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1 / 1)

要有人問起潘固安的事跡,鄢均能一口氣講上三個小時,都不帶喝口水;要談到潘固安的優點,鄢均能誇上半小時不帶重樣;要聊起潘固安的缺點,鄢均也能吐槽個十來分鐘。   沒辦法,兩個人實在是太過熟悉,畢竟是從小就相互看過對方光屁股的緣分。   倒不是像某些段子裡,A小時候看到B,驚為天人,說要娶回家做新娘這般狗血,兩個人的相識,說得上順理成章,但也算得上平平無奇。   兩人的家長是同事,還是關係不錯的同事,當年一群同事都住在一個院裡,兩人又是同齡,因此,兩人算得上一起長大。但如果僅僅如此簡單,那也說不上孽緣了。   雖說院裡差不多年紀的小孩,零零散散加起來有個六七號人,但兩人的性格卻格外合拍,鄢均過分外向,最常做的兩件事情,一是招呼浩浩泱泱的一群人去自己家裡,分享雪糕零食,二是到了飯點,去別人家裡蹭飯吃,還會應承別人家認他當兒子的話,院裡他最常光顧的就是鄢均家。   而潘固安呢,性格卻十分內斂,基本都是跟在人群後麵,慢悠悠的動作,不溫不火,因此鄢均也格外照顧這位“小弟”。   但到了上學之後呢,形式就完全反過來了,兩人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都在同一個班,家長的攀比就這麼開始了,有比較就有高低,有第一才有第二,有對比就有傷害,鄢均連著當了五年的老二,被家長也念叨了五年。   不過小孩子倒也不在乎這兩事情,兩人的關係還是很好,鄢均被潘固安帶得沉穩一些,至少不會被家長懷疑有多動癥,潘固安被鄢均帶著也外向一些,不會被家長懷疑有自閉癥。   然而,等到了初中的時候,鄢均終於坐上了第一的寶座,因為潘固安轉校了,因為家長的工作調動,“不得不”轉校,而院裡的人,也都各自搬家離去,如煙流雲散。   說起來,這算是鄢均心中的第二次背叛,因為在之前的一次遊戲中,潘固安和別人組了隊,但卻沒有告訴鄢均,雖說這隻是一件小事,微小到不足以記,但對於孩子來說,這件事可一點都不小。   本以為兩人的人生就此不會有交集,但到了高中,兩人卻又相遇了,完全沒有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巧合,隻單純的因為鄢均看到了入學名單,在班級首位上,就看了“潘固安”三個字。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三年的時間,少年人已經逐漸有了青年的形貌,少年的性格也發生了轉變,沒人能解釋這種轉變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家長的打擊,同學的相處,還是因為課業的壓力。總之,鄢均如今也變得內斂起來。   但潘固安卻並沒有變得外放,反而更加安靜,兩個人雖然已經認識了十多年,但這一次,沒有一個人主動伸出手。   直到班主任定下了所謂的學習幫扶計劃,將理工科比較差的鄢均,安排在全科優秀的潘固安邊上,兩人這才講了高中生涯的第一句話,也開啟兩人高中三年期間,長達一年的同桌生涯。   隻是,兩人已經到了各有心事各有性格的年紀,再也不復當初天真爛漫兩小無猜的模樣,但還是能維持基本的友誼,兩人的日常對話,除了相互借點東西,問些題目,便沒有其他,非常默契的對彼此的生活,經歷閉口不談。   高中三年很快過去,鄢均順利升上念了個還不錯的學校的建築係,而潘固安,卻再一次沒了蹤影,隻是有一次聽些家長裡短婆婆媽媽的時候才知道,初中的時候,潘固安的母親去世了,高考後父親也去世,他一個人出國後,完全消失在這片以往的交際圈裡。   相識於微末,然後分道揚鑣,再聚首時,已經是熟悉的陌生人,這大概才是人生常態。   而相識於微時,莫逆於心,相守於經年,是博文約禮的自製,也是對友人的信而有征,但對大多數人而言,隻是一場奢望一場夢。   “潘固安是什麼時候回國的,回來了為什麼沒跟他們這群老朋友聯係呢?”帶著這樣的疑問,鄢均幽幽從昏迷中醒來。   “醒了?”熟悉的聲音,高中聽了三年,現在聽起來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又平添了幾分沉穩。   “潘固安,你回來了?”   潘固安沒有答話,隻是倒了杯茶水,遞到鄢均邊上,又單手扶起身子,遞了個靠墊。   鄢均一口氣灌下這杯水,這才覺得思維清晰了些,透過窗,外麵天色已經泛白,“劫後餘生看來是真的,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自己的好日子是不是不遠了。”   正暢想著未來腰纏萬貫的日子,卻突然想起昏迷之前聽到的那句話,“鄢均,我送你的這個夢怎麼樣?”   看著旁邊已經起身,正往外走的潘固安,嘴唇微動了兩下,卻還是沒有問出口。兩人已經又有幾年沒見過了,初中三年沒見過,高中就有三年相顧無言,現在誰知道對方是什麼人,變成什麼樣,性格如何。   潘固安卻仿佛看懂了他的意思,又倒了杯水遞給他,“鄢均,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真跑了出來,也不枉我送你一場夢。”   鄢均再次一飲而盡,卻沒有放下茶杯,隻是麵無表情的講了四個字,“春風獻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是兩人高中一起看過的詩集裡的一首詩《送燕華山會試》,詩名,韻律,含義兩人都很喜歡。   潘固安不假思索地應對到,“桃花朱顏。”   鄢均這才能完全肯定,眼前正是闊別許久的熟人,隻是,兩人之間從兩小無猜到已經有數不清的空白,一時之間,又是相對無言的冷場。   “你這些年在國外怎麼樣,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找我們這群老朋友聚聚。”鄢均知道,按他所熟知的潘固安的性子,兩人之間的冷場,如果自己不開口,肯定會一直持續下去,除非有什麼別的聲音驚擾。   潘固安卻笑了笑,從鄢均手上取過茶杯,起身,“沒什麼好不好的,念完幾年的歷史就回國了,開了這個小店,跟你們這群動輒經理啊,總啊的肯定沒法比。”   “我們也就是有心人捧著說著好聽,實際上還不就是個打工人,哪像你,已經自己當老板了。”鄢均順著話就往下接,習慣得,跟同學會上碰到老同學之間的商業吹捧一模一樣。   按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會說“哪裡哪裡,我這就是個小店,今天還開著明天說不定就沒了,哪像你們,背靠大公司,手上隨便一劃拉,最少都是幾百萬幾千萬的項目”。   但這人是潘固安,內斂,心或許不直,但口肯定不快,這話沒法接,也不好接,隻能是一陣沉默。   鄢均很快就意識到,拿自己這幾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圓滑應對潘固安,隻能收獲冷場,便隻能又轉了個話題,“你剛才說,送了我一場夢,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