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陲篇·第一十五章·醉醺者獨白(1 / 1)

他甚至沒有跑到京兆區之外,像是隨意租到了一套不起眼的小公寓,甚至連宋延也看不出,這個地方有什麼特殊含義。   京兆尹壓根沒有料到,將他搜索出來竟是如此容易。公寓內的網絡安全係統原封不動,毫無人為修改的痕跡,反倒是宋延動用了京兆尹的監視特權,透過安全網絡係統默默注視著這位海王星人。   監視特權,本應是執行司法任務時采用的手段,現在卻用到了一個隻有受到懷疑而無罪證的人身上,真的是被敵意占據了理智?   而且,他醉了!   宋延對這個人正在借酒澆愁而備受震驚,他不是舉杯爛醉的那種不省人事,竟是瞑目靜坐,散發出端莊威嚴的氣息,還略帶有一絲悲感。   “人醉以後,最能表現他的素質”,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這麼個念頭,宋延感到疑惑。不需要任何生物分析數據,宋延敢肯定他的意識真確地處於混沌之中,沒有半點偽飾……真的沒有裝?——但理智在腦海中呈現的報告立刻否定了上述結果。他真的要是特務,迷惑性的行為也正是必需之一,讓人捉摸不透,疑惑讓人放鬆警惕。   但京兆尹並非總務司官員,宋延沒有接受過任何間諜性質的訓練,在這個領域,自己算是一竅不通,更談何揣測對方的心思?而本能判斷再度告訴他:柳慎看上去真的相當無助。   又是感覺?又是感覺!萬一他就是刻意而為之呢?天天喝,日日醉,就等你……   宋延開始翻找他的生物體征記錄,不但沒有找到懷疑的實據,反倒再度加深了內心的矛盾。“自從入住以來,這是他的首醉!這……”宋延一頭的霧水可以接滿幾杯了,“前不久才進入血漿乙醇高濃度狀態。”宋延再度端詳監視畫麵裡的身影,發現他左手的肘邊,的確有瓶迷你卡戎酒。   他會預判?他會跨時空讀心?哪兒來的這麼多巧合?難道安全網絡已經被完美地篡改過了?宋延的本心堅守著他的見解:醉醺者需要同情。   宋延寧願自己沒有關係管道那樣的能力,至少這樣可以堅定地維持觀點,不管是正是誤,都不用受到當下這種矛盾的煎熬。他不再去看監視投影,那個好似在打坐禪的人,可真令人糾結萬般。然而此時,那人忽然開口了,倏地快激起宋延與之對話的沖動。細聽一下,對方卻像是在自顧自地獨白。   “還好嗎?……”柳慎的嗓音扶著幾分茫涼,仿佛是在對魂靈講話,“還好嗎?我……在這裡,寒神星……”這絕不是在對宋延講話。   宋延的好奇心被懸將起來,雖好似在竊聽隱私,但他還是決定聽下去。畫麵的另一端,柳慎在醉醺中沉陷於內心深處,他的確在對話,隻不過是對另一個世界。   “雖然有時候,我和別人似乎沒距離,但在我心裡,又好像和所有人保持距離。”柳慎的語氣與以前截然不同,好似全然更換了人格,淡去了冷漠與鎮定,濃烈的是傷感的柔情,“看起來,我總是和一群人狂歡,其實這是座被霧氣縈繞的孤島呢!我很容易融入——任何群體,什麼都好說,為了顧全所謂的大局,好吧,妥協讓步……行,假裝順從。”   他的話多了起來,宋延如此想。柳慎實則也深陷於自己的記憶宮殿,在醉醺中已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往昔之事跨過許多個太陽段,死死纏在自己身上。   那時,帕博雷爾家族榮光猶在,他也是眾多紈絝子弟中最為耀眼的一個,全海王星域幾乎都緊盼著這位少主的卓越作為。柳慎長得很像他年輕時的父親,他能在社流中自由出入,學業也直入青天,如果先前評價宋延的人生是開掛的,柳慎也並不比他遜色絲毫。   隻是,他以前不姓柳。   不知道是他自己真的有宏圖壯誌,還是因為眾人的期許,柳慎——不,帕博雷爾·慎的確按著老元帥的規劃,逐漸成長為一位強勢的少主,看上去真的是塊能頂起海王星域的料子。   人還有點小帥,也並非現在這般冷漠模樣,兩眉刀插似的嚴肅在額頭上。奧爾施卡德家三千金的眼中,帕博雷爾·慎本是個開朗合群的男生,而且,他頭頂上的光環不知比自己多出多少。不用想,他們肯定在同一所貴族學校上學,而且是頂好的那種。因為身份,諸多弟子從小以來就有意回避這位三小姐,這下本章節打主場的必然是男主慎同誌。   友善而陽光的問候,標準而瀟灑的禮節,將慎同誌的氣質平添光彩,逐漸地,那個身旁常簇擁著一大堆“好兄弟”的風雲人物,就在心中要融化成一份深藏的甜蜜。但就在你要以為即將上演一場純情浪漫劇的時候,筆者不得不要提醒諸位:海王星域,這個出了名的高度男權社會,女性,尤其是貴族女性,絲毫沒有任何自主選擇人生的權利。   在她的印象中,他的優秀、他的親切已經烙印。但烙印也還是能夠改變的。   她曾經也設想過,自己能夠選擇伴侶的光景,但愈發長大,一切都愈發不像童話故事。向往的、憧憬的、希冀的,無一能夠高攀;無趣的、違願的、強迫的,逐漸占據生活。有時看到那些男生歡言笑語、自由選擇的樣子,心底總會冒出嫉妒的泡泡。但泡泡破裂之後,僅僅也就是浮光虛影,而自己,真的就沒有一點點力氣,去爭辯、去維護屬於自己的東西。   仿佛,自己也開始漸漸覺得,真的就是命中注定那樣的“理所當然”吧?甚至有時候,她也會去質疑別人對她的好感。當然,她也清楚,在海王星域裡,他不是海王。   宋延現在也大概知道他在對誰說話了——最忘不掉的那個。   “但有時挺無奈的,我說,盡管堅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斤斤計較,絕不是我的作風!可我打小就被淹沒在族派派的鬥爭中,被卷入權力中心,就因為帕博雷爾這枚大姓?別人我貼上形色的標簽,我最想撕掉,卻又懶得……確實,懶得。   “我常覺得,貴族活得還不如百姓!因為貴族沒有為自己選擇的餘地。就算如此定性,我還是會堅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權力之爭,咱不稀罕!如果你對我足夠熟悉,你必定會從某個角落中發現這一點,可惜……”   帕博雷爾·慎是後來才發現,老元帥與奧爾施卡德氏族暗下了婚約,而契約的另一頭,卻像是命運故意捉弄一般,正是她!他能察覺到來自她的好感,但自己沒有什麼觸動,反而第一次生出對這個世界的厭惡……   都說您前衛,怎麼包辦婚姻這種泛地心的事,您還——?   他撂下這麼一句給老元帥咀嚼,而且是在奧爾斯卡德家臣麵前。話音剛落,自己便後悔起來,即使自己不樂意,那也不能如此不給奧爾施卡德家麵子!然而,他也沒有想明白,為何自己對這件事情感觸那麼大,也許真的是因為關係到所謂的“終身大事”?可笑的是,在海王星域,婚姻這種事根本算不上“要緊”。   老元帥滿臉豎線地透著難堪。與此同時,海王星域的各類八卦媒體炸開了鍋,流量紅利立刻達到了太陽段紀元歷史高峰。也許是那家臣耐不住麵子,選擇性地向外界透露信息作為反擊。   這些都不重要。   她被告知自己有了婚約時,幾乎快從閨中床上彈射到天花板上。來得這麼快?緊接著一問:誰啊誰啊,我還沒同意呢!   ——帕博雷爾·慎。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一道閃光過後,世界的天空裂成了兩塊,但並沒有崩塌下來。“天的碎片”從裂隙中飄落,然後越來越快,最終化成了一場絢爛的流星雨,將世界中殘存的暗影給消滅殆盡。   真的嗎?沒有其他事情能夠比這個名字更令她震撼的了。她下意識地掐了掐自己的臉,嗯,彈彈的,還有點痛覺,沒做白日夢,也沒做海王夢……哇塞,是真的!是真的哎!   ——但他不太高興,老元帥還為此被頂撞了。   又是一道霹靂,打落了更多的碎片。但是太多了!那再也不是一場流星雨,卻化為猙獰可怖的火山巖雨,由遠及近地鋪天蓋地而來,快要將她淹沒!   他不樂意,他不樂意……雖然自己是想和他靠得更近,但這樣的婚約,未免不是把自己和他隔離出了一整條鴻溝,不可逾越!一顆心,明媚多彩起來,隨後猛然黯冷,春和景明變得陰風怒號。   海王星域盛行的審美,有點類似以胖為美,強調豐滿的勻稱感。但更多的男性更傾向於選擇所謂的“賢妻良母”,一種全然服從於他們而失去自我的女性角色。奧爾施卡德家的三千金,似乎不符合這種審美界定,她更像是戰國楚風那樣的纖柔與輕翩。若是在其他星域,她也許就是主流,但海王星域就是海王星域,那些不知從何而起的奇怪理念,已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   她甚至由此開始懷疑,是因為自己不好看,是因為他熱衷於權力,嫌自己拖後腿。   “後來,經常有人說我冷漠,獨有掌權者大派的風骨,已蛻去童稚時不應有的熱情。嘁,即使讓我柳慎銷聲匿跡一百個太陽段,我們之間的關係,要是還有的話,絕對不會散淡毫厘。   “不信?你大可來找我,來到海王星域之外,我立馬就能化身成你的話癆,滔滔不絕地把此間的經歷,一絲不漏地,全都傾訴於你!嗬,冷漠,那不是給自己人看的……但你始終也不算自己人啊……坎,終究邁不過。   “他們說我謀名利而遺棄你,搬幾套浪漫主義扣不到我身上,就批個‘負情種’的名諱?我不理你,是,卻真是不知從何談起,況且我骨子裡是被動的啊!他們盤算得相當好,這還隻是排擠帕博雷爾氏族的小小一環罷了。怎麼,你也會說我在找借口?但你真忘了……?”   他無法回溯感情的開端,似乎很突然。   也許是無意間與她無助而孤單的眼神對上了,同情所挾;也許是良心驅使,終不肯摧毀命運強行綁定的另一個幸福;也許是外界誘導,日久生情……總之,在自己眼中,她漸漸變得翩若驚鴻,宛若遊龍,穠纖得衷,修短合度;她的無助也便成了自己的無助,成為自己窺視整個海王星域的另一個視角。   這時他才猛然發現,整個星域都是那樣無助,受益的僅僅是高層男性,也有且僅有這個群體!   但誰又知道自己會喜歡上她呢?真的又突然又矛盾,本來應該是沒有感覺的。   好像又說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在那所學校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條婚約。但自己總覺得不穩妥,仿佛這一紙條約會隨時散掉似的。   從來沒猶豫過的帕博雷爾·慎,此時猶豫了,他害怕她其實對自己沒有意思,他也害怕那婚約真的就隻是一張紙。   但好像真的晚了,軍事內閣的溝通者已經做好了該做的工作,她已經不願邁出腳步,而帕博雷爾·慎也不知道溝通者的存在。他逐漸懂了什麼叫做失之交臂,此後任何的禮致,都不能再挽回欣喜,替代那張沉鬱的臉。   “反正都是政治婚姻了,你那麼刻意乾嘛?沒必要……”   因為這麼一句,帕博雷爾·慎在自家的私人實驗臺默默紮了幾十個太陽時,然後蓬頭垢麵地走出莊園,左手多出了一枚銀光熒熒的戒指。   三架等候已久的AI載體,立刻沖上前去抓拍他的八卦流量素材,準備醞釀新一輪的熱搜頭條,卻當麵被他突然舉起的左手鎮住。一股突如其來的無形力量死死扼住動力源,載體毫無生氣地絆在地上,碎成星射線。   他麵癱似的在外麵毫無目的地遊蕩,有意吸引著AI載體蜂擁而至,然後就“大開殺戒”。   當遙遠的太陽緩緩沒入海王星巨大的輪廓中,淡黃隱匿為深藍之時,最後一個敢於湊近的AI載體在地上摔出了刺眼的橙紅色火星。那時,八卦媒體們識趣地閉了嘴,平日沸騰的熱搜,瞬間冷卻下來……   真的惹到帕博雷爾少主了。   “那麼多輾轉反側而委屈彌漫的難眠之夜,我千方百計地想從海王星蔚藍的大氣中勾勒出你的輪廓。闊別太久了,有你的記憶,也開始一點一點無情地碎成褪色的繁星,撒在銀河外緣。   “隻要我想為你去開辟嶄新的天地,沒有不可能,而是你真的還沒有跳出舊貴族的圈子啊!海王星域它不值得,它配不上你!隻要我能真正地醒著,就是每一條gai最靚的仔!柳慎無德無能成為掌權者,他也沒有那種權傾爛透的風骨,外表仍隻是別人安裝的外表!外表就隻是麵具啊!   “這麵具我並不情願戴上,本性多愁善感,它卻能外顯肅穆,都拜這麵具所賜!雖然我不去想象終點在哪兒、是什麼,無比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我所需要的。可以斬釘截鐵地講,論定向,無人能夠與我相提並論!”   戲劇,就才過沒多久,奧爾施卡德家族宣布解除婚約!相當程度上,肯定有軍事內閣的操控……他和他的關係在僵硬了那麼多太陽段以後,那唯一能維係他們的約定,突然破滅。   盡管帕博雷爾·慎心知肚明,本質上還是老貴族的衰落,權傾一時的軍事內閣必然會嘗試破壞三家族已有的平衡。但他終究按捺不住心中對這個“封建社會”的積怨,憑什麼自己要成為他們的犧牲品?難道自己也沒有選擇的餘地,要成為海王星域各方勢力的工具人?   老元帥正在享受著普羅秋斯夜空下的茶意,忽然有人快步挪近耳邊,輕聲告訴他,不好了!老元帥平淡地盯了那人一眼,他揣摩著多半是軍事內閣在搗鬼……   少主他擅自對外宣布更換姓氏!   老元帥一聽坐不住了,除了眼睫毛全身上下觸電似的毛發沖天,但沒有半個字能從喉嚨裡邊卡出來。手中的茶盞應聲跌落,於是才會有後來侍女端上來的青花小瓷——以前他可是用的純釉白盞!   誰的姓?   已故老夫人的柳姓。   老元帥氣得嘴唇上下直跳,怒目圓睜。在海王星域裡,隨母姓可是一種天大的恥辱,對父長們是純粹的大逆不道!帕博雷爾·慎作為男權社會頂流的一員,如此舉動,掀起輿論界的萬丈狂瀾,一時間攪亂既定三觀。   要知道,有多少女性為了自己的孩子,賠進性命也要拿到一份有頭有麵的姓氏?那是拿幾個億都買不到的“帕博雷爾”大氏,這個頭銜說不要就不要的?很多人就十分樂意於看帕博雷爾家的笑話,這家的少主腦袋怕不是給養尊處優壞掉了?   柳慎……別扭!老元帥快要氣出心肌梗塞。   在眾氏族的眼裡,帕博雷爾家最具競爭力的新星就徹底落入滾滾凡塵之中;在平頭百姓口中,他也成為非主流的反麵教材。沒得說,沒有人不再期盼他新的鬧劇。   這是帕博雷爾家為了博人眼球而吸金的黑色娛樂手段……這是要大搞泛地心主義,復燃藍星惡俗……媒體趁機推波助瀾,開始發表長篇社論批鬥他們的“泛地心”行為,尤其將“柳慎”作為大字報的專欄頭條人物,好似這是件偉大的、卓越的、非做不可的去地心義務,他們也全然忘記曾經的得罪。   糊塗啊!老元帥一拳有氣無力地落在桌麵上,這就是你的反抗方式?不說你不該對這條婚約如此上心,但你這全無大局觀的做法實在是愚蠢至極!   誰還會知道後麵有什麼事?   ……   這不,奧爾施卡德的族長決定把她許給軍事內閣的矮子大外長做四房!   帕博雷爾·慎,不,應該是柳慎,第一反應便是:世界真的崩塌了,普羅秋斯真的墜入海王星那罪惡的腹中了。不偏不倚,正好是他四十二段的成人禮【備注1】,很難不認為這是蓄謀已久的策劃。   家族內聚親拉友勉強成的慶生宴會裡,主角卻再也不會到場,本來就日漸傾頹而門可羅雀的帕博雷爾氏族,這下連自己少主的族內典禮都已經無能為力。眾親友搖頭嘆息地散去,又隻剩下老元帥獨自愣在超長宴桌的另一端。   他去哪兒了?他闖到奧爾施卡德家去討什麼公道去了!這,這是能討到的嗎?傻子都知道隻能是去白折騰還鬧醜劇的!   不顧一路上各類媒體的圍堵攔截,冒著揭傷疤的連番轟炸,頂著千萬雙嘲諷的冷眼冷笑……“今天恰是你的成人禮,而奧族作出如此的決定,您有何種見解?”發音設備幾乎快杵到他臉上,以至於這個問題是如此清晰。回答就是一記戒指控製的暴摔。   硬是一腳踹開欲擒拿他的守衛對著緊鎖的氣閘主入口上書一首辛辣味尤重的七言絕句,一氣嗬成。蝕刻用的激光筆從指尖滑落,海水般的AI載體洶湧而來,拚命抓拍。   左手冷冷地舉起,隨後向下倏地猛揮,身後就如大廈傾倒,以他為圓心,由近及遠地又如潮水般直遁地麵,泛起圈層樣式的四濺火花。他的內心是如何被蹂躪的,他就如何還給它們。   由你們去說吧!反正也就這點能耐!   他終於是在奧家大廳的底端,仰望著站在中軸線頂端的她,卻就得到一句回復而已——   “你,泛地心拚種。”   矮子從監視器的另一頭開懷狂笑,很多個太陽段沒這麼敞歡過了,看來奧家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徹底、很完善嘛。   同時另一邊,柳慎全然明白,又全然想不通,為什麼她的轉變會這樣觸他的目、驚他的心?或許真是老元帥說的那樣,這僅僅是樁政治婚姻罷了……他也大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   他是在笑自己嗎?   柳慎啊!你到底忘了有多久沒顧全大局了?自己根本不適合去觸碰權力,凡俗紅塵之事,邁不過去呢!   嗬,但這破局有什麼可顧的?寧願開局做個凡人——   心如死灰,闌乾冰崖萬仞墜,浩瀚星辰千裡隕;   灼我心田,彌留盤虯之陋痕,隨枯焦一同幻滅!   蒼茫宇宙,未有曙光,黎明僅是弱光點,億萬光年,視而不見!   黑暗中仍黑暗,殘酷裡剩殘酷!   置於死地,不得復生!欲之毀滅,在所不辭!   饕餮一切,永不滿足!何為信任?何為希望?   死掉一顆心,教會其決絕!   你在哪裡——沉淵?天際?又有何關?   離棄往昔之所有,孤闖未來之渺茫!   “很難看得出來,我是敏感焦慮的性子吧……外表雲淡風輕,嗯,這人醒著都不可能有臨近脆弱和崩潰的時候,但他會裝睡!你說他怎麼會去袒露不屬於自己的感傷?畢竟沒有什麼事,是以酒澆愁所不能麻痹的……如果有,那就再多澆幾次。   “有時吧,我確實會糾結,就連買個東西也會像家庭主婦那樣貨比三家。但我從不會在——要不要!去不去!做不做!行、不、行——這些問題上猶豫不決!太灑脫了才會偶失大局,就像你這個問題一樣……如果我慢下來,慢慢對付那個矮子……和他的媒體,境況也許會不一樣吧?煩亂啊,煩亂就去實踐,實踐了才知道此路不通,於是換條路走,不會真正把時間浪費在糾結上。貨比三家,比的是優劣!不是在猶豫是非命題!   “所以很多人並不全對,而我需要真摯的理解和支持,需要有人看穿我,最期盼還能陪著我,本來是……想邀請你的?很簡單,我並不喜歡苛求別人,也能為對方改變自己,但經常被別人當做改動心機,刻意迫求……明明常三分鐘熱情啊!你看我大多學了個遍也沒固定專業,卻願意花費整個青春,來換取一個不確定是否有你的未來。   “這就是我,柳慎,你以為自己熟知帕博雷爾·慎。其實每一座孤島都渴望被緊緊擁抱,每一顆星星也都期盼與銀河熠熠相映。而我真切的希望,你知道我想對你好,而你,也懂我的心意……但不可能的,對嗎?願我們都能遇到,那個合適的,可以讓你付出全部真心,而不被辜負的人……”   可笑。   深陷泥沼,無法掙脫,屬於傷痛的死亡使我呼吸急促,我越來越冷,仿佛真的死亡即將到來。這時,望著普羅秋斯淡淡的夕陽一點點落下,指針一秒一秒轉動,卻突然就冷靜了下來。似乎我本應該屬於這裡,而不屬於任何人,沒有任何異樣,安靜、祥和。   當意念逐漸漂浮空中,隨著星河湧動……不再慌亂,睜開了眼,望著前方,動了,一步、兩步、三步,慢慢的,我開始嘗試出去,無意發現自己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望著夕陽,發現它從未如此美麗。   意猶未盡,話語早畢,柳慎已是老淚縱橫,無語凝噎,卻無手可執,卻無淚眼相看。能遇到就很幸福了,有人活了一輩子都沒真正愛過。   一切終歸沉寂,宋延略帶吃驚地靜視此人。老話不假,醉酒可以展露一個人的德行,而這番獨白,已經讓他徹底破防,隻留下外表的靜默與內在的感慨,本真生活的五味雜陳,隨後漸滿心田。   柳慎恢復了之前在沙發上的靜坐,猶如一尊石像,而他並未發現有股目光正傾注在自己身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宋延退出監視頻道,出神地凝視著麵前早已熄滅的影像——   他不是海王星的自己人,但可以成為寒神星的自己人。   宋延的手指開始在通訊板上輕輕敲動,好似在彈奏鋼琴。   “柳先生,隻要你願意,寒神星隨時歡迎你的加入。[京兆尹宋延,兼附右食指紋閃照]”   宋延轉而去聯係鬩神星總署通訊處,以寒神星京兆尹的名義預約當地最高長官,抓緊當下的任何機會,為寒神星尋覓急需的門道。   他仍然在醉醺之中,主觀意識沉溺在內心深處,所以也沒有察覺,公寓門口的通訊模塊上多出了條簡短的信息。   深陷在那些遙遠而刻骨銘心的記憶裡……   沉默,絕不是我所欲   歡溺非目的   浪遍於星際   往返撲朔和迷離   看破眾生遊跡   向往所謂相遇   流露永恒不屈   世間再無我你   於心田   抹殺冷暖與人情   於空間   溢出寒淚伴悲戚   獨立星域   交錯千萬命運   曠遠星係   充斥人間敵意   獨立星域   抑製有情之泣   冷漠隨心機   使與眾星為敵   不為一席之地   隻求形影不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備注1】海王星域的成人初始年齡為42太陽段,相當於藍星隔離域的16藍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