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1 / 1)

話音剛落,吊頂上的燈泡頓時像受了什麼刺激,突然閃了三下,好不容易重新穩定的亮了起來,燈光卻變得昏暗無比。   四周的墻壁,臺階上轉眼間長出青綠色的苔蘚,卻又突然全部枯萎,如同一瞬間跨過了幾十年光陰,隻餘下暗黃色的頹垣殘渣。   至於圍欄和木板,原本光滑平整的漆層也斑駁起來,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深紅色的喜慶,隻餘下腐朽的灰白。   鄢均強自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轉身回頭,一氣嗬成,三步跨做兩步往樓下跑。   好不容易跑到二樓房間門口,正想開門進去,卻突然發現這房門就像上了鎖似的,怎麼擰,怎麼推都打不開。   也顧不上許多了,鄢均一邊大喊,“爸,開門啊,外麵有鬼,快開門啊。”一邊使勁踹著房門。平日裡看起來挺薄的雙層實木門,這會卻突然硬實起來,隔音效果似乎也加強了,怎麼踹,怎麼喊都打不開。   “咚”、“咚”、“咚”   伴隨著踹門和呼號,腳步聲也一下一下的,連續不斷,不僅是踩在樓梯上,也踩到了鄢均心間,將他那顆懸著的心,踩向絕望和死亡。   許是沒了力氣,鄢均緊貼著房門,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陌生男子能完全將他忽略,卻不想,一隻手突然搭到肩上。   艱難轉頭用餘光瞄了一眼,青黑手臂上,密密麻麻分布著暗紫色的瘢淤,瘦削的指頭上,是長約一寸的暗黃色指甲,再聯想到剛才水友發的九陰白骨爪的圖片。   鄢均強自抓住那隻手,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看看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這一回頭,除了一團黑色的朦霧,什麼都沒看見,再一眨眼,卻發現,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手腳並用爬起來趕忙開了燈,很好,房間乾乾凈凈,什麼異樣也沒有,發財樹也穩穩當當的立在門口,堅定地執行著它招財納福的深責重擔。   心下頓時放鬆了些,這才注意到,頭上,身上,睡衣上,床單上全是汗,剛才,難道的一切,真的隻是一場噩夢?   三層小洋樓,那是十年前住的住宅,鄰居的一家三口自然也有多年沒見。至於現在,鄢均一個人獨居在三十幾層的鴿子籠裡的一間,鄰居站在麵前都不知道誰是誰。這個夢,是把過往的記憶做了個縫合手術嗎?感覺也太真實了些吧。   鄢均起身,拿起手機正想去洗手間洗個澡再繼續睡,雖然不一定睡得著,但是躺下閉眼休息,總比“精神抖擻”的熬夜強。   手機抬起亮屏,時間一看,03:00,心中頓時一緊,天邊又突然亮起了一道電光,即使隔著窗簾,即便室內已經亮著燈,依然可以感受那份雷霆之怒。   鄢均急忙套上衣服,將手機解鎖,簡單的一個摁指紋的動作,嘗試了三次才打開,此時,額頭上已經滿是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愈發急促。   瞪大雙眼,打開聊天軟件,黑色的瞳孔裡滿是焦慮和不安,果然,沉寂了許久的古建築交流群裡,那位表哥是刑警的網友已經冒泡,正在講述苑林府的變態殺人案。   這下哪裡還顧得上洗澡,連續幾個深呼吸,似乎是想要通過吸氣,從空氣中汲取能量,再通過呼氣,排出體內的焦灼不安,強自鎮定微微戰栗的腿,趕忙穿上拖鞋準備出門。   鼓起勇氣打開房門,很好,空蕩蕩的家一如既往的安靜,沒有半點異樣,然而聊天記錄正如夢中發展的那般,一句一句的往外冒,連水友發的表情包和標點符號都一模一樣,這下,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盯著門口的可視電話,滿懷期待的按下電話上的呼救,希望有物業的人能接通,上來看看。然而,鈴響了十幾聲,卻始終沒人接起,不過鄢均倒也沒怎麼失望,物業嘛,掉鏈子是常態,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可視監控在門口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果斷開門,按下電梯。   還好,淩晨三點,完全沒有人會搶電梯,鄢均進了電梯,按下一樓,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不過此時仍舊不能放心,群裡聊天記錄已經接近尾聲,接下來,異常說不定就要開始,需要時刻注意和警惕。   果然同夢中一樣,異常開始了,雖然已經按下1樓,但電梯顯示屏裡樓層的數字卻在不斷增大,19,20.......原本懸著的心又提了起來。   鄢均果斷按了個21,然後在三秒之後急身從電梯離開,出來一看,另外一架電梯也在上行,不由得暗惱,“淩晨三點,哪來這麼多人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還是說同夢中一樣,從頂層開始入侵。”   眼見電梯肯定要先往上走,再才能往下,鄢均也不敢坐電梯了,忙跑到樓梯間裡,看看能不能跑下這二十一層樓。   城市住宅的樓梯間,平時壓根就沒人走,白天在青天白日下,瞄上一眼,倒還感覺不出什麼,到了晚上,樓梯間裡本應隨著腳步聲亮起的聲控燈,在這種老舊的小區裡,早沒人維修,壞得七七八八了,平日裡沒什麼感覺,但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格外讓人懊惱之前怎麼沒找物業的麻煩。   除了每個樓層的緩步臺有扇窗,能隱隱透出點星光月光進來,便隻有應急燈的綠光,在深沉的黑暗中閃爍。   綠光,在黑夜中,是非常常見的,螢火蟲是綠光,熒光小菇是綠光,狼群也是綠光。雖說佛教有言,心中有佛,我口出佛,心中有屎,爾口出屎,而在宗教,如伊斯蘭教的象征意義中,綠色象征著自然、生命和繁榮   但鄢均自認俗人,心中無佛,老話說,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但是真的鬼敲門了,誰又能不怕呢?   因此,此時黑暗中隱隱閃現的綠光,相較於自然的美好,更像是螢火之森的稍縱即逝,相較於生命的豐盈,更像是深林墓地的詭譎奇異,相較於繁榮的蓬勃,更像是與狼共舞的刀鋒跳躍。   即便如此,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點開手機閃光燈,鄢均壯著單子,踏上這條雖說唯一,但是壓根看不到盡頭的路。   一級,兩級,一個轉身,兩個轉身,一層,兩層。每一個下腳,每一場轉身,每一次看到窗外黯淡的星光,鄢均都不由得些微鬆口氣,畢竟,這預示著他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已經下到了八樓。   空曠而又寂靜的樓梯間,滿是閃光燈下無所遁形的灰塵,回蕩的隻有略帶喘息的呼吸,和強行放輕的腳步。   隻是,這熟悉的節奏中,陡然出現一陣沙沙聲,輕微,細碎,卻如同惡魔的低語,令人恐懼。   一切還是和噩夢裡的發展還是一樣,旋轉跳躍的過程中,鄢均已經能發現臺階上突然出現的零零散散的螞蟻。   “既然目前的流程,和夢中一樣,自己絕對不能做出和夢裡同樣的事情,也就是說,現在絕對不能踩到它們。”   或許是急中生智,鄢均很快做出了決定,還好此時螞蟻的數量不是很多,小心一些落腳,再越過兩三級臺階跳躍,倒也不是問題,此時,他已經完全顧不上壓低腳步,滿心滿眼隻想著怎麼避開這群蟲子。   隻是,隨著時間的發展,臺階上蟲子多了起來,乳白色的幼蟲開始出現,原本完整的,有所顧忌的跳躍,已經被迫變成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尋找落腳點。此時,也才下到了四樓。   然而此時,臺階上已經完全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黑色蟲潮在地麵湧動,還能做文章的,也就隻有墻壁了。   鄢均隻能學著電影裡看過的爬煙囪法,用牙叼著手機,兩隻腳分別抵住墻麵,然後再利用兩手支撐的瞬間,移動重心,艱難地往下挪移。   還沒移上幾步,大腿就已經開始打顫,半空中也出現各種各樣的飛蟲,有些附著在墻麵上,需要小心避開,有些圍在手機邊上,不知是聚光性,還是想澆滅這唯一明亮的光源,有些甚至直接朝臉上,眼上撞。   還好,自己的臉皮厚度跟城墻差不多,硬度卻是差遠了,不然,像這些蟲子這樣自殺式襲擊,最後還不知道算誰的呢,鄢均忍不住苦笑一聲,不過小命比較重要,眼下還是趕緊繼續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擺擺頭驅開一些蟲子,繼續在求生本能的支撐下,艱難地在墻壁上攀爬。然而,腎上腺素的分泌始終是有限的,即便當下是讓人無比恐懼,想要拚命逃離的場景,化學作用結束後,餘下的,隻有無力和空虛。   手,和腳,此時都已經無比沉重,仿佛被掛上了幾十公斤的鉛塊,不過是強撐著,沒有從墻上滑落下來,然而,此時,卻連三樓都還沒到。   空氣中,已經開始浮現若有若無的陳腐味,“那個陌生人是不是已經到身後了,一切,就要結束了嗎?”   城市的空氣還是這般汙濁,天上的星星,永遠隻看得到那麼幾顆,至於地麵,這大半夜的,肯定是萬籟俱寂,廖無人煙,一片昏暗。   但是,不遠處的那道紅光是什麼?是火焰嗎,還是煙火,那般顯眼和絢爛。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花火的熱情,鄢均身體裡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奮力而又艱難的繼續將身體往前移了一段,此時,卻也才堪堪能看清3樓的標誌。   力量來時如潮水般洶湧,力量褪去是也如潮水般迅捷,眼下,也隻能做最後一搏了,在收起左腿的瞬間,右腿猛然發力,是有希望破開緩步臺的窗戶,徑直掉下去的。三樓而已,下麵還是花壇,如果運氣好點,有株石楠,或者其他景觀樹接一接,說不定骨折都不會有。   感受著身後陰冷的氣息越來越重,鄢均不得不下定決心,收起恐懼,按照剛才的想法發力。   嘭的一聲,窗戶應聲而破,鄢均隻能默默向下方的花火祈求,祈求自己的平安和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