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不言獨自走在前麵,步伐很快,一點沒有要等身後李成蹊的意思,更不要說提著大包小包的陸晨。突然莊不言猛地回頭,李成蹊收步不及,一頭栽進莊不言懷裡。李成蹊一拳錘在莊不言胸膛,道:“乾嘛呢,撞疼我了。” 莊不言:“我改主意了?” 李成蹊:“怎麼了?不去了?” 莊不言:“不,你去就好了。” 李成蹊:“那你呢?” 莊不言使了個眼色,李成蹊會意,望向陸晨。隻見陸晨一路踉蹌,手忙腳亂。李成蹊道:“你確定?” 莊不言:“放心吧,丟不了。” 李成蹊冷冷道:“丟了才好。” 莊不言看著不再言語的李成蹊,微微一笑。笑容中似乎包含著某種力量,讓李成蹊也會心一笑。正好陸晨來到跟前,一臉懵懂的樣子望著莊李二人。李成蹊道:“東西給我吧,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就跟著老莊就好了。” 陸晨問道:“怎麼我們不是一路?” 莊不言:“怎麼,讓你失望了?” 陸晨窘迫道:“不,沒有,不是的。” 莊不言:“別婆媽了,跟我走。”說完轉身就走了。陸晨不舍的放下東西,和李成蹊告別,跟隨莊不言而去。 陸晨一路連走帶跑的跟在莊不言身後,生怕自己跟丟,又不好問什麼。莊不言似乎很有人緣,一路上不斷有人對著他打著招呼,或行人,或攤主,或侍應。雖然沒有說話,微微點頭,抬抬帽簷,淺淺一笑,盡在不言中。 突然一個大媽跑到莊不言麵前,緊緊抓住莊不言的手笑道:“小莊,真有你的。大媽我聽你的話,果然找到我的金戒指。唉,小莊,你可真神,跟大媽說說,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戒指是我家招財吞到肚子的?” 莊不言顯然麵對大媽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口不能言。正好被另一個老頭打斷道:“你那個戒指算什麼!小莊啊,叔這次要好好謝謝你啊。要不是你,你叔我這次可就要倒大黴了。誰能知道那個平時看起來老實熱情的小王竟然是個騙子,要不是你提醒,你叔這點家當早就被騙的一乾二凈了。真那這樣,你叔我可就活不了,早就跳樓了。小莊,你這次可救了你叔的命。走,跟叔到家裡去,叔陪你喝幾杯。你叔那裡有我家小子過年孝敬我的好酒,叔拿來和你一起喝。” 大叔邊說邊拉著莊不言就要走,大媽一把攔住,道:“老李,你添什麼亂,是我先拉住小莊的,你怎麼不知道先來後到呢?再說大清早的喝什麼酒?走,小莊,去,大媽家,大媽家裡灶上燉著雞湯,去大媽家喝雞湯。” 大叔:“得了吧,就你家的雞湯算的了什麼?能和我家的好酒比?走,小莊,去叔家,叔家裡不但有好酒,還有好菜。正宗的內蒙醬牛肉,鴻泰樓的。去叔家,咱們邊吃邊喝,不比光喝雞湯自在?” 大媽:“老李你怎麼說話呢?我家的雞湯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卻是我親手殺的,反復洗的,各種配料加的足足的,天還沒亮就小火慢燉。講究的就是營養衛生,火候十足。再說小莊跟你一樣,是掉錢眼的人嗎?大媽我講究的就是個心意。小莊,你說是不是?走,去大媽家。” 正在兩人相執不下之際,又有一大媽從人群中竄出,道:“哎哎,你們兩個都消停會。照我說,什麼雞湯牛肉,都不算什麼。小莊是什麼人,咱這片左鄰右舍可都心跟明鏡似地,給我們解決多少難題?咱們都記在心裡著呢。” 大叔:“哎呦,瞧你把話說的,調起的這麼高。我們雞湯牛肉都不行,都不如你唄?那你說說你有啥?” 大媽一把將莊不言的手,從大叔手裡奪過來,緊緊拉住,笑瞇瞇小聲道:“小莊,跟大媽走,大媽給你介紹個媳婦兒,保證是又好看又能乾。” 大叔道:“哎哎,瞧瞧,孫媒婆又給介紹了呢,這次說的是那家姑娘,配得上我們小莊嘛?” 人群中不知是誰也跟著起哄道:“該不會就是你自己家那位吧,正好,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孫大媽聽著眾人的哄笑,麵不改色道:“我家姑娘怎麼了?誰不知道我家姑娘長的漂亮,工作又好。上我們家說媒的,那是莊稼田裡的韭菜,一茬又一茬·····” 孫大媽的話很快引得眾人興致,或逗或樂,都湊過去,你一言我一語,展開各種討論。 陸晨看見莊不言貓著腰,從人堆中悄悄擠出來,對著陸晨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偷摸溜了出去。 路上陸晨打趣道:“有人給你介紹媳婦,這是好事,你躲什麼?” 莊不言一臉傲嬌,道:“哼,我一社會主義大好青年,有多少破碎的心,等著我去修修補補,怎麼可能因小失大?” 陸晨聽莊不言這話,跟關玄鋒言語異曲同工,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道:“你這樣辜負大媽一片好意,不怕以後更麻煩。” 莊不言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比劃幾個手勢,一臉自信,嘴裡同時道:“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扭頭看向陸晨道:“怎麼,你想討媳婦,我讓孫大媽給你介紹介紹?” 嚇得陸晨連連擺手,不敢再說下去。 兜兜轉轉,七折八拐,陸晨早已不知南北,突然看見莊不言停住腳步。陸晨立馬趕過去,順著莊不言目光一看,麵前是一個超市。莊不言走進去,對著陸晨道:“推輛車。” 陸晨推著手推車,默默跟在莊不言身後。莊不言穿梭在琳瑯滿目的商品中,不停往手推車中挑選貨品。不一會手推車滿滿當當,堆成一座小山。 結賬,打包。 陸晨又是提著大包小包,緊跟在莊不言身後。陸晨不知道要去那裡,買的這麼多東西是乾嘛用?心中有一百個問題和一萬個不情願,想要發作,可心裡又非常好奇。想起關玄鋒,不知是不是因為醉酒的緣故,總覺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雖然那人好像沒怎麼在意自己,但就是那麼不經意幾次目光相接,總不像陌生人初見的眼神。想想他們之間的對話,莊不言原本不想出去的,就在關玄鋒說了什麼,莊不言立馬就改了主意。咦,關玄鋒說的什麼來著,怎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了?算了,不想了,好想和我也沒什麼關係,操那份閑心?也不知道李成蹊現在在乾嘛,要是現在陪在她身邊就好了,至少不會像莊不言這樣,不管不問,哪怕說兩句也好啊。陸晨一時心猿意馬,再一回神,莊不言不見了! 陸晨慌張四處張望,人來人往中,找不到一點痕跡。陸晨邊走邊找,左顧右盼,終於在街對麵看到莊不言的身影。遠遠看去,好像是在和一個人交談著什麼。陸晨抱好東西,立馬追了過去。即到跟前,才看清和莊不言說話的是個擦鞋匠。莊不言看到陸晨,道:“東西放那車上。” 陸晨看見擦鞋匠身後的三輪車,剛把東西放進去,就聽到莊不言示意跟他走。陸晨立馬跟過去,回頭看看擦鞋匠,一個五十左右,皮膚黝黑的男人,正埋頭為人認真擦鞋中。陸晨又看看莊不言的鞋子,沒有擦拭的痕跡。 又走了好一段路,另外一家超市。莊不言道:“拿著這些錢,你去超市買之前同樣的東西,我在外麵等你。” “哦。”陸晨應聲拿錢就走進超市。 等到陸晨買完東西出來,莊不言又不見了。這小子是成心的吧,陸晨心裡罵道,眼睛依然四處張望,難道又是跟那個擦鞋的在一起?陸晨邊走邊望,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哈哈,我贏了!” 陸晨循聲望去,原來就在身旁不遠處一個臺階上。隻見莊不言正和三個七八歲的男孩,匍匐在地上圍成一圈玩著什麼。陸晨走上前一看,玩的原來是自己小時候玩過的拍卡片。陸晨心底又笑又氣,看著莊不言完全不顧形象,趴在地上,和男孩玩的不亦樂乎,就他聲音大。 “該我了,該我了,你別耍賴。” “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無情鐵沙掌的威力。” 莊不言將手握成碗狀,往手心哈一口氣,然後嘴裡大喊一聲;“唉噠嘿!”,手掌用足力氣重重拍下去,卡片旋即翻轉過來。樂的莊不言雙手拍起來,喊道:“啊哈,我又贏了,哈哈。”引的其他三個男孩也歡喜雀躍起來。 陸晨看著莊不言一臉認真,笑起來跟孩子一樣,開心的不可名狀,自己竟然也不自覺的跟著嘴角上揚起來。陸晨也很久沒有見過這樣開心的笑聲,這樣的笑臉,好像也隻有自己小時候才擁有過。 看著莊不言那忘乎所以的樣子,陸晨本不忍心打斷。可在這人潮熙攘的街頭,莊不言這般模樣,很難不引人側目嬉笑,以至於陸晨都感到一絲尷尬。陸晨忍不住道:“東西我買好了。” 沒有反應。 陸晨又加大音量喊道:“東西我買好啦!” 莊不言這才聽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陸晨,一臉意猶未盡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莊不言慢騰騰的爬起來,對著男孩們說:“抱歉啊,我要走了呢。”說完又從陸晨懷抱的袋子裡拿出幾袋零食,分給男孩們,然後在孩子們的挽留中戀戀不舍的走開了。 陸晨跟在後麵,忍不住問道:“老莊,我們現在去那?對了,我可以也跟著叫你老莊嗎?” 莊不言邊走邊回答道:“名字隻是個代號,你想怎麼叫就可以。至於去那裡,你跟著就好了。” 見莊不言又變得冷漠起來,陸晨道:“對了,我還一直沒有感謝你呢。” 莊不言:“感謝我什麼?” 陸晨:“感謝你收留我,讓我住在你家。” 莊不言:“那你謝錯了人了。收留你的是李成蹊,不是我。” 陸晨一下加快腳步,跳到莊不言的前麵,用身體阻擋他的腳步,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說完陸晨伸出一隻手在莊不言的麵前,麵帶微笑,想要握手的樣子。 莊不言定定看著陸晨,麵無表情,道:“別套近乎,我們不熟。”說完就繞開陸晨,繼續邁步往前走。 陸晨心裡那個氣啊,真想把東西往地上一砸,罵一句老子不伺候了。自己都這樣低聲下氣了,換來的卻是那麼一副不可一世的臭臉。若是換做以前,麵對這種人,陸晨肯定也會以牙還牙。可是現在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一定要和莊不言搞好關係。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好事多磨?為什麼之前還和孩子們打成一片的莊不言,對自己卻冷若冰霜,拒人千裡之外呢?真不能理解李成蹊是怎麼和這種人相處下去的。 一想到李成蹊,陸晨腦子裡立馬浮現出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有種說不出的可愛。想到這,陸晨覺得心情立馬晴朗起來。看著漸行漸遠的莊不言,陸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哪怕你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老子也得把你洗捂的又香又軟。 陸晨調整心情,快步追上去,堆滿笑意道:“你不用這麼冷淡,李成蹊跟我說過,說你是冷臉熱心腸,就跟我在部隊連長一樣——唉,你能不能慢點走?說起我們連長,脾氣那個臭啊。記得有一次,部隊拉練,我們連長······” 莊不言突然打斷道:“打住打住。之前我說你是養豬的我錯了,說你養豬是侮辱豬了,豬都沒有你這麼聒噪。” 陸晨一聽這話,真是王八退房——憋(鱉)不住了。老子都這麼和藹可親了,你這狗崽子竟然這麼不領情。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正在陸晨心裡盤算著怎麼給點顏色瞧瞧時,莊不言看著憋得滿臉通紅的陸晨道:“怎麼,你生氣了?這就生氣了?” 陸晨看著一臉得意的莊不言,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莊不言是故意激怒我的?可是激怒我對他有什麼好處呢?想到自己對莊不言所有的印象,從火車上羅南的講述,再到這兩天在其家裡的經歷。陸晨很難將這兩個人聯係在一起,不過是名字同音而已。可是自己現在又何必在意莊不言的態度呢?因為李成蹊。 可是李成蹊和莊不言是怎麼的關係呢?那種親密,卻又不是兄妹,而自己終究不過是一個暫寄的後來者,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想到這裡,陸晨一下子感到很失落,也更不在意莊不言,苦笑道:“生氣?怎麼可能,你那隻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莊不言當然不會知道,陸晨這短短一瞬間,腦子裡思緒的轉變仿佛過完了一生,隻覺其神情甚是落寞,莊不言道:“那就好,說明你還有點優點。” 陸晨:“什麼優點?” 莊不言:“臉皮厚。” 陸晨:“多謝誇獎,比你稍遜幾分。” 莊不言:“不錯,還會反唇相譏。” 陸晨:“彼此彼此,承讓承讓。” 莊不言指了指前麵一個報亭,對著陸晨道:“看見前麵那個報亭了嗎?把東西送過去,順便買一份今天的報紙。” 陸晨:“你自己怎麼不去?” 莊不言:“是誰說要感謝我的收留之恩的?” 陸晨:“那是誰說我應該感謝的是李成蹊的?” 莊不言:“可是終究你還是住在我的房子裡,我沒收你房租,你總要做點什麼吧。” 陸晨:“所以就拿我當苦力?” 莊不言:“被你看出來了,沒錯,是這個意思。” 陸晨想了想,終歸是拿人手短,不好推辭,提著東西徑直往報亭走去。剛走幾步,陸成突然回頭問莊不言:“你認識一個叫羅南的人嗎?” 莊不言似乎對陸晨這突然一問感到很意外,愣了幾秒鐘後,淡淡的道:“沒印象了。” 果然,此莊不言非彼莊不言。陸晨得到答案後,心中不再糾結。來到報亭,將大小包裹一股腦的塞進報亭。報亭老板是個四十左右的胖子,看著眼前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往自己報亭放這麼多東西,一臉惶恐。正要詢問原因時,猛然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莊不言。報亭老板麵帶微笑的,對著莊不言點頭示意。然後不等陸晨開口,遞給一份報紙。陸晨接過報紙,看著老板默契的動作,怡然自得的表情,心想莊不言肯定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還有之前的擦鞋匠,很顯然,莊不言跟他們都很熟悉,熟悉到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心靈體會,而這般默契更非短時間就能達成的。可是莊不言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和這些人是什麼關係呢? 雖然自己隻是和莊不言短短相處幾日,但陸晨卻能感覺出莊不言是個極度自戀,眼高於頂的家夥。這樣的人怎麼會和這些人這般熟絡呢? 陸晨將報紙遞給莊不言,問:“接下來乾嘛?” 莊不言拿著報紙的手,輕輕搖著:“followme,Friday。” 陸晨雖然打小讀書不行,英語更差,但莊不言說的三個單詞,還是聽懂了前兩個。於是便跟在莊不言後麵,漫無目的走著。此時的陸晨有種放下的釋然,不似先前滿腦子糾結和疑問,一邊走著,一邊看著四周的風景。 江城真是熱鬧繁華,果然大城市就是不一樣。車水馬龍,人潮洶湧。牌樓林立,店鋪昌隆。完全不是自己家鄉,那種山區所能比擬的。陸晨一想到家鄉,就想起自己幼時母親早亡,和父親相依為命。日子過的雖說清苦,但也是十分快樂。後來自己從軍,離開家鄉和父親,至今已有十年春秋。本來這次退伍,想著先回家陪陪父親。不料先收到父親來信,信中交代自己不必回去,讓自己拿著介紹信,直接來到江城。不知老家的父親是否一切安好? 正思念之際,莊不言有停下腳步,多著陸晨道:“看見前麵那個商場了嗎?” 陸晨:“又買那些東西?” 莊不言:“這次不買那些吃食和用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去買酒,多買點。” 陸晨也不想問什麼,問了莊不言也未必說,自己也懶得費心耗力去猜。機械的走進商場,找到賣酒的櫃臺,各種檔次的白酒洋酒都買了點,然後走了出來。 這次莊不言沒有失蹤,乖乖的坐在一處花壇臺階上,埋首於報紙之間。陸晨走到莊不言身邊,才注意到在莊不言身邊還躺著一個人。隻見其衣著破舊,一頂已然包漿的草帽覆蓋其麵,所以陸晨不知此人相貌年紀。但此等落魄衣著,很容易讓人覺得對方隻是個流浪漢。莊不言看了看陸晨,手指對著流浪漢指了指,示意將酒放在其身旁。陸晨不明所以,一臉詫異。要說之前擦鞋匠和報亭,陸晨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還要給這個流浪漢送東西?難道莊不言和這個流浪漢也相識?或者說僅僅隻是覺得對方可憐,聊表愛心? 流浪漢伸出手摸索了下地上的酒,然後將一瓶瓶挪到懷裡,一把抱住,翻身繼續躺著,全程沒有一句言語。莊不言收起報紙,站起身,看著躺著的流浪漢。良久,莊不言從衣兜掏出一信封,厚約兩指,放在流浪漢懷中,若有所思徐徐道:“江湖路險,此去珍重。”說完便示意陸晨跟著離開。 行未數步,一個蒼老但洪亮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浮萍天涯君莫問,豈雲前路無故人。” 莊不言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陸晨跟在後麵忍不住回頭望去,那人依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唯有那聲音似乎還在那人周身上空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