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在無垠的黑暗中回蕩，一絲火花點亮了一片神經網絡，它漂流過數不清的突觸，在朦朧的腦海中發芽。 　　碎片的映像印刻在一張無限延伸的膠卷上，無意識的念頭不受控製在其中飛速滑行。 　　.... 　　王衛走進路旁一個沾滿灰塵的立式服務站，外表和多數廣告牌類似。他一邊祈禱一遍用手擦掉灰塵，眼前出現拖車服務的字樣，用手點擊碎裂的屏幕。沒反應。確實不該抱著這麼荒唐的想法。 　　這裡在城市圈之外，流浪者沒有把汽車服務站網點的拆成零件就已經不錯了。 　　王衛一陣苦笑，轉身走向不遠處深陷沙子裡的越野車。站在裂開的地麵，腳下沙子還在不停朝裂縫中流動。 　　他之前在追蹤一位幫派分子，雇主是一位娛樂公司的高層。目標很簡單，拿回偷走的文件，隨便閹了那個小白臉。 　　王衛其實不願意摻和這點破事，不過最近沒事，雇主給的價格也合適，他便接下了委托。一路追逐，從城市來到野外，那個混幫派的小子暗中找了幾個幫手擦肩而過的時候在車上做了點手腳，結果剎車失靈一頭撞進流沙之中。 　　早知道就應該聽喬納森的話，重新做一次大腦接口的復原手術，這樣方便聯網，也好呼叫拖車服務。 　　他腦海中想起雇主冷艷的麵容，暗自搖頭。他沒再想關於委托的事，從座駕上拿起早上還未來得及吃的早餐，朝遠處垃圾山走去。 　　兜兜轉轉找到一位盤踞在這裡的垃圾佬，談妥拖車價錢後，他才走出垃圾山外圍，乾燥風一吹，刺鼻的味道也淡了下來。 　　王衛走向自己擺放食物的地方，隻見半個殘破車頭的引擎蓋上正蹲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孩。 　　聽到有動靜，小孩一回頭，腮幫鼓鼓囊囊的半張玉米卷餅還沒咽下去，眼神像受驚的幼獸。 　　王衛看著臟兮兮的小孩沒說話。小孩眼裡滿是驚恐，她從車蓋下麵掏出一把手槍對準自己，嘴裡發出莫名的嘶吼。 　　掃了一眼銹跡斑斑的手槍，頓時失去興趣。反倒是拿槍的小孩手抖個不停。 　　“沒開保險。” 　　小孩隻是呆呆的半蹲著。 　　“而且槍也是壞的。” 　　王衛剛想上前，小孩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下車蓋，朝不遠處的垃圾山跑去。 　　其實小孩的速度再快上幾倍，他也能輕鬆追上。小孩跑動時拖著一條發黑的小腿，玩命的在碎石玻璃遍地的地麵拖行。 　　他放棄了追上去的想法。 　　蓬亂的頭發下，是一雙焦急與恐懼的雙眼，不時回頭觀望。 　　王衛隨便找了一快平整的大石坐了上去，等待垃圾佬把自己的車拖出來。 　　拾荒者也有等級之分，最高級的拾荒者和市政都有關係，靠著手段和暴力掌控地盤，他們收入不低，閑暇時間還會去城市裡高檔地方消費，所以有車也算正常。 　　不過，底層拾荒者是另一番境況。 　　一罐被擦過的青色飲料放在了王衛身邊，罐體上印有白色燈塔的商標，或許是沒找到塊乾凈的布導致拉環下還有細碎的砂礫。 　　“你這樣是活不下來的。” 　　王衛頭也沒回，聽到聲音的小孩下意識後退幾步。 　　一拉拉環，液體剛進灌進來，被舌尖一激王衛馬上把啤酒噴了出來。 　　王衛一擦嘴角，笑著說：“過期了。” 　　他盯著手中罐體上TSINGTAO的醒目字樣，什麼時候啤酒也搞得這麼花裡胡哨了。 　　“不忙，就來坐坐吧。” 　　王衛招呼一聲。 　　消瘦的小孩慢慢移到王衛一米遠的位置坐下來。 　　“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 　　“啞了？” 　　“不...不...是” 　　聲音綿軟，王衛詫異的看了一眼。小孩力馬警覺。 　　“為什麼給我啤酒。” 　　好一會，王衛才聽到有些吃力的回應。 　　“媽媽...教...” 　　王衛嘆了一口氣，這小孩年齡應該不超過10歲，長時間不與人接觸，語言功能開始退化了。 　　“你父母呢？” 　　“他們給...我帶了..好吃的。我想...藏起來..他們都吃了後就倒地了。之後有人來..帶走了...。” 　　王衛想了想：“來的人穿的衣服是不是一樣？” 　　小孩點了點頭。 　　債務清理人。他們衣著光鮮、行事無情的人，對於債務到期的家庭進行清償，且與清道夫多有勾結。 　　他大概知道父母的下場。 　　“你的腿...” 　　“再過兩天就好了了。” 　　小孩欣喜地拍了拍因為細菌感染發黑壞死的小腿。 　　“一點也不疼。” 　　王衛聽了，喉痛像是堵住了，看著她高興的表情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 　　或許在過上一個星期，她就要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片垃圾場中。他曾經親眼見過有人拾荒過程中，不小心被割破皮膚細菌感染，得不到治療，掙紮了三天，最後還是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 　　“奈蒂” 　　“女孩？” 　　“......” 　　雨夜。 　　王衛通過夜視儀，看見奈蒂找到了一個靠在墻角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見她從中拿出了抑製劑和一份全息映像的方形裝置，環顧四周沒發覺有人後，躡手躡腳地朝一處地下走去。 　　暗淡的光線裡瘦弱的身影走路，一搖一晃，視野的最後，她提起一條塑料假腿邁入黑暗。 　　他放下夜視儀，瞄了一眼手上信號乾擾器還在正常運作後，將手上東西裝進背包，把雨衣兜帽扣在頭上，也消失在黑暗中。 　　...... 　　王衛一腳傳開喬納森的診所，將正在進行麵部皮膚移植的男人拽出醫療床，獨自躺了上去，扔下一句。 　　“快救我。” 　　“我的客人！王衛，你不能.....你怎麼燒傷成這樣了。” 　　“能呼吸嗎？該死！” 　　“要要進行插管了，你清醒一點。” 　　“消炎藥在哪？” 　　“你後背皮膚組織已經大麵積壞死了。” 　　“還好有一份人造皮膚。” 　　“免疫抑製劑開始起作用了。” 　　“抗炎藥物已經使用了，怎麼還不見好。” 　　“醫用係統怎麼了？” 　　“怎麼這時候停電！” 　　黑暗中的王衛仿佛墜入一道數字組成的深淵當中，一個有0與1澆築的世界被撕開一角讓這個迷茫的靈魂得以窺見毫厘，緊接著大腦劇烈的疼痛感一股腦襲來。 　　“大腦都燒起來了！” 　　海量信息如浮光掠影從在腦海中匆匆閃過，無數王衛都沒有見過的影響來不及細看就消失了。 　　各種充滿21前期風格迥異現代主義的建築物。各色人種的影像走馬觀花的一一呈現。好似被一股力量拖拽這快速穿過一道道信息墻。最終意識被塞入一麵多邊形的格子中。 　　“明明體溫已經控製下來了，怎麼還會這樣！” 　　無數種技擊技巧、關節如何發力、步伐和眼力的配合所有有關於搏鬥的東西都被粗暴的塞入最終融入意識。 　　“隻能進行極端的降溫方式了。” 　　一股凜冽的寒氣侵入混沌之中。王衛的意識仿佛在從一片奇特的湖水中緩緩上浮。 　　“你醒了。” 　　“我沒死？” 　　“遭遇什麼事，怎麼搞成這樣？” 　　“.....” 　　“忘了告訴你你腦中的植入物被我移除了，腦後接口也不能用了。” 　　“你怎麼沒點反應，不會真的傻了吧！” 　　“我感覺腦袋裡多了點東西。” 　　“當不了網絡黑客可以....你說什麼多了點東西，什麼東西？” 　　“.....算了。” 　　“我想換個身份，離開吉隆坡。” 　　“你去哪？” 　　“星洲。” 　　....... 　　一間乾凈明亮的房間中，室內的燈光隨著外麵的天色，由刺目的白光變成溫暖的橘黃。 　　病榻上躺著個男人，他上半身包裹著紗布，右肩更是厚厚包裹一層，整個人陷入昏睡中。安靜的房間隻有有節奏的呼吸聲和一旁醫療儀器上傳來起伏心電聲。 　　房間外麵站著兩個男人，一個光頭另一個火紅的雞冠頭。 　　“他倒是睡得挺香，老子都想進去躺著。” 　　“現在外頭夢公司特工跟瘋了一樣到處抓人，昨天老子差點被武裝防爆隊的人攔在胡同，差一點就要去見幸運女神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反正無聊乾脆賭一把，怎麼樣？” 　　同伴來了精神：“怎麼賭？” 　　“那位欠債的醫生不是說了嘛，這人今天肯定會醒，就賭幾點醒。” 　　“賭注是什麼？” 　　光頭嘬了嘬牙花子，下巴上的紋的幸運幣跟著扭起來。 　　“媽的最近數據費又要上漲了，腦袋裡好幾個技能軟件都要繳費，輸的人叫給別人繳一個月，怎麼樣？” 　　“行！” 　　發根做過染色的雞冠頭點了點頭。 　　“我賭，一個小時後那人就會醒。” 　　“拿我就賭，兩小時！” 　　彼時無論是街頭混混或者打工人，很多人會選擇在自己身上裝上幾個技能軟件提升自身能力，但這都是要給背後的公司繳費的，信用好的按月，差的按星期，甚至按天。 　　這個是一門大生意，所有人都裝了技能軟件就再也無法取下來，麵對競爭時，還得花錢升級。 　　如果你沒錢，那就隻能用來路不明的盜版，那時你最好期待自己有個黑客朋友或者相熟的義體醫生。 　　二人還想再侃兩句，門邊的綠燈光亮了起來。 　　光頭和雞冠頭不約而同回頭，找書苑 www.ｚhaoshuyｕan.ｃom透過玻璃窗看向躺在裡麵已經蘇醒的王衛。 　　王衛緩緩睜開雙眼，柔和的燈光讓人心安的感覺，稍微側身發現窗外有人正伸著脖子正朝裡麵看。 　　見裡麵人醒了，光頭趕緊出去叫人。 　　雞冠頭的義眼瞳孔上有蓮花的圖案，那個走掉的光頭，下巴上的紋了個硬幣。 　　王衛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幾個字，“777教派。” 　　一個本土宗教組織，宣揚救世的時機蘊藏在網絡之中。成員喜歡把象征幸運的圖案紋在身上，其中絕大部分是賭徒，多數時間盤踞在教派內部賭場。對於欠債的賭客，靠猜硬幣，定生死。贏了免除欠債，還能加入他們。 　　在星洲擺脫糟糕現狀的人很多，人越絕望越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上。比如賭博，所以他們發展很快。 　　王衛印象最深，一年前，一位朝鮮武器供應商想靠AI助手在賭場大殺四方，這種事犯了忌諱，被卸掉四肢扔了出去。 　　鬧事的人所在公司遠不及夢公司，在星洲也沒有據點，不過一套銷售網絡一班人馬還是有的，開始動用資源大肆報復教派信眾。777教派也不示弱，利用黑客竊取到的消息，糾集一批波傭兵在半道截殺。 　　好幾次，如果不是急救小隊的出現，他已經死了。 　　那場截殺，海獅酒館的人足足討論了半個月。事後，聽說那人付了將近七百萬亞元給身體銀行。 　　後來也學乖了，龜縮在漢密爾頓酒店，經常發布一些擊殺信徒的委托。王衛就遇到給自己介紹的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