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把上下兩層地麵捆住,往繭拉,可是當時不是你說你要進去的嗎?” 葉輝霖反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靠背,看向在墻邊坐下的諸往塵。後者無話可說,將頭偏過。 “然後我就讓你進去了,可是然後就在我繭包好要完全裹住的時候,我的所有藤蔓卻突然被什麼人奪走,就是釋能被奪走的感覺,你知道吧?所有藤蔓都變成清水了!” 火星在壁爐內踩碎柴燼,屋內溫度有減無增,不過在此刻眾人心中,將熄的不是壁火。窗外下著大雨,木門下“嗚嗚”叫著風的嗓子。 “你當時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葉輝霖對諸往塵攤手提問,似乎對方才的行動事故頗為不解。 諸往塵回過頭,雙目直視葉輝霖,凝壓懾人威光。無人開口,氣氛降到最低點。 “是那個男人。”顏雨曦確認完錄像後說道。 “那兩人一樣,雙手上有印記。”諸往塵開口,“和你一模一樣。” “可我不認識他們。”葉輝霖反駁道,“在此之前我甚至沒注意過什麼印記,這隻是巧合罷了。” “跟在也荀後麵那個,”玝芄秋蹲在爐火邊加柴,“叫葉天清。” “噢,太棒了,”葉輝霖雙手一拍大腿,把頭一甩,“我根本沒聽過什麼‘葉天清’。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好去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我且不過問,”玝芄秋將手上木柴緩緩捏碎,“但你最常去的‘秋粟家’在我名下。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她將手上木屑丟入火中:“輝霖公子?” “嘩。”火堆說道。 “噗哈哈哈哈!”赤羽清光把腿架在桌子上,無聊地削著橘子皮,突然爆發出陣爽朗的笑聲,“你還有這愛好啊?屬實是沒想到哇!” 葉輝霖雙手掩在頭發中,沉默不語,麵露難色。 “好了,”顏雨曦打破僵局,“來討論下新計劃吧。” “吱——” 門被拉開,一襲黑衣自暗夜中走來。 “走。”他回身關上門,“就現在。” “怎麼了?”諸往塵偏頭問。 “他們已經來了。”顏雨曦敲打著屏幕,“就剛剛,向你們去了。待著別動,我設置傳送。” “等等。”玝芄秋起身走到窗邊,“再等等。” 也荀光腳一步步踏在泥濘的土上,節奏恒定地向前走,麵前是那間木屋。 他身後,無數皮包骨的人民伴隨著他,葉天清也在其中,一步步跟著他。 “再等等。”眾人都能清晰地看見也荀的麵孔,玝芄秋依舊要求等待。 雨勢驟大,連成線的水打在也荀與他身後的焦體上,他閉上眼,自顧自地向前。 走近木屋。 “你還在等什麼?”葉輝霖大聲問,“等死嗎?!” “給我等。”玝芄秋用平靜的語氣說,目不轉睛地盯著也荀。 走到木屋。 他緊閉雙眼,張大口去接落下的雨水,一步步向前,不顧腳下濕泥。 無數人都仰頭,近光下與遠暗中的無盡前行的人民,都張口接下雨水。 走過木屋。 他們包圍了木屋,卻也在不斷地前進。望不見終點行程的追隨者無視了他們,眼中隻剩向前的路。 屋內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畫麵,一句話都組織不出。 諸往塵忽然推開門,玝芄秋拉住他的手臂。 “該做什麼就做。”諸往塵甩開玝芄秋的手,走進暴雨中,摔上門,隨人流消失不見。 屋內陷入窒息的沉默。 方圓:“再見咯各位!” 顏雨曦:“方圓已斷開連接。” “……”玝芄秋抬起手,推開又關上門,重新,“走吧。” 木屋消失,後來的追隨者踩過它的曾在地,繼續向前。 雨,腳拍在地,柳槐搖晃,風,雷雨,自然。 泥土包裹腳掌,石礫,微小尖刺,一步步陷入,地麵。 濕潮雨香,青草,風攜花,拍打,土芳,柳濃,槐釀。 踏上地麵,登階,光滑石磚。 鐘倫。 寬敞的路指引向上,四散巷道狹窄、繁多、錯綜。沉澱下的冷藍調與黑夜混淆,綠苔攀上墻壁。一口大鐘樓屹立在遠方,鐘盤打著向內的光。 “鐺、嗡——鐺、嗡——” 整點。 它按時響起,履行公務,一秒不差。 腳掌與地麵接觸時,冰涼的觸感,水流滑過穿梭的存在。 向前、向前、向前。 也荀來到鐘樓下,麵前是兩側臺階高築的演講臺。 他轉身,向後看他的追隨者們。駐足,沉默,等待。後來者簇擁前者,他們都望向你,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你隻是在前進,但你那不是領導,不是引領,隻是你獨自踐行自我的道路,加害更多人。 也荀。你,這是為何? 【去吧】 那男人轉身久久回望,似是等待聽客入席,亦如重新正視自我。 他回身,扶階而上,登臺,四處燈光亮起,照在身上。 “呼……”他低眉,舒氣。 暴雨從天而降,降在每個仰頭注視者的臉上,降在這片大地上。 他昂首,挺胸。 “我們生在一片鋼鐵蒼穹下。 “不見天日、暗無天日。 “我們住在一塊細長管道裡。 “狹窄閉塞、密不透風。 “我們躺在無數屍骸亡魂上。 “骯臟腐敗,腥臭嗅死。 “我們從未動用過大腦思考,驅使我們的隻是純粹的生存欲望、填飽肚子?從未。口舌濕潤?從未。放鬆安眠?從未。 “我們活在對身邊生物的恐懼與敵意中,不曾有一刻放下戒心。否則就會被當場分屍吞食、在已死的我們的軀殼上再次掀起血雨腥風,直至我們的血肉填滿他們的腸道,枉死的悲魂方得茍且安寧。 “但其實、他們就是站在這裡的我們。 “囚禁者施予的星末半點糧食,拚死爭奪。生命的概念低賤到不如濃痰的水分、不及瘤塊的肉質。 “一直如此。” 也荀半闔眼簾,微微低頭。 臺下聽者無不思緒回憶,那段黑色時代。 可他猛地抬頭,眼神堅毅。 “從來如此、便對嗎? “從來如此,便對嗎?!” 手臂劃過暴雨,向側邊一甩。 “聽好了!同誌們! “你們不是機器,你們不是牲畜! “你們是活生生的人!” 手作擒掌橫在胸膛前方。 “不要讓那些無心無魂的機械禁錮你的思想! “你們活在黑暗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能啃食同伴的骸骨、聞著猩血休息…… “這不合理!!” 向前踏步,重重踩下。 “你們的牙齒理應落在溫熱的飯食上,而不是父母什麼人的脖頸或是自己的手指! “你們的喉嚨理應放聲高歌傾訴感情,而不是尖叫嘔啞吞咽臟物! “你們的淚水理應濕潤朋友父母愛人的肩膀後背,而不是肢體斷截麵或難以下咽的結痂!” 振臂高呼。 “站起來!我說,站起來! “我們用我們理應擁有的權力去奪回我們理應擁有的地位,這沒有錯! “我們該在械齒鉆研工業、該在牧笛種草植花、該在環廂奔跑跳躍! “我們奪回這一切、去擁有理應擁有卻從未擁有的生活,在綠地上玩耍歡笑、睡在床上入眠、品嘗真正的食物! “這沒有錯!! “現在,我們並肩,團結一心! “怒斥!怒斥那不公的現實! “反抗!反抗那亙古深淵的凝視! “前進!前進到那長夜終盡的盡頭! “以我殘軀化烈火!焚燒!焚燒那不公的一切! “將一腔熱血迸發吶喊,所有阻礙一概不論,死亡不屬於我們,要做的事隻有一件! “重獲我們的新生!!!” 人聲鼎沸,振聾發聵。 暴雨傾盆,蚊蠅叩問。 葉天清在臺下站著,呆若木雞,格格不入。 諸往塵一眼就望見了他,在人群高潮中擁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