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月子中心,血從他的鼻子、耳朵、眼睛裡不斷滲出來,匯聚在下巴處,隨著他的跑動,滴落在地麵上,開出一朵朵紅色的蓮花。 文易今年24歲,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妻子在年前剛為他產下一個可愛的兒子,雖然萬分不舍,但文易還是遵循文家村的傳統,回老家祭祖。 好在文易有自己的車,不用坐兩個小時大巴到鎮上再坐半小時摩托車到三水山腳下的文家村。一個半小時後,文易的車停在了村口,他跟妻子發短信報了個平安,放慢車速拐進了通往下村的水泥路。 文家村的位置雖有些偏僻,但對於時代務農的文家來說,也算地理位置優越,村前一公裡不到就有一條從三水山上流下來的河,村子裡也有支流經過,水的問題絲毫不用擔心,而田地也有不少,土壤肥沃,坡度也較為平緩。 唯一一點不好,來自河上流、半山腰的茍家村。據說茍家文家本是同出一脈,來自唐代某一大戶人家敬家的一支,為了躲避仇家分成了倆家,敬字拆成了茍和文,茍家打獵、文家務農,兩家一直相安無事、時有走動。 有一天忽然不讓捕野味了,茍家斷了經濟來源,當時的茍家村長就找到文家,希望兩家能重新合並,還是姓敬,名義上的理由是“茍”不好聽,其實還是希望能往文家搬遷一下,也種種地,文家堅決拒絕了此事,兩家不歡而散。 本來這也算不上矛盾,但後來茍家出了一個大學生,發現山上流下來的那條河裡有不少鐵砂,於是畢業後回家辦起了廠子,把直接把河流截斷了,文家也去找過有關部門,但人家納稅多,也就一直沒處理。 不過這些事兒暫時不用文易操心,他父母都走得早,他也在城裡買了房,每年回來主要也是祭拜一下二老。文易沒有直接去老屋,而是把車聽到了村長文玄家,這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早在自家院子外等著了。看到文易的車連忙揮手招呼,讓他停在路邊。 村長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廣東打工,小兒子跟文易年紀差不多,留在家裡幫襯一下處理村中事務,當成下一任村長培養,文易算是文家村第一個大學生,雖然學的文科,沒辦起什麼廠子,但每次回家還是能感受到大家的熱情,去年過年就是在二大爺家裡吃的,今年因為處理一些父親留下的田地問題,跟村長往來比較多,文易也懂人情事故,回來的兩趟都帶了海參補品什麼的,村長看他也就格外順眼起來。 文易還是第一次到村長家,家裡很寬敞,三層小樓,一進屋就看到墻上掛著一幅字:“心無雜礙,自在神成”。“自在神”其實文易早有耳聞,是老早流傳下來的的傳說,“成自在神,五蘊皆空,苦厄皆度”這幾句話孩子都會念,村裡還有個小廟供的就是“自在神”,不過自家沒人信這個,文易也隻當是封建迷信。至於村長家這幅字,文易倒是沒聽過,但也沒有打探的心思,隻想著吃完飯祭完祖趕緊回去跟妻兒團聚。 吃過飯菜,文易喝了些茶水,村長喝了不少酒,主動提起了這茬。直接問起文易,你可知道咱們村的自在神?“聽說是挺靈光”“這自在神可不是什麼發財、求子用的天神,這自在神啊,就是是我們自己。”村長說完有些期待的看向文易。 文易不知道如何應答,勉強從嘴裡擠出個哦字。村長文玄似乎對他這種態度不太滿意,開始絮絮叨叨講了起來。 自在神,就是要孕育璃蛇,璃蛇就是我們的本來麵目,就是真我。現在的我是假我,真我是璃蛇。人所以愚癡、愚昧,就是因為不能認識璃蛇,不能認識自己的本來麵目。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璃蛇,有璃蛇的,才叫真人...... 文易想起了自己某次坐火車遇到的信仰基督的阿姨,人很好,還分自己帶的包子給文易吃,文易剛好路上無聊,就跟阿姨聊起了上帝。文易故意問,上帝是不是萬能的,如果阿姨回答是,他就會問她上帝能不能創造一塊自己也舉不起來的石頭,這是他從網上看來的段子。但阿姨回答,上帝不是萬能的,而是全知全能的,我們能做到的事他都能做到,我們知道的事他全都知道。這下感覺是木箭射在了銅墻鐵壁上,文易隻得默默聽了阿姨兩個小時的傳教。不過就像現在村長嘮叨的一樣,文易隻有頭兩分鐘在聽。 不知道老婆孩子怎麼樣了,今天路上不堵,我估計四點就回去了,要不要在鎮上買點什麼給她帶著呢。 “這一代的璃蛇,就在你文易身上!”被酒精激得麵紅耳赤的村長一拍桌子把文易嚇了一激靈。 “啊?” 村長有些滿意文易的這一激靈,停了話茬起身走出屋外朝廁所去了。“你別聽他的,他喝了酒就是這樣,你要有事你就先忙去吧。”村長的小兒子文道清說道。文易趕忙借坡下驢,起身作別,開車往自己租屋去。 打開院門,院裡並排著兩間屋,柴房在院子南邊,文易推門進去,屋裡的灰塵稍稍飄起,在陽光下甚至有些閃亮,柴房的角落裡對著一堆十幾年前,或許更早的木柴,自文易記事起他們就在這了,作為儲備柴從來也沒用到過,不過文易小時候在縫隙中發現了一把日本刺刀,上麵還有暗褐色的血跡,他拿出去玩了一下,但父親認為不吉利,就不知道給藏在哪了,文易突然想找找看,倒不是圖賣幾個錢,隻是追憶一下往昔作為消遣。 已經足夠高大的文易沒在木柴頂上找到那把刺刀,反而發現了一本薄薄的藍皮的線狀書,文易將其拿了下來,用手掃了掃上麵的灰塵。 《自在經》 雖然文易不信鬼怪,但還是好奇的翻開看來,字像是手寫的,是繁體字,但也能清晰的辨別出來, 成自在神,五蘊皆空,苦厄皆度。 欲成此道,須育璃蛇。 璃蛇,將生將滅,亦垢亦凈。 璃蛇,無眼、耳、鼻、舌、身,無色、聲、香、味、觸;無老死、無苦難、無破滅。 依此正法,心無雜礙,自在神成。 成自在神,智極無欲,恬靜性明。 成自在神,眾善加身,不生不滅; 故依此道,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第一頁寫著晦澀難懂的內容,文易覺得有些像佛家的說法,想必是某個佛教的分支吧。倒是這個璃蛇讓文易有些在意,想起了村長說的,璃蛇在自己身上,不過他從小就沒見過什麼蛇,最多見過一次蝙蝠,被母親用笤帚打了出去。 文易剛要往下翻,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視頻,於是合上書拿著走了出去。吃過了嗎?手機上的妻子皮膚有些蒼白,產後的虛弱還沒退去。 剛吃完,在村長家吃的。等會就去上墳,我估計四點多就能回去,我打算到鎮上給你買點點心。文易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好啊,阿易,別買太甜的,我就先不打擾你咯。 文易掛掉電話,看到門外有個人影在探頭探腦。易哥,真是你哇,過年好過年好!那人走了進來,我是阿明啊。文易想起來這個小時候的玩伴了,倆人七八歲那會常一起玩,後來文易出去讀書就很少聯絡了。 過年好過年好!文易做出一副熱情的樣子,不過隨後二人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還是阿明先開口,易哥你手裡拿的書是?啊這是我剛在屋裡找到的,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嘛?問出口文易就後悔了,他想起阿明的父親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留下他母親把他拉扯大。阿明臉上扯起一絲勉強的笑容,家母身體都好、都好,那易哥你忙吧,我得去上墳了,阿明抖了抖手中的紅色塑料袋,快步離去了。 叫阿明這麼一打岔,文易也想先把正事辦了,把書揣在懷裡,鎖好院門,從車裡拿著紙錢和貢品東西走了,文易家的祖墳在南邊小山丘上,隻能步行過去,挨著阿明家的祖墳,文易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十幾分鐘後文易到了祖墳跟前,其實就是幾座小土堆,上麵用石頭壓著的彩紙早已褪色,文易看了一圈沒看到阿明,又念著妻兒,就匆匆念了念該說的話,把貢品擺上,撒了一茶杯白酒,轉頭往回走,反而再回來的路上他碰到了阿明,他有些心虛沒去看他,阿明也同樣沒看他,默契的擦肩而過。 文易並沒有如願在五點前趕到妻兒身邊,他的車胎紮了一顆長釘,徹底癟了,村長說幫他問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鎮上那個修車行這幾天放假,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明天一早來給他換胎。拒絕了村長的邀請,文易晚上在二姑家吃的飯,睡在自己家。 木炭在火爐裡劈啪作響,跟妻子視頻說明情況後,文易關燈躺在了床上,望著屋頂木梁發呆,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白天找到的《自在經》,又不想從溫暖的被窩裡離開,索性用手機的照著讀了起來。 吾乃敬己,偶得機緣,覓得璃蛇,窺見神機 引來覬覦,率族東遷,避禍山中,修成自在 乃將璃蛇授於後人,有機緣者可成自在 自在之道,在己非空。廿五一輪,除舊立新 勿貪生念,勿守本心。一朝道成,不死不滅 文易內心毫無波動,又翻開下一頁。 璃蛇之食為心,真人方有真心 吞噬凈盡之時,成自在神之始 祭眼、耳、鼻、舌、身 祭色、聲、香、味、觸 ...... 一陣微小的聲響從院中傳來,似乎是黃鼠狼的聲音,隨之又悄然不見,文易突然感覺嘴唇有點濕潤,他抹了一把,看到手上一片猩紅,是流鼻血了吧,文易起身穿衣去東邊的水缸清洗,血流得並不多,很快就止住了,就是天有些冷,懂得文易直哆嗦,擦乾凈臉上的水後,文易趕忙朝溫暖的床跑去,餘光撇到院西似乎有個影子跳墻而去,可能是那隻黃鼠狼,家裡的生態真好。 回去後,文易想接著看那本書,卻怎麼也找不到了,或許從床縫掉下去了,明天再說吧,文易也沒多想,裹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