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自己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不過就是看個房子而已,到底有什麼可怕的? 小早正男,你該不會是被眼前這個高中生嚇到了吧?那可真是太丟臉了…… 男人在心裡暗暗罵著自己,試圖壓下那股沒來由的異樣錯覺。大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咬了咬牙,終於邁開腳步走進房間裡。 “謝謝……” “不客氣。” 司無月隨手帶上房門。 然後,將房門反鎖。 而小早正男則並沒有注意到,幾乎是他走進房門的同時,司無月原本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轉眼間就陰沉了下來。 “你就不用換鞋了。” “不不不,中介進門怎麼能不換鞋呢?會把您家裡弄臟的……” 雖然聽到司無月這麼說了,但小早正男卻權當他隻是在客套而已,如果自己真就這麼走出玄關的話,萬一事後被投訴,那自己這個月的獎金可就泡湯了。 簡單想想,他還是從包裡掏出一副鞋套穿上。 這樣一來的話,既不會顯得自己讀不懂空氣,回駁了客戶的好意,又能讓客戶覺得他不是個不懂事的人。 司無月倒沒有接茬,而是冷著臉地擋在門前。 似乎在防止小早正男回過神來,會轉身從這裡溜走。 “那個,請問……” 穿上鞋套,小早正男回過頭問道。 “我可以四處看看了嗎?” “請便。” “好的司桑,打擾您了。” 爭得了客戶的同意,小早正男點頭哈腰地道了句客套話,隨即便走進客廳,開始四處打量了起來。 目黑區是東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方,這裡的低價公寓,戶型自然都不算大。 可眼前的房間,即使狹小也被布置得簡單舒適,整體裝修色調偏暖,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下來,顯得整間屋子十足的溫馨。 陽臺的窗戶是開著的,站在窗邊不僅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車流,還能聞到被風吹來,讓人倍感安心的金木犀花香,給人一種舒心愜意的感覺。 咦?竟然是那種兩居室的戶型,而且仔細看看的話,這個客廳的空間也沒那麼狹小…… 整棟公寓的朝向是南麵,嗯,采光也不錯…… 衛生間和浴室是分開的類型,欸?就連浴缸的預留空間也這麼寬敞嗎? 小早正南一邊四處審視著這間房子,一邊在心裡盤算,雖說司桑給出的預期售價,讓他從一開始就沒對這間房子的居住條件抱有什麼期望,剛進門時也僅僅隻是覺得玄關還算寬敞…… 畢竟一分價錢一分貨嘛,怎麼會有人拿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賣出一居室的價格呢? 那不是腦子有病嗎? 可這間房子,他卻越看越覺得驚喜。 說起來,房子的地理位置也相當合適,從公寓樓出門兩三分鐘就是主乾道,周邊全是商業樓,郵局也在附近,取錢、費用繳納都很方便,步行十分鐘不到就是東急東橫線的自由丘站。 即使整棟公寓不是新建,但像這樣的條件也已經很好了。 並且出於以上原因,公寓的共益費也不會很多,不管是售賣還是出租都很容易…… 在過來這裡之前,小早正男根本就沒想過,這種天大的漏竟會被自己撿到,而司桑,顯然就是腦子有病的那位。 該不會是兇宅吧? 幾乎是作為房屋中介的本能反應,他的腦海中瞬間就閃過了這個念頭。 不過稍微思考一下,他還是不敢相信這個想法。 眼前這位客戶,說到底就隻是個高中生而已,單純的不懂行情也說得通,而且兇宅在霓虹的房產交易中,是一定要在證書上特別標注出來的,這一點他也不必太過擔心。 更何況,像價格和位置都這麼合適的房子,他就算把整個目黑區翻個底朝天,都找不出第二套了。 隻要能簽下今天這單,即便是把公寓的價格抬高一倍,他都有信心能找到買家,且不說到時候吃進嘴裡的中介費抽成會有多少…… 單單就說完成了這樣的業績,都足以讓他在公司裡那幾個總是以“前輩”自居的同級麵前,挺直腰板。 “感覺怎麼樣?如果這個價格很為難的話,那我就隻好找別的中介試試了……” 小早正男將房子看完一圈兒後,司無月突然開口問道,時機拿捏得很是恰當,剛好能打斷小早正男僅剩的那一絲疑慮。 “不不不,不為難,不為難……” 聽到司無月這麼說,小早正男根本來不及細想,連忙勸住眼前的客戶,生怕已經到嘴邊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說實話,以這間公寓的各方麵條件,這個價格真的已經很有誠意了,甚至我都覺得,您的預期價格還可以再往上抬一抬,不然的話會讓人感覺這間房子……” 小早正男還以為司無月那麼說,是在暗示他對自己的不滿,畢竟房子的價格都壓到這種程度了,可自己卻還在瞻前顧後,怎麼看都說不過去。 所以他短暫的思索後,決定乾脆讓出一點利益,先打消司無月想找其他中介的念頭,同時,也能稍微試探一下。 可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司桑並不接招。 “沒關係,如果你真的覺得為難的話,我也不強求。” “不不不,司桑您誤會了,這間公寓我是真的很滿意,隻是稍微有一點點小疑問……” “這間公寓該不會是兇宅吧?” 誰知,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司無月又露出那副和煦的笑容。 表麵上人畜無害得讓人如沐春風,但卻隱隱有些瘮人。 “怎麼會呢?這間公寓當然不是兇宅了。” 因為真正的“兇宅”,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啊。 不過後麵這句話,司無月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僅僅隻是藏在心裡暗自默念而已。 “說的也是,這麼好的房子怎麼會是兇宅呢?我是覺得完全沒有問題的……” 小早正男乾笑了一聲,習慣性地附和道。 “既然沒有問題的話,那今天就簽合同如何?”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了,隻要您同意,我這邊就沒有任何問題,合同我都帶來了,現在就可以簽……” 說著,小早正男就準備從包裡拿合同出來。 “嗯……” “先坐吧。” 司無月倒沒有急著接合同,而是移開茶幾上的一摞舊書,給小早正男騰出地方。 “合同我要先檢查一遍,但不會太久——” “紅茶還是果汁?” “紅茶,謝謝司桑款待,麻煩您了……” 既然客戶都這麼說了,那自己再怎麼急著簽合同也沒辦法,總不能直接跟他說:快點把合同簽了得了,我還急著見下一個客戶呢。 所以小早正男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坐在沙發上耐著性子等候。 不出片刻,他就看到司無月從廚房回來,將兩杯泡著一次性茶包的紅茶擱在自己麵前的茶幾上。 然後,他便直接坐下,一邊翻看著合同,一邊自顧自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個……” “怎麼,你不喝嗎?” 仿佛是察覺到,小早正男半天都沒有動作,司無月才終於出言提醒,可他似乎卻連頭都懶得抬,目光一直停留在合同上麵。 “啊不,我是想問時間已經不短了,這份合同司桑您還沒有檢查完嗎?” 小早正男的話拐彎抹角的,說得很委婉,但卻不難聽出他其實話裡有話。 可司無月卻同之前一樣,根本不搭茬,依舊是頭也不抬。 “再不喝的話,茶就涼了。” “好,好……” 聽到司無月這麼說,小早正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己卻不好發作,隻好忍著心中的不滿,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他畢竟是客戶,自己還得求著他簽下這一單呢…… 沉住氣…… 雖然小早正男在心裡這樣勸著自己,但他本就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至少在心裡不是。 可惡,那家夥是蝸牛嗎難道? 他真的有在認認真真地檢查合同嗎?這都二十分鐘了,合同的條款本來也沒那麼繁瑣,怎麼可能還沒檢查完? 他總不會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呢吧?就算真是這樣的話,這個時間也該讀完了才對…… 老老實實地把合同簽了不好嗎?為什麼還非要檢查呢?我們又不是那種不正規的皮包公司?難道還會在合約裡給你挖陷阱嗎? 真是可惡啊! “那個,司桑……” “我沒有要催你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你一下,時間已經過去三十分鐘了。” “哦,是嗎?” 察覺到小早正男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司無月才勉強抬起頭,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急,現在時間還早。”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您已經確認了合作意向,真正簽合同也確實不用急於一時……” “但在您之後我還要去見下一個客戶,再過一會兒,就到我和那個客戶約定好的時間了……” “當然了,我的時間其實沒什麼,但是浪費客戶的時間,讓人家反過來等我,這種事情並不禮貌,也不符合一個職業中介的素質,司桑您覺得呢?” 小早正男的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算很直白了,如果再進一步的話,就是乾脆直說“你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可是司無月,卻對小早正男的話置若罔聞,而是莫名其妙地提到了另外的事情。 “你知道嗎?剛剛我過來的時候,在一樓的公寓大廳碰到了河內一家,他們也是這棟公寓的住戶,就住在這一層。” 司無月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把合同丟到一邊,那種隨意的感覺,就好像他根本沒有看過合同裡的內容,甚至對這份合同本身都漠不關心。 “河內夫婦人很好,不論是作為鄰居,還是父母,哪怕是和僅有一麵之緣的人交談起來也很真誠……” “他們還有兩個很可愛很乖巧的孩子,一個是男孩另一個是女孩,大概隻有四五歲的樣子,站起來還沒有成年人的腿高,河內夫婦很寵愛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看起來也很懂事……” “而且,有河內夫婦這樣的父母,那兩個孩子的童年也肯定是充滿陽光的,陽光會幫他們掃清黑暗,會給予他們嗬護和溫暖……” “所以,他們未來也一定會漸漸成長為,像河內夫婦那樣很好的人。” “是不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聽著司無月把話說完,小早正男卻沒弄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是想說這間公寓的鄰裡關係很和睦嗎? 什麼童年充滿陽光,什麼幸福的一家人,真是莫名其妙…… 可司無月,卻並不管小早正男能不能聽得懂,而是繼續說道。 “不過出於某種原因,原本一起去遊樂園打算好好玩一天的一家人,就隻剩下了河內先生。” “河內太太,還有那兩個孩子——河內佑太、河內亞菜全都死在了河內先生麵前。” “不止河內一家,在這間公寓的隔壁,還住著一個才二十出頭,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女孩子。” “她並不是東京人,而是來自位於巖手縣的鄉下,她從小就憧憬大城市的生活,就像魚兒總想從小池塘躍進更大的湖泊一樣……” “她學習很努力,如願考上了東京學藝大學,雖說不是像東大那樣的名校,但她在通過教師資格考試後也如願留在了東京,當上了一所國中的班級督導。” “在鄉下的父母,從小就以他們出色的女兒為自豪,但他們卻是很平凡的鄉下人,就連女兒的國中教材都看不懂……” “他們會因讓女兒出生在一個鄉下的普通家庭,除了陪伴和鼓勵,給不了女兒別的什麼幫助而陷入深深自責……” “他們隻是單純的想親眼見見,女兒在東京能過得很好,就辛辛苦苦來到了這個城市,不用想也知道這一路有多艱辛。” “可能這對夫婦不會使用車站的購票機、可能他們因為年邁土氣遭受傲慢東京人的白眼……” “他們不想耽誤女兒的工作,就自作主張地沒有通知女兒,而是像無頭蒼蠅一樣摸索著找了過來,隻為了給女兒送上她從小就愛吃的巖手縣特產,以及整整一包裹暖和的衣服被褥……” “可他們卻永遠都見不到自己的女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老夫老妻剩下的,隻有虛幻的回憶和女兒冰冷的照片。” 聽著司無月終於又講完了一個長長的故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早正男僅剩的耐心也已經被消磨殆盡。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那對夫婦的女兒死了嗎? 可是這關我屁事啊? 雖然司無月隻講了短短不到五分鐘,但這五分鐘在小早正男眼裡,簡直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說起來,還有樓上那一戶……” “夠了!” 小早正男真的有些忍無可忍了。 “樓上那一戶也死了是吧?所以,這些人的死,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的話,可以不要再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了嗎?司桑?” 小早正男終於不再壓抑心中的不滿,他的表情也明顯越來越陰沉。 “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聽你講這些狗屁故事的!” “哦……” “是嗎?” 司無月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隨即,重新拿起被他隨手丟在一旁的合同。 緊接著,在小早正男麵前,將那份合同撕成了兩截。 他的嘴角還向上揚起,露出似有若無的笑意。 “那麼,我就直說好了……我請你到這裡來,也不是為了跟你簽這份合同的……” “而且,這些人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你也馬上就能知道了。” 司無月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抬起手中的腕表。 似乎從他們坐下來的那時候開始,司無月就格外地關注時間,時不時就會抬起腕表看一眼。 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在等待著什麼人一樣。
第8章 罪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