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夢(1 / 1)

“怎麼又才淩晨三點,唉。”   鄢均無奈而又帶些惆悵地放下手機,三點醒,對於一個閉眼後能醞釀兩三個小時睡意,雖說疲憊不斷加深,大腦卻逐漸清醒,強迫睡覺的心情也隨之愈發焦躁的入睡困難癥重度患者而言,這個夜晚,可以說是已經毀了。   扼腕嘆息,然而,這口鬱卒之氣還沒來得及抒發,便被天邊一聲轟隆悶雷強行打斷,如同遠古巨人的心跳,強大,神秘,且威嚴,但在當下這無神論的時代,更像是諸神黃昏的絕響。   隨之而來的,是耀眼的赤紅電光,如同戰場上蓄謀已久的狼煙烽火,在天際的曠野中,燃燒著堆積如山的骨柴,最終悄然爆裂,迸發屍骨無存的不祥。   等了許久,卻也隻有這麼幾道電閃雷鳴,毫無下雨的動靜,想來,大概是乾打雷不下雨吧,不知道又是哪座山頭的樹該遭殃了。   鄢均百無聊賴地扒著手機,醞量醞量睡意,不想,這時候,他潛水許久的一個古建築交流群竟然有夜貓子冒泡閑扯。   “你們聽說沒有,苑林府最近接連出了十幾樁命案,死狀特別詭異淒慘?”   “細說。”   一句命案和死狀,如同春節幾萬響的鞭炮,驚起一灘死水,瞬間,後麵跟出來不知道多少句“+1”,看來,失眠的不隻有自己一個。   “我有一個當刑警的表哥,他說局裡已經接到上級單位的通知,因為苑林府發生特大嚴重刑事案件,需要從其他州府調派人手,配合偵察,同時要密切關注治安問題,及時排查嫌疑事件。”   “截至今天為止,苑林府已經死了十三個人,死狀幾乎一模一樣,除了頭骨,全身其他的骨頭,包括肋骨,頸椎,脊柱,一寸一寸的,都被碾得細碎,隻剩下軟塌塌的皮肉,連指甲都沒放過。兩隻手,兩隻腳,一起繞到身後被打了個結,就像是把手腳當成了精品店的緞帶,包裝屍體這份禮物,再把頭側拉到一旁當作簪花,送給死者家屬和警察。”   “所有的現場目前還是完全被封鎖,據說處理屍體的刑警都吐了好幾遭,說是就沒見過這麼兇殘變態的兇手,好幾個報案的家屬,都被刺激得進了醫院精神科。”   “我靠?這麼兇殘,諸天神佛護我身,妖魔乖乖快離開。”   “何方妖孽,吃我一記大威天龍,大羅法咒,麻利麻利哄!”   “就沒人聽到呼救聲,或者鈍器敲擊的聲音嗎,不依靠外物,光憑人類的力量,碾斷骨頭都有難度,更何況是碾碎?”   “這兇手跟被害人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殺了人還不夠,要把屍體作賤成這樣子?”   “變態不可怕,就怕變態有文化!”   看到這群水友偏了半天的話題,終於又回到了這件命案本身,那人才繼續道。   “不僅如此,你們看過小說裡的九陰白骨爪嗎,我表哥說,被害人給開了個口,腦乾什麼的都被掏了出來,大剌剌直接扔在邊上。那口子,就像是用九陰白骨爪戳進去,然後把那塊骨頭硬生生掰出來造成的。”說著,他還發了一張影視版九陰白骨爪在練功的時候,旁邊堆成山的頭頂五個窟窿的顱骨的圖。   “小說照進現實?古武復蘇?我就知道這世界有我們不知道的神秘力量。”又是一位重度小說中二患者。   “越說越玄乎了啊,成人頭骨能承受200公斤的壓力,怎麼可能用指頭戳個窟窿出來。”   “哥,咱哥還說啥了不,最近有啥要注意的麼?我不是害怕,隻是想為破案添一份微薄之力。”這是一位全身上下隻有嘴最硬的水友。   “群裡誰是苑林府的?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鄢均細細想了一圈,最近似乎沒聽說什麼動靜,每天的新聞,不是哪個公司裁員,就是哪個公司的老總給哪裡捐了幾百萬修樓鋪路,但是完全沒有大型刑事案件的相關報道,如果有,就算自己沒有注意到,爸媽,還有朋友肯定也會提醒自己。   正想著要不要在群裡回一句“風平浪靜”,就注意到群裡的聊天已經又刷了幾十條,不過討論的主題,還是這樁案件。   過了半晌,那人才回復道“表哥隻是讓我最近千萬不要去苑林府,就算去,也一定不能去玉府寺。”   心下一驚,手機頓時摔在床上,玉府寺,是苑林府叫得上號的寺院之一,自己前幾天剛去拜佛求一求平安,拜一拜財神,不會這麼倒黴,平安財運沒求到,還跟殺人案扯上什麼關係。   正想著問一問那位水友,能不能透露更多細節,突然聽到床邊傳來細微的沙沙聲,有些像是細物切割的摩擦,又像是在咀嚼,不甚銳利,反而略顯低沉,但總歸有些刺耳。   壯著膽子趴到床沿邊上一看,原來是螞蟻,小小的,長度甚至還不到個指甲蓋,灰褐色的表皮,在黃棕色的木板上算得上顯眼。一隻跟著一隻,正忙忙碌碌地,在床沿和電腦桌之間遊蕩,隱約還能看到口器上銜著殘渣。難道是白日裡自己邊打遊戲,邊吃零食,落了些碎屑在地上,這才引來螞蟻的覬覦?   不過這可是鋼筋水泥叢林裡的高層建築,螞蟻難道也學會了坐電梯?也不知道是剛剛入侵,還是已經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定居,墻角縫隙,桌底床沿會不會已經有幾窩了?   思緒在無知無覺中飄遠,眼睛卻還直盯盯看著小螞蟻們,這也是入睡困難癥患者,或者說是鄢均的通病:給我一個原點,我的思緒能囊括整個宇宙。   記憶仿佛又回到小時候在鄉下叔伯家小住的歲月,那時候正是八九歲調皮搗亂無法無天的年紀,鄉下生活對自己而言又是新鮮別致,整天不說欺行霸市,那也是招貓逗狗,時不時再尋些蜂房蟻穴取樂。   鄉下嘛,到處都是雜草和裸土,小螞蟻自然也遍地都是,特別是院子裡吃完飯後,搬個小馬紮,坐在樹下,一會兒就能看到一群排著隊出現,不過,還有一種體型更大的螞蟻,通身漆黑,身長甚至能超過1公分,肉眼可見的口器,據說能咬下一小塊肉。   眼前突然出現的一抹黑色,強行將飄遠的思緒又拉回來,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想螞蟻螞蟻就出現了。   鄢均可不想體驗被咬上一次的感覺,抄起一旁的拖鞋,就對著不速之客的黑螞蟻來了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泰山壓頂。   明天是省點錢,噴些殺蟲劑,或者買點餌料,還是大方一些,聯係個滅蟲大隊,來屋子裡好好查一查,雖然沒見識過這項業務,不過誰還沒看過動漫裡的歌聲驅蟲服務呢。畢竟,萬一自己睡著的時候被來上一口,可不是鬧著好玩的。   然而,不知是蟲子間特有的,不為人知的求援方式,還是鄢均天賦異稟,拍擊的節奏中,潛藏著能刺激蟲子興奮神經的節奏,蟲子卻是越殺越多,地板範圍肉眼可見的減少。   初時看著不過是些乳白色的幼蟲,鄢均還慶幸自己發現得早,大概是快遞箱子帶了些蟲卵,這是剛被刺激孵化的第一窩。   現實卻狠狠給了他一耳光,蟲子不僅越來越多,還越來越大,地板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堆疊在一起,螞蟻、蟑螂混在一起,仿佛一陣湧動的黑色潮水,這片潮水還不停向四周的墻壁高處蔓延,甚至半空中已經飛起了幾隻。   看到如此詭異而又惡心的場景,再聯想到群裡剛才說的案件,鄢均立時忐忑不安,抓起手機,都顧不上穿起衣服,囫圇在床上踩進拖鞋,套上外套,就要往屋外跑。   才到門口卻又發現,房間門口的發財樹,也正緩慢被蟲群覆蓋,定睛一看,樹乾、枝末、葉稍上,都掛著紅燒肉,本來應該是像酒池肉林的絕佳享受,被蟲子一爬,頓時成了樹上掛著一個黑色肉瘤,這個瘤子還在不斷擴大,蠕動。被包裹的是紅燒肉還好,這要是人被包進去了......   鄢均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手上的動作更快,一把抄起邊上的水壺往樹上一澆,這水仿佛是小說裡的重水,提起來重量還好,澆到樹上,卻仿佛狂風過境暴雨洗地,一把把發財樹連根沖起來。   顧不上惡心,鄢均趕緊用手扶住樹,靠在墻邊,心中默念:隻要這樹沒有倒,財神老爺肯定就沒看見,我還是有機會發財。   卻不知怎麼,墻上又突然滲起水來,抬頭往上瞄了一眼,天花板也沒有破啊,這水怎麼還越滲越多,最後竟像瀑布似的,不要錢的往下流,難道外麵下雨了?三樓又被水淹了,完了,我也不會修屋頂啊。   唉,心中默嘆口氣,將發財樹強插回盆裡,鄢均準備去三樓看看,雖然不會修,但也不能啥都不乾。   剛打開樓梯間的門,卻發現底層樓梯的燈已經開著,樓梯縫隙中隱約能看到個人影,大概是老爸,房間裡出了事,也想去三樓看看吧。打開三樓的燈,躊躇一會,這才鼓起勇氣,故意重重地踩在樓梯上往上走。   三樓隻用來堆放雜物,平日少有人踏足,也沒怎麼裝修,因此看起來就很荒涼,說不定哪裡還藏著老鼠蜈蚣之類。   轉過一個緩步臺,餘光撇見那道身影進了二樓房間,鄢均又繼續往上走了幾步,扶手上已經滿是灰塵,周遭墻壁連粉刷都沒有,空氣中彌漫著水泥的味道,不過目前為止,他都沒看見哪裡有水。   好不容易上完樓梯,正準備打開房門,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電鉆聲,嚇了鄢均一跳,不過還是忍不住回頭,除了一堵墻,就隻有地上堆著幾張木板,哪裡來的電鉆?   難道是鄰居家的小朋友偷玩?鄰居是一家三口,爸爸好像是大車司機,媽媽是全職主婦,大半夜的,怎麼讓小孩子玩電鉆?擾民不說,也太危險了。   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灰黑色的水泥墻麵上,突然出現一道白色塑膠門,門外還傳來幾陣敲門聲,鄢均想半天也沒想通發生了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哪來的門?剛剛上樓的時候還沒看到,是自己恍惚了,還是被水沖掉了偽裝?難道是老爸什麼時候偷偷做的改造,兩家關係這麼好?這熊孩子,明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頓。   心中思緒劃過萬千,手上卻絲毫不敢動作,更不用說開門了,這大半夜的,誰知道這道詭異的門後麵是什麼人,難道有什麼神奇的小偷,可以指墻為門,不過家裡又沒有什麼珠寶現金,有啥好偷的。   敲門聲逐漸消失,鄢均剛放鬆心神,卻又聽見刀割塑膠的聲音。   心中大駭,隻能一邊輕聲緩步倒退這下臺階,一邊眼神死死盯著那扇門,既想看清門後到底是什麼人,又在害怕門後到底是什麼人。   破門而入的是個中年男人,頭發臟亂,衣物也破爛不堪,確切來說,全身隻有勉強掛在身上的布條,不過周身似乎籠罩著一層黑色薄霧,因而看不清長相。   鄢均看著他,他也直勾勾的盯著鄢均。   四目相交,鄢均深深不由得緊繃起來,強行停下想要回身逃跑的腳步,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捏緊拳頭,繼續直麵對方。   “你是誰,怎麼闖進我家,怎麼來的趕緊怎麼走,我家裡人都在,你一個人打不過的。”   本想用言語將那男子嗬退,不想此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突然猛的咳嗽起來。   就低頭的這麼一瞬,陌生男子突然就移動到鄢均身前,濃鬱的腐敗味,直沖鼻腔,原本淺淡的黑霧,也陡然加深。隻聽到男子低聲呢喃,不疾不徐,如同深淵回想。   “躬迎閻君,請你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