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和樂觀，”他在病床上側身，“早就已是惺惺作態。”——《彼方》第一章 　　———————— 　　新禮拜工作日的清晨，諸往塵與常明吻別。 　　“加油哦——”常明額頭抵在諸往塵胸上，雙手抓著領襟。 　　“好的哦。”諸往塵拍了拍常明的腦袋，揮手告別，登上浮空車。 　　“嗯～哼～嗯～” 　　諸往塵哼著歌，在座位上挑選著合適的麵具。 　　“就你了。”他拿出一副駭人的黑山羊麵具，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匠堂站到了，要下車的快下車——”方圓停下車，開口提醒道。 　　諸往塵戴好麵具，開門下車。 　　晨光傾斜到這棟結構美學齒輪構築的大樓，每個月一號的時候，各個樓層間的齒輪都會轉動起來，給這棟旋轉向上的大樓換個傾斜方向。 　　諸往塵用手順了順頭發，闊步走進大門。 　　匠堂中，金屬嵌合與敲打聲此起彼伏，奏成莫名協同的音律。不管是誰，都穿著金與紅主調的製式服裝。 　　鏈條牽動，載人鐵盒上升，每上一層，門一側進度條般的示數條中的齒輪便會上轉一級，正中鑲嵌的凸透鏡放大晶體管上亮出的數字。 　　十二、十三、十四…… 　　這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在瘟疫般的低語提醒下，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望向“電”梯。 　　十八、十九、二十。 　　門遲遲沒有打開。 　　竊竊私語還未響起，出乎意料的力度扯開門扇，急切閃爍的燈光正下方站立著撕開出口的惡魔。 　　“迎接我！人類！” 　　蒸汽自口中噴薄而出，過濾透析後的嗓音反復回響，雙眼的燈光也一齊無規律地時亮時滅，麵頰下的摩擦帶疾速轉動，搖晃麵具，宛如新降生的邪神身軀反常震顫。 　　“高聲叫喊末日的到來！” 　　攀著出口的黑山羊探出頭來，然後是身子……麵具後彈出金屬節，隨機插在最近的可靠支點上。麵具表麵同樣也展現出分崩離析之感，模塊向外伸展，露出內部運轉的鏈條齒輪。 　　“謝謝各位——感受如何？” 　　一隻手拿住麵具摘下，金屬節自動收回恢復原樣，諸往塵看向在座的各位，攤開雙手。 　　本層樓響起掌聲，不少人已經將錄像傳給別層的同事。 　　諸往塵笑著，邊點頭邊往樓後的辦公室走。 　　推開門，進入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辦公室。 　　“動靜好大啊。”辦公椅上的男人左手拿一張申請表放下將剛處理好的放在右側，隻是輕輕抬了下頭。 　　常赴，匠師，同時也是匠堂管理者。 　　“這張麵具可是驚悚題材！”諸往塵關上門，轉身就坐上“老板”的桌子，“你呢？最近沒做東西？” 　　“唉……”這位老板的目光在紙麵上漂移，“沒有，最近很忙。” 　　“這些是什麼？專利申請？”諸往塵隨意抽了一張，“謔，‘愛情製造機’？真是越來越天馬行空了。” 　　“還有‘我是丘比特’呢……”他抬起手，用力揉搓麵部，“原理是混合雙方的氣味，然後判定相似度……” 　　“呃呃呃……”諸往塵嫌棄地把表放回，“辛苦了……常赴老師……” 　　常赴嘆了口氣，更換話題：“有好好對我妹吧？” 　　“那您老可別擔心咯——”諸往塵一撐身子，跳下桌麵，“我可是很懂的啊～ 　　“倒是你？什麼時候給我找個嫂子？” 　　“唉……”常赴揉搓眉心，“我來工作不是來找第二個媽的……” 　　“好啦好啦不煩你了。”諸往塵拿走常赴的杯子，站在門口，“給你加幾塊糖嗷。” 　　“欸！”常赴正欲叫住諸往塵，可後者已經逃離現場。 　　“……那我怎麼提神啊。”搖搖頭，常赴繼續投入到審核的工作中。 　　將三分糖的咖啡送回去後，諸往塵來到自己的工位上——與其說是辦公場地，更不如稱之為“諸往塵的創作天地”。 　　齒輪鏈條等等零件被規整地放在側麵的小櫃子裡，桌麵上擺著三四個尚未完工的麵具。 　　諸往塵哼著小歌，打開虛擬幻影一起和方圓製作起來。自然，屏蔽了外界雜音。 　　“嗯～哼～” 　　常明坐在書桌前，背後是一整墻分類清晰品味明確的書籍。筆尾在桌麵上敲打，目光投向窗外。 　　街邊的孩子們嬉戲打鬧，繞過花草，追逐虛擬的蝴蝶幻影。 　　嘴角勾笑，常明低下頭，在紙上寫下一句： 　　“假如某天我 　　“嘭。” 　　常明身體前傾，倒在桌上。 　　“警報！！”方圓忽然高聲大吼，“常明小姐突然昏迷不醒！” 　　諸往塵從座位上彈射而起，扭頭往電梯沖趕時。 　　警報聲此起彼伏，不少同事都倒在地上，而電梯門口更是水泄不通。 　　“往塵！”常赴的呼喊傳來，諸往塵轉身，看見急切的他頭發淩亂，胸口灑上咖啡漬，甚至輕浮薄霧，“回家！！” 　　諸往塵的心臟抑製不住地加速，恐懼山洪般吞沒脊梁。 　　“醫護機器人？！我——”語句完全是喊出來的。 　　“常明小姐正在送往醫院，爸媽也是同樣情況。”方圓迅速回復。 　　諸往塵和常赴宛如兩隻猩猩，從樓梯的縫隙間攀爬下降，力求最快速度。警鈴大作，二人耳邊高聲回蕩著緊急通知。 　　“全世界各地人民均出現無征兆昏迷癥狀，目前尚未確定具體原因，請各位市民不要恐慌……” 　　二人狂奔，擠出大門。隻見匠堂外的街道疊起數條車道，喇叭聲轟天震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車輛都在不慢地行駛。 　　浮空車上，諸往塵不安地高頻跺腳，手上一直在查看相關的極具時效性的信息。 　　“你好我是匠師常赴，請問——對，對，好的，那——好的……” 　　常赴似乎打了通並不是很愉快的電話。 　　“咋了？”諸往塵沒抬頭，眼上一直沒停下。 　　“……醫院正在應對突發情況，具體詳情見麵了解。”常赴重復了一遍剛剛聽到的話，“應該是人工智能。” 　　“很多醫院都開通了誌願者通道。”諸往塵高聲叫喊，“什麼狗屎規律都沒有！我——！” 　　“別著急。”常赴壓下語調，安穩諸往塵，“去了先了解下情況再說。” 　　“我怎麼冷靜？！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病！”諸往塵厲聲反駁，常赴不再言語，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路線全息圖。 　　“前麵堵車！你們下車跑過去吧！”方圓忽然開口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二人跳下車，向前望去，無數條車流線向前方燈火通明的建築湧去，就連街麵上也是人群擁堵。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相同的恐懼，焦慮，與迷茫。 　　諸往塵沒有停留，拿出一張通紅的證件，奮力向前推進—— 　　匠師優先通道，常赴在這裡見到了不少同事，彼此間默契地沒打招呼。 　　“樓上五號房。下一位！”招待的護士語速很快，不過能聽清。 　　擁擠的廊道，見縫插針的行李，形態各色的人們。 　　呆滯、緊張、迷茫、焦慮、無奈、忍耐。在海浪上拚盡全力維持木船的結構，打撈根本不知存不存在的答案。 　　諸往塵先一步沖進病房，五張床擺在屋中，諸往塵愣了一瞬，不知該先奔向哪床。 　　常赴緊隨其後，推著諸往塵的後背，隨手關上了門。 　　諸往塵的父母、常赴的父母、常明，都昏迷不醒，一旁的儀器顯示一切正常。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方圓？”諸往塵坐在常明床邊，握著她的手。二人的婚戒相互呼應，重重疊疊的手指包裹住常明的手。 　　“常明小姐剛進入書房，還沒來得及工作，就暈倒在桌麵上。 　　“諸訴光先生和劉霞女士都是在廣場活動時，一齊昏迷。 　　“常衡先生和齊洛神女士是在家中休息時一齊昏迷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常赴站立在母親的床沿，一聲不吭。 　　諸往塵無比用力地咬合牙齒，揪扯發絲間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