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很擅長描述離別時人物的感情,請問靈感來源是?” “我隻是覺得分別有種無法割舍的酸澀,”常明點點頭,“就像總有悔意間的無可奈何。”——《知名作家專訪》第七十五期 ———————— “啊……” 諸往塵坐在常明床邊,手指不斷敲擊腦殼。 “嗯……我馬上過去。” 常赴從廁所隔間走出,抬手將通話掛斷。 “緊急召集。你陪床。” 說罷,人影就已關上房門,短暫喧囂的走廊聲也被隔絕在外。 諸往塵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低下頭,常明仍昏迷不醒。 …… “……方圓。” “嗯哼。” “給我念點新聞。” 諸往塵陷進床旁椅中,無處不在的棉花裹挾胸腔,病房內回響五人心臟的跳動聲,彌漫輕浮的香。 “……多市人群出現無規律昏迷癥狀,目前醫學院正在加速研究……” “……城市部門運轉出現嚴重人員缺口,虛擬幻影第一時間應急接管……” “……請市民們不要恐慌,不要在醫院周邊擁擠……” “……緊急召集已撤回,祝您生活愉快。執行人:常赴。” 光從生命狀態監控上看,根本沒有任何異常。 “方圓……”諸往塵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圓沒有迅速回復。 虛擬幻影做得到取代人工,做得到移形換影,做得到扭轉乾坤。 卻做不到告訴我我們得了什麼病? 好像也是,人類的病還少嗎。 ……怎麼回事呢。 怎麼回事呢? 為什麼這麼突然? 一起喝水,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睡覺。 為什麼是她? 我為什麼還醒著? ……因為要陪床啊。 諸往塵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星星。 能看見星星是什麼時候的事? 啊,不記得了。 數完窗外的星星,她,他們就都會醒來吧。 1、2、3、4、5、6、7、8、9—— 諸往塵靠在椅子上,稍瞇起眼,靜靜數著星星。 舊城,華彩區,嘉寨,光興居民區。 “我到了。你們繼續搜救,我從南門進。” 常赴掛斷電話,腳下生風向小區門口跑去。 “您好?!有人嗎?!” 小區南門用鏈鎖緊緊纏住,常赴緊眉,抬手揮下,鎖銬即斷。 “名單。” 灰白色住樓間石磚路錯綜復雜,無序擺放的電動車三輪車蜷縮堆砌,常赴翻身躍過毫無意義的塑料圍欄,來到單元門口。 “二樓201,王菲,女,四十八歲,獨居。”常赴的人工智能給出數據照片。證件照上的她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已取得授權。” 常赴撞開鐵門,跳上臺階,穿越滿是煙塵的空間,登上二樓。 202,右邊門標是203。扭頭望去最後那間,門標被“出入平安”遮得嚴嚴實實,貓眼位置也被福字覆蓋。 “咚咚咚。”常赴用力敲門,“有人在嗎!您好!咚咚咚。” 煙頭沉積在腳邊,被剝落的墻皮打散,像是蛋清擠開蛋黃,蛋黃潰而四散。 “咚咚咚!”常赴敲得更加用力,“有人嗎?!我是匠師!開門!” “監測到生命體征,強製破門就緒。”“開!” 防盜門立刻裹上一層熒藍色的光,常赴用力拉開門,屋內唯一光亮是貫長廊後客廳頂部的電燈,整潔的墻麵地板與室外格格不入,乃至割裂。 “有人在嗎?”常赴下意識又叩了兩下門,爾後迅速走進。 “啊……” 客廳傳來人類的聲音。 常赴避開過道上的洗衣機,沖向客廳。 走近拐角,一道人影從側麵撲出,直沖向常赴。還未看清麵貌,常赴下意識急停,伸出雙臂準備格擋。 “咚!” 不知人影從哪來的力氣,竟是將常赴直接撲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詞,定睛看去—— “救……救……” 枯瘦的一具”乾屍”雙眼血紅死死盯著常赴,針鉗般的雙手不住地在常赴身上摳撓,黑發的——不,黑白相間,白發!白發都不必伴隨主體的顫抖,大片大片地脫落。眼球凹入,布滿斑點的頭皮一覽無餘,麵孔一瞬從略帶皺紋變到腐黃滿是老年斑,最後的聲音囫圇卡在驟變纖細的喉嚨裡,“哢”一聲後,她倒在常赴身上,不再動彈, “生命體征確認消失。” 一具仿佛剛經歷過歲月濃縮變遷的女屍躺在常赴身上,他大喘著氣,卻被一股滾燙的惡臭逼得幾近暈厥,索性人工智能及時開啟了隔離係統。 “這……這是怎麼回事……?”常赴驚魂未定地問,不知雙手該往何處放。 “死者確認是王菲……四十八歲。” “四十……”常赴望著這具絕對上百年的女屍,艱難地扶著起身。 機器人已在門口就緒,它接過王菲的屍體,迅速裝入裹屍袋後離開。 似乎有什麼細小的響動,常赴恍惚地低下頭。 幾顆潔凈的牙齒掉落在地,死者生前一定很愛衛生。 常赴怔怔地站著,猛一哆嗦,撥打電話。 “接電話,接電話……”常赴走出門外,跳下半層樓梯,心中炙燙焦急。 “接電話啊!!”闖開單元門,下一位住戶名單呈現在眼前,路線不遠。 “喂?”諸往塵的聲音響起。 “不要讓他們醒著!醒了也要馬上讓他們睡覺!你聽到沒有?!”常赴在扭曲的小道上狂奔大吼。 “啥?”諸往塵疑惑,“什麼——” “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你怎麼了?為什——” 常赴掛斷電話,灰白的樓區間,匠師長袍的紅格外刺眼。 “咋回事……” 被掛斷電話的諸往塵一臉不解,但直覺告訴他一定沒好事。 “嗯……” 嬌弱的女聲在病房內回響,即使隻是哼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也足以撼動一切神經。 諸往塵站起身,抓住常明的手,雙眼緊盯著她的麵孔。 “老婆?老婆?我在,我在,你醒了?” “嗯……” 常明竭力撐起一隻眼的半個眼皮,口中嘟囔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老……公……” 咚。眼皮砸下。 “老婆?!老婆!” 諸往塵喚著妻子稱謂,可不管怎麼叫喊,常明依舊昏迷不醒。 半小時後,諸往塵放棄將常明叫醒,回頭思索常赴的那通電話。 “不要醒著……?” 諸往塵搞不明白,回撥的數通電話也無人接聽。 “……唉。” 起身,整理衣裝,諸往塵第一次從內推開這間病房的門,嘹亮的吶喊沖撞入耳。 “你媽了個逼的!死媽玩意兒你不得好死你!操你媽的你!你你你沒屁眼我他媽告訴你!” 汙穢的詞句貫徹整個走廊,在某一刻突然歸於寂靜,諸往塵不解,將目光投向步伐匆匆而過的護士。 “怎麼回事?”諸往塵小跑跟在護士身後,仔細聆聽答復。 “那男的為了叫醒病人找了一大堆閑雜人進醫院,才把他們請出去。”護士匆匆說完匆匆離去,隻見目光盡頭走過一群身著奇裝異服,或赤裸上身,或渾身覆羽的黑人,手上還拿著鼓棍沙錘等樂器。 ……跳大神的? 諸往塵逃瘟般轉身回到病房。 躺椅放倒,約等於一張單人床。諸往塵在上麵吃完了一碗麵,頂不住困意,在常明床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