孜說那幾句話的聲音,他敲了敲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一小隊的人來島上找你們,你有見到過他們嗎?”   “葉哥的?”江蟬聞言一愣,抬起頭來,“我沒見到過,那葉哥呢?”   顧荀抬起一隻手晃了晃,說道:“因為這個不受歡迎,被村裡的人驅逐出去了,不過他帶來的人都不見了。”   江蟬一聽笑了,不過因為嘴皮乾裂,動作稍微大一些,就崩開了幾個口子,他毫不在意地舔了兩下,“葉哥心情很復雜吧?被自己討厭的東西給救了一條命……”   顧荀此刻的心已經完全沉了下去,照這樣看,那幾個人都是兇多吉少了,江蟬之所以留下來,應該是被掌事人選做了第七個人,所以要在儀式開始之前才會帶去,才能留下一條命。   顧荀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喝這裡的水了嗎?村子裡人給的水。”   江蟬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神情略顯落寞,“喝了,被捏著嘴強行灌了很多,差點直接嗆死,最後想吐也吐不乾凈了……其他人喝了之後沒多久就被拖走了,我本來以為我也會,結果一直把我留到現在……身上這奇怪的圖案也是,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刻上去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顧荀張了張嘴,江蟬身上的圖案很大,從鎖骨下方開始一直延伸到了小腹,正常哪有人什麼感覺都沒有的。   咚——   突如其來的一聲響,江蟬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無意識地縮成一團。   顧荀抬起頭來看向薛莬,隻見她沖自己皺皺眉,倒是沒有說什麼。   “要回來了,”江蟬聲音極小地說了一句,“每天晚上都這樣,然後他們都不見了,下一個很可能就是我了。”   顧荀沒有搭話,而是默默在心裡對比著外勤小隊的人數和經過的時間,然後眉頭皺了起來,“看來付源是算好時間,提前準備過了。”   “付源?對,付源!”江蟬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一直是他來給我送吃的,但是不管問他什麼,他都一言不發,然後就走掉了,他到底為什麼會留在這個島上?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曾叔和村長他們知道了嗎?”   顧荀伸手輕輕拍了拍江蟬的肩膀,想了一下,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江蟬,你認真思考,認真地回答我。”   “什麼?”   顧荀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想離開嗎?”   江蟬張開嘴,似乎下意識想要回答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帶著些許莫名其妙,但很快他就頓住了,像是腦袋一片空白,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顧荀,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怎麼回事?”   薛莬在這時走了過來,壓低聲音提醒道:“響第三次了,抓緊時間。”   顧荀嘆了一口氣,和木孜說的一樣,一旦喝了這裡的水,就不想離開了,這種想法並不是本人的意願,但卻在人意識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發揮著作用。   如果說島上的這個存在是沒有如此清晰的自主意識的,那麼給喝過水的人帶來的影響,一定是受到了人的意誌傾向所產生的影響,人是有欲望的,有目的的。   顧荀的目光再次轉向屋頂邊緣通向外麵的縫隙,是那個房間,那個在吸引著他的房間裡應該有什麼東西,掌事人一家把存在的影響和力量具象化,並且還加入了他們想要的意識和效果,才導致喝下水的人不願意離開。   那間屋子裡的是詛咒之物,顧荀能百分之百肯定,隻不過對方對他的吸引力似乎已經超越了一般的詛咒之物,而且它不僅可以隱藏自己的氣息,還可以隱藏村民的氣息。   這些人在某種存在的基礎上,人為地在創造和具象化它,讓它擁有實際的樣貌,擁有特定的影響,想要準確地將某種東西描述出來並去深入了解,是人類才會做的事情。   掌事人家在做的一切,和當年鯉島的人沒有什麼兩樣,他們受到了未知存在的影響,卻又想在此基礎上去創造一個實際的、滿足於他們需求和想象的神明,那並不會是神明本身。   簡單點來說,神明也許並不真的存在,是人在造神。   島上的存在本身不需要如螻蟻的人類的信仰,不需要藐小之物的供奉,是人需要權力,需要地位,需要執掌一切的話語權,借用了存在無意識散發出來的影響力。   咚——   “我們現在沒辦法帶你走,”顧荀緊緊抓著江蟬的手臂,“但絕不會讓你死在這兒,在明天最後一次祭拜開始之前,一定會想辦法打斷他們的,你在這裡等我,我們還會回來的。”   顧荀原本想說一些更加肯定的,讓江蟬堅定這個想法的話語,可是想起當時楊晉元在山崖邊遇到的情況,還是打住了。   存在本身也許隻是會對他的語言暗示產生一些本能的對抗反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在借用存在力量的掌事人一家就不一定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甚至還有可能是一切根源的詛咒之物,貿然將一些話說出口是最不明智的舉動。   “我知道,”江蟬抿著嘴笑了一下,“我們外勤小隊既然在這個位置上,自然是早就準備好哪一天會突然沒命的,要真是怕,早就申請調換崗位了。”   顧荀深深地看了他幾眼,叮囑道:“你就安安分分在這兒等著,他們再來也不要反抗得那麼激烈,保命是第一條。”   薛莬關了手電筒的燈,站在門口側耳傾聽,“感覺聲音近了不少,我們得走了。”   江蟬本還想問顧荀這個陌生女人是誰,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就見顧荀拍拍他肩膀,站起身就匆忙跑了出去,將屋門帶了起來。   兩個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梯子,重回地麵,把木板輕輕蓋上,原路翻墻而出。   剛跑了幾步,就已經能看到樹林裡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敲擊聲更加清晰,帶著很明顯的震顫和回聲。   顧荀和薛莬跑到屋後,就看到幾個黑黑的人影從樹林裡走了出來,然後聚在一起說了幾句什麼,接著兵分兩路朝著兩個不同方向走去。   一路是回掌事人家的院子,走在最後的人手裡拎著一個有些圓圓的東西,但感覺它表麵並沒有很光滑平整,薛莬瞇著眼睛,那人在走到院門前的位置後,又揚起手裡的棒子重重地敲了一下。   而另一路,顧荀心裡咯噔一下,拉了一把薛莬的袖子。   “快走,他們好像是去木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