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石碑(1 / 1)

詛咒收容 柒十夜 4444 字 2024-03-17

薛莬順著之前木孜領著走過一遍的路,再次來到了掌事人家的院落外不遠處,抬起頭來,能看到幾個屋子裡亮著燈,跟漆黑一片的村落相比,似乎隻有這個地方看上去有些生活的氣息。   隻可惜東側二層小樓上的某一間屋子裡散發著令她作嘔的氣息,薛莬幾乎能夠確信,這地方比任何一家窗門緊閉的小屋還不適合久待。   之前能在院落中聽到的聲音,站在外麵一點也察覺不出來,不過薛莬沒有過多停留,隻是在又看了一眼之後,就往之前看到火光的那個方向走去了。   樹林裡陰氣森森,帶著令人生厭的濃重水汽,入口位置的野草早已被人踩平,還掛著兩條拴著鈴鐺和符紙的鐵鏈,雖然嚴格來說這種布置完全無法阻止想要進去的人,但在這個村落裡卻是最有用的警示標誌。   薛莬微微彎下腰,在不觸碰到鈴鐺和符紙的高度,一步跨進了鐵鏈後麵的林子,一條筆直的小道在草木之下若隱若現。   泥土鬆軟,一腳踩下去,感覺仿佛都要擠出水來。   薛莬揉了揉鼻子,在空氣中聞到一股異常的味道,那像是什麼東西自然腐爛之後的臭味,混合在露水以及土地散發出來的氣息之中。   薛莬邊瞇著眼睛仔細辨認周圍的情況,一邊緩慢地向前走著,她很在意之前石家人在這條路上敲出十二次聲音的舉動,長短不一,沒有規律,但進來的那十二次的間隔和出來的十二次,剛好是相對的。   這說明眼前的小道上是有什麼標記的,否則很少有人能如此精準地把握節奏。   還沒走多遠,薛莬就被一叢看上去生長得過於旺盛的野草吸引了注意力,她左右看了看,悄無聲息地靠近,才發現那塊土地微微隆起,要比普通的地麵高上差不多一隻小臂的長度。   那股腐爛的臭味在這個位置更加明顯,薛莬皺起眉頭緩緩蹲下身,扒開了覆蓋在上麵的野草,一根小小的四棱形石碑插在土包的正中間,如果這隻是一座墳,那石碑就顯得太小了。   薛莬湊近了看,石碑上刻著的內容和墓地裡常見的一樣,出生到死亡的時間、死者的名字、以及死者血親的名字。   死者姓石,很難不懷疑和石伢是同一家人。   薛莬盯著看了一會兒,回身從地麵上找來一根細長的樹枝,嘗試著緊貼石碑邊緣緩緩向土包下方探去。   結果不出她所料,眼前的四棱形石碑並不是它完整的長度和樣貌,靠樹枝傳來的微弱觸感,薛莬能確定它實際的部分要比露在外麵得大得多,長得多。   不是墓碑,反而一股異常神秘的儀式感更加重。   手中的樹枝沒能觸及到底部,薛莬已經停下了手,開始把樹枝往外抽,這個土包要比她看上去的樣子深上不少,但下麵壓著的,肯定是這個二十多歲就死了的年輕人的屍體。   抽出來的樹枝變了色,像是在濃稠的血水裡泡了一圈出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薛莬一看眉頭皺了起來,按照石碑上刻著的死亡時間,這個姓石的青年死去已經差不多一個甲子,正常人的屍體早該被分解成白骨了,哪還能留下這麼濃重的血氣和味道。   這才走進樹林沒有幾步,薛莬已經確定了石家人內部發生了某種變化,而這種變化並不是從枯井突然開始冒水時才發生的,而是很久以前,最少從他們清理破廟,發現了那塊未知的黑色物體起,就已經出現問題了。   而按照這人的死亡時間,很有可能就是當時親歷過這事的人。   薛莬思索了一會兒,繞著土墳包轉了一圈,在石碑的後麵看到了一個右手的圖案,是被人工刻在上麵的,但看上麵的痕跡和磨損程度,跟前麵刻的時間與姓名似乎並不是一起的,前者要比後者稍微新一些。   看著那隻右手的圖案,薛莬沒來由地想起了木孜說的,關於完成村裡人死而復生儀式所需要的祭品,同樣是將一個人的身體分成了幾個部分,這之間應該不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可以推測的是,這個年輕人被埋下的時候,雖然已經使用了形狀奇怪的四棱形石碑,但還並沒有發展出把身體劃分為塊的規矩,薛莬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石家人在嘗試造神的過程。   在最粗略的行為和規則之上,進行修改和細化,最終真的讓它成為一個隻有他們石家人可以解釋的體係,從而讓更多人去相信,以獲得眾人的意誌與信仰,從而誕生出石家人所需要的“神”。   薛莬甩了甩手中樹枝上的殘液,沒有再多耽擱,又繼續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第二個藏在野草叢中的石碑,形狀和前一個如出一轍,不過死亡時間跟第一個人相差沒有多久,按照出生時間算算年紀,似乎跟第一個人差不多,不過名字並不姓石。   薛莬繞到背後,看到上麵刻了一個沒有手腳和頭部的身體,她抿了抿唇,回頭朝第一個石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往的經驗和直覺告訴薛莬,這兩個人之間也許存在著什麼關係,死亡時間錯開,年紀卻又相仿,還不是石家人。   薛莬不認為第二個人和石家一點關係都沒有,照死亡時間來看,這個時候還是太早了,枯井沒有出水,誰都還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這種狀況下,石家人不可能輕易地讓村裡其他人成為壓在石碑下的祭品,他們要是做了,必然是會引來巨大的反抗,畢竟那個時候距離鯉島傾塌造成的巨大損害過去也不算很久,親歷過的人基本都還活著,麵對那樣的災害之後,很難想象還會有人如此輕易再次接受一種信仰的出現。   薛莬輕輕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掏出小小的筆記本,翻了幾頁,抽出筆把眼前的情況記了下來,又繼續往裡走。   和她料想的一樣,每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座石碑,而隆起的土包上野草都異常茂盛,這些墳墓之間的距離並不固定,沒有經過仔細的測量,但走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剛剛好是十二個。   前麵的十一個石碑背後,都刻著人體的一個部分,而薛莬麵前的第十二個,上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沒有圖案,沒有名字,沒有任何一點信息,但是拔出來的樹枝上帶著的液體,卻證明這下麵是埋著什麼東西的。   薛莬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也就沒有固執地繼續去思考,她抬起頭環顧四周,能看到不遠處有一塊明顯的空地,而更遠一些的山洞裡,微微亮著光。   薛莬緩慢向前走,越過樹枝的遮擋看到那塊空地上擺著一個石刻的臺子,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凹陷。   她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什麼動靜之後,才悄悄上前,用手比劃了一下那個凹陷,發現和破廟後麵擺著的陶罐底部大小差不多。   凹陷四周是個圓盤形狀,被等比分成了七塊,每塊中間也被刻出了圖案,這些圖案像是被用深色的顏料特意勾勒過一樣,在夜色下反著光。   薛莬湊近聞了聞,是血的味道,一股熟悉的鐵銹味。   收回目光,薛莬放輕腳步,走到亮著光的山洞前,稍稍側頭往裡看去,就見到一個男人坐在靠山壁的位置,兩隻手抱著膝蓋,一雙眼睛盯著不遠處桌子上的燈光一言不發。   薛莬認識這個人,就是之前去破廟後麵給自己弟弟喂飯的付源。   他的眼神空洞,眨眼的頻率也很慢,像是丟掉了魂魄的空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麻木且遲鈍。   從付源的臉上看不出困意,又或者他早就已經失去了正常的睡眠,現在這樣在祭拜地點守著證明自己的虔誠和信仰,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薛莬沒有失去過至親之人,她無法理解這種痛苦帶來的負麵影響將會持續多久,但就算她經歷過,至少眼前這種利用他人的生命來嘗試換回親人的方法,是絕對不可取的。   沒有誰的生命是可以交換的,也沒有誰的生命因為是值得的,所以與之交換的那個人就是應該為此犧牲的。   而與付源平靜得如雕塑的畫麵相比,他頭頂上掛著的慘白的人類肢體顯得十分割裂。   雖然因為失血導致那些部分顏色都開始泛白,但依舊能看出細微的膚色差別,薛莬確定就算把它們拚起來,也絕不屬於同一個人的身體。   自己選擇來這裡是正確的,如果換做是顧荀,看到眼前這種場麵,他是否會失控?   這是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薛莬想要盡量控製,在她看來顧荀的情感也許和常人相比並不那麼充沛,但涉及到研究所的人員時就不一樣了,謝執秋和研究所帶給他的歸屬感,讓他對於那裡的一切都很敏感,反應也更為強烈。   “做得挺好啊,謝執秋……”薛莬想到這裡笑了,雖然是喃喃自語,卻並沒有刻意控製音量。   付源空洞的雙眼很快地轉了過來,緊接著才是機械地扭動脖子,把頭給轉朝了洞口的方向,“誰?”   薛莬活動了一下雙手和腳踝,從山洞口的陰影裡走了出來,“讓你腦袋清醒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