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對神明祈禱(1 / 1)

詛咒收容 柒十夜 5631 字 2024-03-17

顧荀有話在嘴邊呼之欲出。   “顧荀。”   遠遠的呼喊他的聲音打斷了顧荀的思考,他深深地看了薛莬一眼,才循聲轉過頭去,隻見陸子青抱著江蟬躲在黑暗的角落裡,輕輕地朝他們招手。   薛莬掂量了一下捆好的杖子,又塞回到顧荀手中,朝陸子青的方向揚揚下巴,“走吧,剛才聽到樹林裡有什麼東西塌掉的聲音,我感覺很可能是那個古井,後麵會出什麼事還不知道,抓緊時間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顧荀將已經到口邊的話咽了下去,看看陸子青和江蟬,也隻得點點頭。   石伢去找老家主並沒有驚動家裡的其他人,更何況按照石家現在的地位劃分,下麵的人估計也不敢越過石伢擅自摻和這些事,可是剛才的轟隆聲就不一樣了,出現的位置還是在祭拜場那邊,就算平日裡不敢,這時候也都能找出一兩個理由了。   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雖然薛莬和陸子青的能力很讓人信得過,但還帶著顧荀和江蟬兩個行動不便的累贅,要是被包圍了,後果怎樣還不好說。   薛莬率先翻過了圍墻,站在墻角的位置接住陸子青從裡麵抱出來的兩個人,接著四人一頭鉆進村裡房屋的陰影之下,貼著墻根朝木孜家的方向走去。   顧荀咬著牙,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走著,左手想要伸進口袋裡摸索,可關節看起來好像是真的脫臼了,嘗試了半天都沒成功。   薛莬臉色怪異地看著他的動作,半天才低聲問道:“你在乾嘛?”   顧荀晃動著自己的左手,瘋狂用眼神示意,“口袋裡,幫我摸一下,有個發射信號用的裝置。”   因為顧荀的左手沒辦法動,所以薛莬是站在他右側的,將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這種姿勢下要去他左邊口袋裡摸東西,那可以說是難之又難。   薛莬抿抿嘴,看了顧荀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隻得往前伸出手去。   好在顧荀身形偏瘦,薛莬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皺著眉扭著手,在口袋裡掏來掏去,很快,一個帶著按鈕和一塊簡單顯示屏的方塊被摸了出來。   薛莬把它拿在手裡左右打量,鼻子裡輕笑一聲,“按了?”   “按吧,”顧荀微微點著頭,似乎是在計算時間,“晚上光線很差,估計要比白天來的時候花得更久,提前按了沒壞處。”   薛莬按下按鈕,盯著那塊並不會亮起的屏幕,她的手指在研究所的標誌上輕輕摩挲,最後收回視線,又將東西放回了顧荀的口袋裡。   江蟬行動不方便,長時間的監禁還有水和食物的不充足讓他的狀態很差,特別是現在從地下脫困,整個人的精神都放鬆了下來,反應出來的癥狀就比顧荀和薛莬剛見到他的時候要嚴重,再加上身上的傷口沒有過任何處理,感染的風險也很大。   顧荀讓陸子青先帶著江蟬離開,到他們登島的地方等曾叔的船。   等看著陸子青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後,薛莬才扶著顧荀靠在木孜家的墻邊。   顧荀抬起頭觀察著四周,這些黑漆漆的屋子裡似乎能聽到些動靜,也許都是被剛才突然傳來的崩塌聲驚醒的,但石家人沒有動作,村民們應該不敢輕易出門,他們得趁著石家人徹底出動之前,帶上人先離開這裡。   沒有了老人的庇護,之前上島時遇到的那些奇怪事情,估計也不會發生了,再加上要是真像薛莬說的,是古井方向坍塌了,那麼水對人的影響應該也會逐漸消失。   薛莬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小小的石子,在手裡揉了揉,隨後朝上扔出,“哐”一聲敲打在玻璃上,留下了細小的裂紋。   她抬著頭,一直到看見木孜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朝下看,才使勁朝他們揮揮手,用隻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問道:“走嗎?”   木孜呆愣了一秒鐘,似乎是在消化薛莬的這個問題,他趴在窗沿邊朝下看,看到靠在墻邊的顧荀也抬著頭。   木孜張了張嘴,隻有眼睛在不安地轉動著。   “你想走嗎?”薛莬隻是看著木孜,沒有說什麼催促的話,“帶著家人離開這個地方,木孜?”   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太喧囂,木孜無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薛莬的一字一句明明真切落在他耳朵裡,可一切聽起來卻又那麼朦朧。   這其實是木孜的願望,是木孜返回島上之後一直都有的願望,最初因為母親不願離開故鄉所以他妥協了,他想要給父母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條件,但他並不想為此強迫父母去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情。   後來島上又開始來遊客,一切逐漸變得奇怪起,木孜再次萌生這種想法,可惜那個時候已經走不掉了,他隻能盡力阻止外來人被留在這裡,然而並沒有成功,這種失敗是非常令人心灰意冷的,看著毫不知情的人落入和自己家一樣的境地,在這裡“平靜”生活的感覺實在是說不上來的怪。   母親病了,他們走不掉了,救了劉琦南,可是她也走不出去的時候,這種無力感到達了頂峰,一直到母親去世,為了消除村裡對他們的懷疑,親手將老人的屍體塞進陶罐,木孜感覺心裡的某個世界徹底碎裂了。   就在那麼一瞬間,木孜想過,這樣一個島不如毀了算了,也許是該來一場傳聞中鯉島那樣的災難,把這裡沖刷得一乾二凈才好。   木孜清晰地意識得到這種想法的可怕,但那個時候他根本控製不住,母親就被塞在他眼前的陶罐裡,和村裡好幾個已故的人擠在這個狹小的地方,他還不能哭,不能覺得悲傷,而是要高興,高興自己的親人會等到重生的那一天,感恩於神明的庇護能讓他們終相見。   那一刻他多希望海上能卷起一陣巨浪,把他們全都拍死在這個地方,什麼也不要留下。   那時候是木孜第一次祈願,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相信過神明,島上的神廟早就毀得隻剩廢墟,加之離開過島嶼去到外麵見過世麵,他根本不相信一家人的幸福生活需要依靠虛無縹緲的神明庇護才能得到保證。   但就在那一分鐘,木孜卻極其希望這個世上存在神明,它可以大手一揮去除掉掌事人扣在他們身上的枷鎖,讓他帶著家人離開這個鬼地方。   而此刻,木孜看著樓下正在望著他的薛莬,猛然就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這世上是有神明的,神明真的聽到了他的祈願,雖然花了些時間,但夢成真了。   “木孜?”薛莬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左右看看,再次招招手,“走嗎?時間不多了。”   木孜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去,看到劉琦南手裡已經拎著兩個箱子,背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那個褪色的旅行包木孜記得,是劉琦南最初來到島上時所背的,仔細算算,竟然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行李甚至都是早就打包好的,一直放在床下,每晚睡前,他們夫妻都能看到這些東西。   幾十年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還是太長了,木孜甚至一時間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依靠著什麼東西熬過來的,他隻感覺自己的心跳很快,快得別人都能聽見。   木孜抿抿唇,低下頭回答:“走。”   薛莬聞言沖他一笑,“那快來,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們。”   窗戶被木孜再次關上,薛莬才轉過頭看向顧荀,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嘶——”   “你這……”薛莬摸摸下巴,又湊近了一些,“感覺像是脫臼了啊,要我幫你接回去嗎?就是會有點疼。”   顧荀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薛莬,“你還會這個?不會直接把我肩膀扭斷吧?”   原本聽了前半句,薛莬臉色還算好,等聽完後半句,目光瞬間陰沉了下來,話也不說,一手捏住顧荀的肩膀,另一隻手捏著他的上臂,開始不停地摸索和嘗試稍稍擺動他的手臂。   緊接著,在顧荀張口想要說什麼的瞬間,薛莬壓住他的肩膀,將手臂猛地往上一提,隻聽清脆的“哢嗒”一聲,伴隨著顧荀極力壓製的悶哼,她拍了拍手,退開了兩步。   很痛,真的很痛,顧荀感覺自己像是又被石伢打了一杖子似的,拳頭緊握,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薛莬雙手抱胸,看著他,“活動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動一點了?”   顧荀隻感覺腦子裡嗡嗡響,連薛莬的說話聲都是縹緲的,但他還是聽話地嘗試著晃了一下左臂,又反復輕輕捏了捏拳頭,除了還是很痛很難受之外,關節確實歸位了。   “能動了。”顧荀點點頭,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薛莬輕笑一聲,“現在沒條件固定,但你最好還是不要動那隻手,回去再好好檢查休養一下,畢竟是被打了,跟簡單的關節脫位還是不一樣的。”   木孜和劉琦南拎著行李出來的時候,隻能看到顧荀在薛莬麵前乖巧地抹著眼淚,點著頭。   薛莬看見他們,也沒多說什麼,架起顧荀的胳膊就開始往前走,“我們快走吧,剛才的動靜很可能是古井塌了,石家人要是發現問題應該也會先去現場看情況,趁這點時間去碼頭。”   “你們家其他人,應該我的同伴會帶過去的,不用擔心。”顧荀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還帶著鼻音。   幾個人甚至頭也沒回,就鉆進了樹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從碼頭一路過來的方向顧荀很熟悉,但是薛莬看起來甚至比他更熟悉,都不需要他指方向,就很快穿過了樹林,來到了那片不算特別開闊的小泥地。   陸子青和江蟬靠在草叢邊休息,葉非成在一旁打著哈欠,楊晉元則蹲在碼頭上看著遠方漆黑的海麵。   兩個小孩由木儒守著,也在一顆樹下睡得正熟,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帶出了山洞,兩個人都縮成一團,擠在一起。   顧荀左右看了看,才開口低聲問道:“付源呢?”   薛莬看了他一眼,伸手往樹林裡一指,“被我敲暈在祭拜的地方了,你還要帶他回去嗎?我看他沒在這兒呆多長時間,但已經比木孜還像這裡的人了。”   顧荀頓了頓,村長臨走之前拜托過他們有能力的話,把付源帶回去。   但是,這真的會是一個好的決定嗎?   付源的行動和想法並非完全受到這裡的影響才產生的,這樣的狀態回去,真的留得住嗎?   再加上他的所作所為,對研究所外勤隊伍造成的損失……   顧荀想到這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著沖薛莬搖搖頭,“不了,讓他抱著付理的屍體在這兒一起爛掉吧。”   顧荀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好人,他的感情有限,釋放的對象也有限,研究所對他來說已經是整個世界了。   如果不是謝執秋教會他的理智和道德,以及對於研究所本身的顧慮,也許他會是在知道外勤隊遭遇之後,第一個掐死付源的人。   把他留在這裡,是顧荀最後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