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親愛的畸形先生,”弈絕靠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有失遠迎。” “客氣了,”天允走到伊思怡身邊,低頭看左龍樂的口水流到這位女孩子身上,“沒那麼晦氣。” “誒……誒?”伊思怡依舊抱著懷中的左龍樂,但不知道怎麼讓他溫熱的唇舌離開自己的脖頸。 二十一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被什麼東西凝固了時間,對這二位神人的表現熟視無睹。 “等他醒了我直接送你們去見霍爾洛。”天允裝模作樣地伸出手看了看並不存在的表盤,“大概還有四分鐘。” “不早說?”弈絕扔開書沒好氣地走近道,扯起左龍樂的頭發就把他從伊思怡身上拽下來,仰倒在地上,伊思怡被弈絕的大動作驚到,扶著左龍樂的身子將他放好,“那夥人怎麼樣了。” “到環廂了。”天允對空吟招了招手笑道,“明天注意安全。” “滾你媽的。”弈絕再次爆粗,蹲下雙手給左龍樂打理了發型,“恨不得老子死?” “請你先解釋下你剛才說的話吧。”伊思怡卻在此刻起身麵對天允,額前幾縷黑發著染水麵,折射出暖光,“天允先生?” “就是啊,你在當什麼謎語人呢?”弈絕拍拍手,把身子俯得更低,觀察左龍樂消褪龍鱗的左臂還不忘嘴炮,“話都說不清楚,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帥啊?” “伊思怡小姐,我們現在在另一個文明所在的星球上,這個文明現在有了很大的麻煩,不過這跟我們暫時沒關係,我待會兒要帶你們去見這個文明的領導人,然後你協助左龍樂一起把這艘星艦修好就可以回去了。”說罷,天允扭頭看了看星艦,臉頓時黑了下來,隨即將目光移到弈絕身上。 “真是對不起啊,但是這種程度的維修也用不了什麼大腦吧,所以我就隨手修好了,”弈絕起身,找空吟要了五杯飲品,“就不勞煩您大駕了吧?” “哢。”天允打了個響指,在場除了左龍樂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抬起手,拿起了一杯自己曾喝過的最喜歡的飲品,“阿空很久都沒喝地球做的東西了吧。好好嘗嘗吧,這杯叫冰紅茶,在我們那塊兒以前還挺受歡迎的。” 弈絕扭頭看著二十一,他就那樣端著杯子,也不放下,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打算打開頭盔喝一杯嗎?” 二十一轉頭盯了眼弈絕,一下子把杯中的水潑在臉上的麵罩上,水漬轉眼就消失不見。 弈絕攤手,扭頭拽了把看上去像是坐具的東西,和伊思怡一起把左龍樂扶到座位上。 “嗯……啊……”左龍樂從鼻中發出淺淺的呻吟,然後是手顫動幾下,眼睛也慢慢睜開,恍惚間露出異常脆弱的神態。 “喂喂喂,能聽到我說話嗎?”弈絕的手在左龍樂麵前晃了兩下,又指了指伊思怡,“看得清她是誰嗎?” “伊……思怡……?”左龍樂渾濁的目光移到伊思怡身上時頓時清澈不少,“你怎麼在這兒?” “她是被我綁架來的,來幫你完成任務。”天允把咖啡喝完,“她剛救了你的命。” “剛才……”左龍樂努力回憶著,從無盡的黑暗虛無中解構出真正的現實,“我有沒有……燙傷你……?” “誒?沒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伊思怡的雙手掌心縮進袖子裡穩定,抿起下嘴唇。 左龍樂的喘息很深,似乎有點缺氧,但他凝視伊思怡幾秒後,仰頭看著天允道:“你,就是現在虛擬幻影的代行人。而我的父親,左靈,他是虛擬幻影的發明者。你認識他?” “啪、啪、啪。”天允鼓起掌來,“恭喜你,你是這一屆第一位完成虛擬幻影學業的學生,也是有史以來最快學完所有課程的學生。父親發明的科技,子輩果然會有天賦。” “他在哪?”左龍樂的語氣中表現出強烈壓抑後的憤怒。 天允看著左龍樂,緩緩放下鼓掌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他安排好的一切就是為了你能夠找到他。” “把我送這兒來也是他的安排?” “是的。” 左龍樂癱在椅子上,緩緩晃動腦袋,試圖解讀剛剛接收的龐大信息量。 “把你的鎖鏈伸出來。”天允伸出手,示意左龍樂把鎖鏈遞給他。 鎖鏈從袖口中竄出,爬到天允手上。天允又拿了二寸,隻見鎖鏈的末端逐漸破碎成塵在空中漂浮,隨後迅速在原接口上聚集形成一個尖銳的利鉤,他便放開道:“這個鉤子可以把靈魂鉤出來,小心點用。” 鎖鏈迅速消失,左龍樂皺起眉在椅子上坐正道:“需要我做什麼?” “在那之前,”天允後退兩步鞠躬說道,“阿瑞斯、奧茨納,二位先生,請吧。” 白色長發身影在左龍樂眼前浮現。天允早就知道?奧茨納呢? “初次見麵,吾名天允。”他挺起身,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 “你是序神?”阿瑞斯立定開口便問,並沒理會天允的禮貌問候。 “不。阿瑞斯先生,現在離您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天允搖搖頭,“今時不同往日,還請您慢慢理解。日後會給您二位提供身體的,在那之前,就委屈二位了。 “如若您動念我家公子之軀……”天允歪頭瞇眼笑道。 “後果自負。” 阿瑞斯一聲不吭,就這樣僵持了十幾秒,他的身影消散在左龍樂眼前。 “噢,我需要你現在跟我們去見這個文明的領導者。”天允笑著說道。 左龍樂眨了眨眼,扭頭看身邊的各位,都沒有什麼反應,就好像剛剛阿瑞斯與天允的交談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一樣。 “走吧?”天允笑容愈加燦爛,“公子?” 渾身打顫後,左龍樂發現方才自己燒透的地板和室內已經被天允用虛擬幻影修好了,便起身嘆息:“走吧。” 最近我總是躁躁的。 站上九號駐塔,遠眺日日逼近的漆黑吞咽,我緊皺眉頭,踱步徘徊,終是下塔回家,一事無成。 我恨這樣的自己,不止一次思考懷疑自身行為的正確性。 我到底是帶這顆星球上的人民奇跡般活下來了,還是把注定到來的種族滅亡無意義地延後了一陣。 事到如今,我能用什麼辦法解決如今的一切呢,我能為我們做什麼呢,我能再挺起胸膛勇敢一次嗎? 那天,真的會來嗎? 我不知道。 我如往常一般走進我的住所,下樓,認證開門。 但、今天不太一樣。 我抬起頭,望見家中有六位客人。 而在門望盡頭的,陽臺邊背對我的,我日思夜想的,那十幾年前出現在我麵前輝煌無比的,拯救了我們所有人的身影。 他扭過頭,向我看來。 那天來了,我的二次生命。 天允俯身致意用這個文明的語言道:“抱歉,私自闖入您的住所,在下天允,是地球的……噢……您……哭了?” 全屋的人都向他投去目光,左龍樂的雙手離開陽臺玻璃,轉過全身來注視著他。 “噢……抱歉……噢……我……”他走進屋子,盲把門關上,靠上剛關好的門,似乎不自覺地流下了淚水,他臉上表情復雜至極,但見者無不受觸動容,二十一除外。 “嗯……您需要紙巾嗎?”天允向前遞上一張幻化出的紙巾,作動作示意他這是擦眼淚的東西。 “謝謝你……你們好,”他環視屋內的幾人,目光最終停在左龍樂身上,“我的名字是霍爾洛,元星人民的領導者。” 霍爾洛繼續說:“我沒想錯的話……你一定就是先者的孩子吧。” 左龍樂先是檢查了天允給自己的翻譯係統有沒有出錯,然後左顧右盼了幾秒,最後指著自己,開口問道:“你認識我父親?” “一定是你。和他一樣的紅發。”霍爾洛邁步上前,中途卻被弈絕和二十一二人一左一右攔住。弈絕開口道:“抱歉啦,但我想您暫時還是先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霍爾洛識相地後退幾步,抬手指向另一個房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眾人就座,霍爾洛也調整好了情緒,但也難壓長久的激動,率先開口: “不知幾位來找我是因何事?” 天允指著左龍樂、伊思怡等人應道:“這幾位是人類使者,想上地麵一趟。之後的事情,再作商量。” 霍爾洛先是一怔,隨後點頭答應道:“明天就可以。” 左龍樂向前傾身問:“你認識我父親?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但見霍爾洛眼中的激情暗淡幾分,想說的話張嘴卻沒脫口,猶豫後開口:“……抱歉,當年革命結束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他隻告訴我多年後他的孩子會來見我,解決那時的困難。” 左龍樂沉默,眼神從霍爾洛移到天允身上,嘆了口氣:“唉……你們有星艦嗎?可不可以借給我們一艘?” 霍爾洛皺起眉微微張嘴,眨了眨眼並搖頭。 “你們沒有星艦?”左龍樂站起身,雙手撐在透明表麵的桌上,“用來去太空戰鬥的?” “我不了解你在說什麼,”霍爾洛在桌麵上操作起來,“但自從十年前地表暴動後,我們就再也沒有進行任何空中發射工作了。” 左龍樂正準備再就霍爾洛的發言提出抗議,天允抬手打斷了他:“請問你們現在的困難與地表暴動都是什麼?” 霍爾洛深深嘆息,連頭上的橙發都隱入幾分暗淡,在桌上熟練地點起來。 “二十個地球年前,元星上開始流行一種致死率百分百的疾病,患者的每個器官都會在短時間內衰老,十八點五個地球歲的孩子會在一個地球月內擁有一個衰老到六十七個地球歲的身體。並且異常嗜睡。同時來臨的還有元星的能源枯竭,當時的領導人古沐克將所有資源集結到一個城區,對外封鎖。 “三個地球年後,地表突然出現一種形似龍卷風但極具腐蝕性的天災,當時我還是一個在地表生活的抵抗軍,本以為這樣的災害會過去,但在那一年裡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甚至形成了一堵漆黑的墻壁,吞噬途徑的一切……天災把我們的生存空間壓縮殆盡。然後我們對古沐克的最終起義取得成功——以無數同胞的性命為代價。 “但是天災依舊肆虐在元星的大地上,我們在地下建立了八個城市和一個中樞係統城。我們有嘗試過外星移民,但事實是…… “一旦我們有發射行動,天災就會迅速向發射點前進,摧毀所有地表設備裝置……也帶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十年前,那是我們至今為止最後一次嘗試登陸地表的行動。千載難逢的,所有天災跡象都在數萬公裡外…… “……結果是,那次行動成為了除革命之外死亡人數最多的,我領導人民以來最大的一次悲劇,” 霍爾洛強壓著自己的情感講述完這些年的故事,剛剛他忙著在桌麵上展示各種當年的資料,一抬起頭,卻看見了左龍樂和伊思怡驚訝的臉。 “是不是檢測不出身體裡有任何特殊疾病,但身體就像是突然加速一般,從一個區域開始緩慢蔓延的?”伊思怡開口詢問霍爾洛,扭頭看向左龍樂。 “是的……”霍爾洛也皺起了眉,發覺情況不對。 “……凋零。”左龍樂嘴中蹦出二字,看向伊思怡。這位女孩慌張地點頭。 左龍樂扭過頭,指著圖像資料直視霍爾洛:“你確定這些天災的圖像都是真實無誤的?” “確定。” 這位男人低下頭,凝視著這些圖像,想起了他還是男孩時的事。 “十七年前,地球上出現了十分類似的衰老病,被稱為‘凋零’。”弈絕用食指敲著玻璃,“而且地球上也出現了相同的天災。” “逸塵。”左龍樂將它的名字脫口而出,但卻是咬牙切齒地說出。 霍爾洛右手放到胸前,神情悲痛,像是在為逝者悼念。幾秒後,他開口:“不過我們找到了一種可以讓單人在不狂暴的天災中行走的裝置。” “我們明天就可以上陸地,對嗎?”左龍樂緊接著霍爾洛的尾音發問,說這話的時候他攥緊了拳頭。 霍爾洛起身點頭:“是的。在那之前,先讓我為你們準備住所,休息一下吧。” 天允安頓了空吟兩句後,便又突然消失不見。原本是可以一人一間屋住的,但是左龍樂強烈要和空吟一起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伊思怡一個人住,二十一被弈絕拉了去。 “你在故意妨礙我執行任務嗎?”二十一站在弈絕身前,準確地說是弈絕的床邊。 “你有把你的任務告訴過我嗎,大黑塊兒?”弈絕問二十一,用半閉的雙眼看他。 “……我的任務是保證你們的安全。”二十一竟然真的回答了弈絕的問題,“所以……” “所以和我待在一起影響你執行任務了嗎?你不是要保護我嗎?” “我要保證‘你們’的安全,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 弈絕嘆氣,拍了拍寬敞的床道:“你躺下。” “我建議你現在立刻和其餘夥伴合並房間,否則我將采取相應措施。” “來,你先躺下,躺下我跟你說,好不好?” 二十一站在原地,毫無動作。 “唉……我有騙過你嗎?” 二十一沉默幾秒,隨後在弈絕身旁躺下,差點把床壓翻。 “他們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好嗎?”弈絕拍拍二十一的腹部。是輕輕拍的,不然會疼。 弈絕翻身,雙手撐在二十一耳邊,撐起身子。 “如果你討厭我、我現在就走。” 他盯著二十一的眼睛,說話的熱氣都噴在他麵罩上。 二十一抬起左手,支起弈絕的胸膛,反手將其摁在床上,自己起身下床,走向門口道:“睡覺。” 弈絕瞇著眼看著二十一開門再關門,最終還是關燈入眠。 一具碩大的,漆黑夜色的機甲外骨骼站在弈絕房門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