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龍樂和伊思怡隻是小睡了一會兒。 　　間隔許久再次拿到慣用工具的生物難掩興奮之情，用了半夜定好了無論如何都要遵守的方針，說來也怪，怎麼現在才製定。 　　二人趴在會議室的桌上睡著，還得早起的空吟跑來叫醒。 　　今日的計劃，也隨著弈絕後腳被二十一抱入房間開始。 　　首先眾人並不關心弈絕手上揮舞的計劃和模型，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弈絕那具縮了一圈的身體所吸引：一夜間全然褪色的頭發、包出骨節的附著肉皮、愈加費力的呼吸響聲。 　　“你這——”左龍樂起身伸出雙手，似是要用懷抱嬰兒的姿勢將弈絕接過。 　　“先看這個。”弈絕嘴中勉強蹦出四個字，竹節般的手臂揮落搖晃，表麵布滿斑點的元星模型出現在眾人眼前，從他們所在的基地開始向外擴散，越遠的斑點亮度越小，直至星球另一麵才變得稀疏。 　　“輻射式布置……二十四小時內……先是節氣最後是……天啟……” 　　弈絕有氣無力地訴說著他的想法，半闔的眼皮顫顫著不降下。 　　“你這樣子——” 　　“照他說的做，每一個節氣都安置到位。天啟的地方要靠你來頂著打開位置。”二十一打斷左龍樂，代弈絕發布了指令，“我昨晚聽到的。” 　　左龍樂的胸口上下鼓動，目光在弈絕和二十一身上浮動，最終他快步走出會議室離開。 　　“總之，虛擬幻影解禁後我拿到了蔚藍天際線的應有權限，我們即刻動身按照弈絕的計劃執行。”伊思怡目光將計劃書整體掠過，點點頭後對二十一說道。 　　“我會照顧弈絕，同時也會緊跟現場。”二十一如此回應。 　　門被再次推開，是左龍樂，腰間束緊了刃淵。 　　“再多浪費幾分鐘他可真要死了。”左龍樂語氣急促起來，“來吧！空吟！” 　　傳送門在每個人身邊開啟，邁過後眾人齊聚在棕黃的大地上。 　　“第一個節氣裝置——正在布置。”伊思怡雙眼緊盯屏幕，其餘眾人抬起頭，望向空無一物的蒼白穹頂。 　　熒藍色的結構線勾勒出節氣的輪廓，隨後實體從虛無中乍現，漂浮在正空。 　　“下一個。”伊思怡確認完畢後並未過多欣喜，這才僅僅是第一步罷了。 　　節氣靜靜地漂浮在空中，宛若死物。 　　眾人的步伐愈發靠近逸塵邊緣，強勁的風刮在皮膚上也會是生疼。眾人都打開了防護罩，空吟暗自感嘆虛擬幻影的先進。 　　“這是第一層結點網的最後一點。”伊思怡說完後，那架節氣也出現在頭頂上。 　　而這架節氣不再是死物。它朝各個方向擺動懸停，不定地移動後移回原位。球體表麵向外拓展，裝置中空留下一條空隙，而那空隙中兀地射出深藍的光束，徑直向兩側沖去。 　　逸塵暴動而來，一瞬之間便吞噬眾人——不遠的空地。 　　節氣靜靜地漂浮著，散發出柔白的光亮，而截麵波濤般的逸塵則被攔在管控層外。 　　伊思怡鬆了口氣，原地召了間會議室，也放了幾張床得以讓二十一安置弈絕。 　　“好的……第二階段。”伊思怡站在桌前，無數模型屏幕在她眼前亂飛，“你要在這裡打開以下地方——屏幕上，能定位到這些方位的傳送門。 　　空吟點點頭，簡單瞟了眼伊思怡送過來的模型後抬手便開。 　　十幾扇長方形如屏幕般的各色傳送門展現在眼前，而其中一扇門後兀地爆發出巨大響動，左龍樂感受得到，舒萊特爾也震發出濃鬱的悲哀。 　　那扇漆黑一團中盈溢出濃烈的厭惡之感，直接打在眾人腦中的“憎恨”。左龍樂不自覺地縮起脖子，可下一瞬間便直起身來向前探去——他看到無數心球——意識的色形，被扭曲，被曲解。 　　“那是舒萊特爾的同類。”左龍樂回頭大叫，“快啊！！” 　　不隻是憎恨。更多的，更多的。攻擊欲望、自殺傾向、嘔吐、狂躁、崩潰。 　　弈絕嘴角流出暗血，兩隻鼻孔中也滑出更多，雙目表層也覆上淺翳。 　　每個傳送門後的節氣在出現後一刻便拓展鏈接彼此，也更是下一刻，眾人的異樣感才消退去不少。 　　“……好惡心。”二十一沒忍住脫口而出，左龍樂隨即感受到舒萊特爾的委屈。可他也沒有什麼辦法，隻得給予它真切的安慰情緒。 　　“下一批是……”伊思怡雙手撐在桌子上以支撐身子，她瞥向弈絕說道，“這些。” 　　弈絕已經合上雙眼，爬出一道道皺紋，臉皮緊縮在臉上，氣息若隱若無。 　　“再快點。”二十一抬起頭看向伊思怡，“拜托了。” 　　伊思怡並未給予其任何話語上的回應，隻是遞給空吟的模型圖上的結點多了一倍。 　　左龍樂一邊默默借助舒萊特爾安撫各位的情緒，一邊分心觀察弈絕的極速衰變。 　　“為什麼情況會這麼糟？！”這話沒有說出口，可在場的眾人都心知肚明此乃共識，可如今唯有加速趕在弈絕……“死”前完成他的計劃。 　　左龍樂看向模型，距離最猛烈的風暴點還有眾多節氣沒有布置，最重要的天啟連位置都還未尋找。 　　再一轉眼看向弈絕，滿頭白發竟已脫落殆盡，光頭的弈絕輕咳一聲，數顆臼齒便吐出掉在二十一懷中。 　　“空吟。”左龍樂的語氣卻變得不那麼急躁，“讓我墜去。” 　　“你想做什麼？！”焦急的伊思怡高聲呼喊，“要來不及了！” 　　“做我該做的。”左龍樂扭過頭道，“你來追我。” 　　腳下騰空，身形下落。 　　整個元星撐在視野邊緣，再往外便是宇宙虛無。 　　防護罩自然顯現，外骨骼武裝到位，頂尖的降噪使此次旅程無聲自寧。 　　“衛。能不能隻武裝身後的外骨骼。”左龍樂問。 　　衛沉默地褪去左龍樂身軀正麵的所有外骨骼。 　　左龍樂第一次主動來如此觀賞元星。第一次親眼來看。 　　星球表麵不斷亮起圈圈藍線，而那些被藍線包圍的漆黑也緩緩褪去，歸入冥冥。 　　這一麵的中心點，是濃鬱到能淌出液體的黑。逸塵之濃，甚可波及數萬米高空之上。 　　元星星係恒星的光照亮半數表麵。 　　“推進係統全開。” 　　剎那間音障爆破在左龍樂身周，寂靜後更是無聲。 　　他展開雙臂越靠越近。 　　這顆星球，雖不及地球之美，可卻也易稱俊秀。 　　星球邊緣外的虛無放棄追逐，左龍樂墜入天空的顏色。 　　蒼白疊疊入眼，視野中心仍是那濃稠黑。 　　藍線越捆越來，即是要將無數夜逼入絕境。 　　他想起來了，想起那道曾是唯一的光亮。 　　在那之前，她也是這種心情嗎。 　　左龍樂突入逸塵上空，黑也同樣躍動升向他。 　　無與倫比的平靜，可他記起來了。 　　無論充當誰的光，僅僅隻是發亮。 　　左龍樂擠出體內一切釋能，火光扯出胸膛，化作流星墮落。 　　黑暴吐息無盡逸塵，火線連接天際上下。 　　與逸塵撞擊的一瞬防護罩便超載離線，左龍樂全身卷入火旋如一掌拍在黑上，十指扣入黑麵，刺腦劇痛震徹心扉，可他無動於衷，任由血液化作燃燼四散壓離。 　　黑絞碎掌心、吞並掌骨、啃下肘間、遮掩光亮、裹挾火團、撕碎肌筋。 　　左龍樂輕輕搖頭，但見雙眸泌眶已淚，雙臂被黑吞噬，全身貼上逸塵。 　　正當巨口逸塵欲咽下這口炙口火團，其人右臂印記眨目爆燃，找書苑 www.zhaoｓhuyuａn.com 一黑一白雙影抵在左龍樂身後，雙臂斷截充盈血火，兩隻火臂在逸塵內凝結而成，龍鱗自心布作皮膚，半角左額突出。淚已成光砸在黑上。額頭抵上黑壁，宛若懷抱逸塵。 　　高聲呼喊，高聲呼喊。 　　古沐克之意誌嘶嚎，獰笑之怒聚，昂聲之亮，咆哮之高，惡色之形，豈是入流之物？！ 　　藍光掠過，背後響起具化之音，天啟應聲上臺，菱體睥睨區區黑麵，蔚藍色圓球滾動，屏障大展入援，白霧自球內飄來若即，白煙粼粼覆黑全膜，火臂扭動驅入，胸勁龍吟爆空嚎出，撕裂，再撕裂。 　　龍影疊加人身若隱若現，大勢已定，大天既我，何者傲然吠吠不止，還不跪乞吾肆大意？！ 　　黑塵有了一絲縫隙，然即被光火沖入擴大，火臂也撕碎潰散敵者甩開，刃淵自起劈入黑墻下斬，分崩離析。 　　而黑幕後光亮堂堂入眼，眼前一臺嶄新外骨骼，胸口裸露出一顆亮瑩深紅晶體，撲向左龍樂——二者抱在一起，隨天穹火星一同墜下。 　　搖晃、搖晃、擺動、搖晃。 　　重力偏轉方向，減速後又是一道傳送門現於腳下。 　　左龍樂站在會議室上，火臂環抱的外骨骼被衛收起，眼前是驚悅的伊思怡。 　　“你——” 　　還未待左龍樂說完，伊思怡便沖上前來緊緊抱住他。 　　可左龍樂左看看右看看，擔心火臂會燙到伊思怡，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不過啊…… 　　左龍樂淺淺笑起，下巴蹭蹭伊思怡的側顏，輕聲道起： 　　“追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