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彌散周遭。 　　這種親密並非無根無據，左龍樂很清楚。 　　他想起這是幼時常能在父親身邊嗅到的塵息。 　　衛打開照明係統，乾燥的甬道一人寬，刺入眼簾的是以血塗畫的詭譎圖符，不存在於任何古文明中的象征意義扭捏體態，瀆神舞蹈跳進更深處。 　　往後看去，厚實的硬壁上紋刻漩渦圖案，抬手小心翼翼探去，一股莫名熱氣升騰出來，卻退其手。 　　「創世記1.3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左龍樂渾身一顫，轉過身麵對這唯一一條道路，右手浮現出那把鎏紋手槍握在手中，腳下傳送器光芒熄滅，已被關停。 　　別無他選。 　　“掃描。”他說。 　　……衛毫無反應，可照明仍在運作。 　　好吧。 　　啪嗒，啪嗒。 　　墻上的血液由淺至深，左龍樂感到自我/軀殼眼神乾澀。 　　「啟示錄20.15若有人名字沒記在生命冊上，他就被扔在火湖裡。」 　　門牙咬上舌，疼痛喚醒理智。左龍樂將目光專注到未被照明的前路，不再注視墻壁。 　　這些畫不對勁。 　　「？？？1.1樹乾將被首先焚燒，晚上做夢的聽見說，“還回來！”」 　　……什麼？ 　　有什麼在湧進意識，似乎是一些話語，層層套疊的音色疏離而破碎，眼前也似乎閃爍起亟待拚接的色塊。 　　怒徹寰宇的火海，恒星如新種凝聚綻放生芽又極速腐敗墮落成細小黑點，星雲似風升騰四散，光波解離成顆粒再被凝聚，死去的塵埃又活。 　　左龍樂狠狠甩了兩下腦袋，雙眼光景重歸於好，一扇被鎖鏈纏滿的……門？突兀出現在眼前。 　　哪來的門？ 　　仔細觀察，被層層鎖鏈纏繞的表皮下似乎有一處缺口，“鎖芯”？ 　　再靠近些，透過鎖鏈的縫隙，鎏金閃爍出光芒。 　　缺口是一把手槍。 　　嘖。 　　左龍樂舉起手看了看它，伸手將其嵌進去。 　　嚴絲合縫。 　　鎖鏈開始抽離，抖落下繁多灰塵揚起，左龍樂抬起左臂護住口鼻，可還是被嗆得咳了兩聲。 　　全貌展現，鎏金巨門上的紋樣不遺餘力地聚向中心——那把手槍。抽離聲還在繼續，門從內部拉開，左龍樂看得見—— 　　寬敞的球形空間，頭頂投下唯一的一縷光，無數鎖鏈從球麵伸向內部，球心—— 　　一柄長刀上纏滿鎖鏈卻在不住地顫動，發出淺淺嗡鳴回蕩在整個空間。 　　左龍樂幾乎是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勁。 　　這整個畫麵，這整個空間結構，有什麼缺陷，有什麼能填充完美。 　　一束鎖鏈捆著手槍從左龍樂頭頂伸下來，左龍樂頓了一下握住槍柄，鎖鏈迅速收回。 　　雙腳不自覺地動起來，走進門，側身緩緩滑到球底部。 　　“……吼……” 　　繞過伸向上方的根根鎖鏈，愈靠近底部中心，那柄長刀發出的聲音愈激烈，顫動幅度也越來越大。 　　是的，是的。 　　就是這裡。 　　那是一種近乎直覺的動作，饑渴看到食物會想吃，站在高處會想低頭，痛苦時錯落。 　　左龍樂，長刀，頂端透光孔。三點一線。 　　右手擅自舉起槍，瞄準。 　　再等等，再等等。 　　鎖鏈顫動。 　　那光外眾星正位，黑日作靶紅月成心，星環縮進碎隕對稱。 　　此時此刻。 　　“砰！” 　　火光穿過刀鏈縫隙沖上孔去，猶如信號般，重重鎖鏈極速抽回，力道之勁劃傷左臂滲出絲絲鮮血，那柄長刀高吟，向左龍樂墜去—— 　　浮懸在左龍樂麵前，諸世嘈雜充耳不聞，此時此刻有且僅有這柄長刀。 　　刀鐔從刀柄首端沖出龍頭，銳睛眼眶凹陷，嘴中咬著刀刃如是刺出。 　　抬手握住。 　　「？？？？.？序熵佐佑，終其熱寂。」 　　……嗯？ 　　沒有刀刃，沒有手槍，沒有鎖鏈，隻有無邊無際的蒼白，腳下一層淺淺的水蔓延去視界盡邊，倒映自己。 　　有什麼在那裡。 　　一個矮小的，幾乎與世界融為一色的白色身影。 　　直覺叫他過去。 　　腳底水波微蕩，終回先他一步抵達那人身邊。 　　男人背對自己跪坐在地上，純白袍衫鬆弛地耷拉在身上，似散發著光暈的銀白長發墜到地上染上清水。 　　白發。莫非他已經老成這樣了？ 　　左龍樂疑惑地保持距離，挪步往其正麵繞去。 　　“不是你。”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 　　白發男子抬起頭，不帶任何情緒地注視著彼此。 　　“這是什麼地方？”左龍樂再後退兩步，眼前男人麵容俊俏年輕，與左靈並無相似之處，“你是誰？” 　　水紋蕩漾。 　　“阿瑞斯。”白發男子如是開口，眉頭相比方才更加舒展，“噢……應是如此。” 　　“什麼？”左龍樂麵部抽搐幾下，“你叫阿瑞斯？” 　　“是。” 　　白發男子緩緩起身，環顧四周，腳下倒影隨波紋微微扭曲又正常。 　　“稀奇。鎖鏈和火焰。”望著蒼白世界的另一邊，他邊轉身邊說。 　　“讓我好好看看。” 　　嘶—— 　　回歸現實，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運動，仿佛在觀看第一人稱拍攝的電影。 　　左龍樂忽地坐了起來，後腦迅速生出細長的白色發辮。 　　球形空間內鎖鏈盡無，左手的刀，右手的槍。 　　“你可醒了！”衛大喊大叫，“跟著光上去！快！” 　　“左龍樂”緘默地看著浮在空中的虛擬屏幕和向上沖出透光孔的藍光指引，右手的手槍兀自化作藍光消散，左手的刀不安地躁動。 　　“安靜。” 　　異常的聲帶振動方式使音調低沉，這不是左龍樂本人習慣的說話方式。 　　“左龍樂”左手緊緊握住刀柄，右手向上一甩，腕間竟憑空伸出兩條鎖鏈勾去，攀上透光孔。 　　腳下蓄力一躍，鎖鏈也收縮將身體拉拽，十餘米的距離僅一個跳躍便穿梭上去。 　　視野開闊，旋轉向上的熒光扶梯此刻暗淡無光，好在大門微微敞開。 　　如此稀薄…… 　　觀看“自己”進行超人行徑的左龍樂心中響起一個念頭。 　　他知道那是阿瑞斯的想法。 　　“左龍樂”落到門口，用力撞開門。 　　傳送廣場。 　　……我剛在星軌塔下麵？ 　　頭頂星軌塔上爆發出璀璨雷光，將思緒打斷。地麵上滿是散落的不知名碎片，像是曾經歷過某場極具威力的毀滅性打擊一般。整座星軌學院的飽和色調灰降半多，焦味彌散在空氣中，讓“左龍樂”皺了皺眉。 　　左龍樂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暖血屍塊作雨長吟，細長身條的紫皮遊蕩異怪穿梭天際，傳送器旁擠滿恐慌，反胃感油然而上—— 　　“嘔……嘖。” 　　“左龍樂”看著腳底的嘔吐物搖搖頭，心中暗罵。 　　還不速速噤聲。 　　……在和我說話？ 　　“左龍樂”忽地向左沖去，下一刻星軌塔入口地板炸裂開來。 　　“窳劣造物。”“左龍樂”回身道，一隻紫怪扭轉它身體上那不成對的黃眼，荊棘肢體紮穿地板，方才拔出。 　　左手刀不再震顫，服服帖帖地被“左龍樂”握在手中。 　　紫怪破空沖來，“左龍樂”稍稍左走一步側身與其擦身而過，再回頭，那紫怪全身竟已綁滿了鎖鏈。 　　轉身右臂抬起抓上鎖鏈，扭腰猛地一甩，紫怪繞了個彎再失衡，橫飛回來。 　　“左龍樂”壓低體態，左肘收至喉前彎曲，刀背抵到右肩。 　　叱嚶。 　　刀刃乾凈利落地劃開紫怪的身體，預想中迸發的異色血漿並未出現，“左龍樂”低頭看去紫怪分作兩半的身體，實質的荊棘身體碎作粉塵被風吹起，轉眼間消失不見。 　　……詭異。 　　轉息間“左龍樂”已奔向傳送中心，正是怪群主要圍攻的地點，暫時沒有別的怪物注意到自己。 　　定睛看去，一位女生癱倒在地，個人防護盾正被圍繞的四隻紫怪不斷壓縮，瀕臨破碎。 　　她要死了。左龍樂心想。 　　“沒那麼容易。” 　　“左龍樂”快步避開濕潤屍塊，找書苑 ｗww.zｈaosｈuｙｕan.com 俯身蓄力，鎖鏈自褲腿竄出撞到地上，頂起身體躍飛出去。 　　風流呼嘯，空中的血絲染上臉頰。 　　“嘶——” 　　身後鎖鏈並未跟著“左龍樂”身體躍起，而是蔓延出去纏上長椅，插入土壤，扣住傳送中心的立桿—— 　　左右手全都抓緊刀柄，舉過頭頂。 　　鬆散的鎖鏈驟地繃直。 　　屏息悶哼一聲，身體受鎖鏈牽引加速斜沖向下方女孩，劍刃劃空嗡鳴，倏而刀鐔處凹陷龍睛燒起火焰，那火攀上刀刃爆燃，劃出光軌—— 　　刀刃自上而下劈穿兩隻專注於攻擊防護罩的紫怪，身體穿透防護罩，雙腿跺到地上不自然地扭曲，骨骼碎裂的聲響。 　　“呃？” 　　“左龍樂”在地上滾了數圈，沒抓穩刀掉出去，雙腿徹底骨折。 　　腦後白發脫落，意識重歸身軀，劇痛暫時還未傳上頭顱，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 　　方才火光太大，無數雙黃眼鎖定自己。 　　“衛！” 　　動能。 　　左龍樂躺在地上，不顧扭曲的體態抬起還有知覺的右手，鎏紋手槍與浮遊炮浮出來。 　　鎖定目標，扣動扳機，槍口噴射火焰擊中距離最近沖刺而來的紫怪，可浮遊炮的攻擊打在它們身上不見任何作用。 　　瞄準，射擊，瞄準，射擊，瞄準，射擊。 　　鉆心的痛噴上腦髓。 　　眼前視野驟地模糊，右手脫力，槍掉在一旁。 　　模糊中火光沖天，迫近的怪群紛紛掉落，有雙腿在向自己走來。 　　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