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殺 吳全 第一章 正值春夏之交,春的氣息依然濃重。明媚的陽光照射在小城的街市上,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又是個晴天,天空是瓦藍色的。街道上,車輛不是很多,人也稀少,和煦的暖風吹過,小城沉浸在一片靜謐詳和的氣氛裡。 這時是2006年的4月29日,還不到中午時間,一輛寫著悅達起亞的?白色小轎車在通往火車站的東大街上緩緩駛過。小轎車裡坐著四個年輕人,他們是縣公安刑警隊的隊員。他們都穿著便衣,一路上有說有笑。開車的是個女孩,她叫蔣靜麗。嚴格來說,他們出來並非執行什麼重要的任務,說是出來兜風應該比較確切。 剛才在局裡時,蔣靜麗剛值完夜班,她正要開著自己的車下班回家,隊長郭誌興叫住她對她說:“靜麗,才想起一件事來,市局通知我們,今天有一位新同誌調到咱們縣局來了,就在今天報到,應該到了,你替我去火車站接一接吧!” 蔣表麗笑著說:“才想起來?我要是早走一步,你不就找不著人了!” 郭誌興道:“那樣的話就隻能我自己去了。可不巧的是,局長要我到他辦公室,大慶也沒開車來,隻能委屈你了。” 蔣靜麗道:“不知是老的還是小的,男的還是女的?” 郭誌興道:“算你問對了,男,大學生,剛畢業。” 蔣靜麗拍手道:“太好了,”話剛說到這兒,她又停下道,“郭隊,隻是我一個去接,好像有點尷尬,能不能再給我派一個去?” 在另一邊的汪槿妍便說:“郭隊,我去吧!” 胡大慶說:“我也去!” 李海也說:“咱們都去。五一長假快到了,放鬆放鬆!” 郭誌興便說道:“好吧,都去,不要讓人家笑話。” 汪槿妍道:“不過是個學生兵,他要笑話我們?” 郭誌興說:“對了,小汪,這個學生兵,今天就交給你了。你們四個聽著,今天上午就這樣了,就算下班了,接到後各自回家。小汪,接回來,吃住、前勤後勤,你給安排一下,安排好了,再回家。” “好的!”汪槿妍答道。 四個年輕人便開著蔣靜麗的車去了車站。 正好一列客車進站。 胡大慶調侃道:“郭隊說,是時候了,應該是這一趟。也不知此位什麼來頭,咱們四個人來接,像個貴賓。” 李海悶聲道:“是你自己來,又不是人家要你來的。” 胡大慶解釋道:“我是說,這位也真夠規格,單看這接站陣勢,就能把他嚇著了。” 汪槿妍笑道:“你來了,多占了一個位置擠得人家沒地方坐,還說什麼規格。” 車開到火車站前廣場,蔣靜麗停下車道:“郭隊也沒告訴咱們幾點幾分姓甚名誰,該到哪接去?” 汪槿妍道:“我們公安刑警,跟蹤是長項,你們在此坐著,我去接來。” “慢!”李海說道,“考考你們眼力,咱們都坐著,盯著出口,看誰能認出來。” 大家一致同意,都說好。於是,把車窗車門都打開,他們就坐在車上賭眼力。 不大一會,出站口處拉著大小箱包的人們陸陸續續出來了。坐出租坐公交坐自家接站車或踽踽獨行,很快四下星散。 他們緊盯著出站口,先認準了幾個,但很快就否認了。不大一會,出來一個年輕人,拉著箱包,風流倜儻,站在出站口處,像等什麼人的樣子。蔣靜麗拍手道:“你們看,年輕的,大學生,一定是這個。”大家正待觀察,後麵又一個年輕女孩也拉著一個箱子從出口處跑出來,站到年輕人跟前,兩人說著話,拉著手朝前走了。 蔣靜麗嘆一口氣:“唉,不是,一對情侶!” 這時,一個穿著黑黃色相間T恤,一頭蓬鬆頭發的年輕男人,身背一個黑色背包正站在站口的臺階上向四處張望。江槿妍手指那男人提醒另外三個道:“你們看,我選那個,那個人應該是!” “應該是?你確定?”李海問她。 “可能是吧!” “還是不確定呀!” “確定,我確定了!”汪槿妍鄭重道,“就是他了!” 蔣靜麗點頭嘆道:“確實是夠帥的,你是看上他了吧?” “現在還不能說看上看不上,”江槿妍說著下車,“我去問問。” 李海在後邊喊道:“小汪,先別去,咱們先看看他到哪去。” 汪槿妍又坐回車上。他們四個好像忘記了他們是來做什麼的了,一起盯著那個男人看。隻見那男人向四處打量著,眼光向著這邊掃來的時候,也發現了他們。那人很興奮的樣子,就朝著他們這邊跑過來。 “看,他朝著我們這邊跑來了!”汪槿妍有點興奮。 “別說話,看他咋樣!”李海說。 於是,大家坐著未動。 “槿妍,”蔣靜麗叫著,“真的是個師哥,沖我們來了!”看得出她比汪槿妍還緊張。 “叫你們別說話!”李海悄聲道。 果然,那年輕男人朝著他們跑過來,直捷跑到他們的車前。 他略帶微笑對車上四個木偶一樣的人說道:“你們肯定是來接我的吧,”他眼睛向上看了一看,“可是,也太奇怪了,哪有你們這樣接人的。” “哇,怎麼樣,我說對了——”汪槿妍突然笑了。 “啊,原來你們是打賭。” “對了,猜對了——”蔣靜麗叫道。 來人有點不好意思指著自己的鼻子:“賭我?” 李海便問:“同誌,你到哪?” “縣公安局,我,新到的,不相信嗎?” 李海,胡大慶趕緊下車,汪槿妍也下車。 “我們就是來接你的,”汪槿妍說著,將他的背包拿下來,“開玩笑呢,快上車吧。” 三個男的擠在後座,蔣靜麗開了車往回返。汪槿妍回頭問道:“你咋知道我們是接你的?” “想知道嗎?”來人臉上仍帶著微笑。 “當然,廣場上車多呢,你怎麼就斷定我們是接你的?” “這很好判斷的,”年輕人說,“首先你們不是出租車。” 蔣靜麗笑了:“當然不是!” “也不等客拉人的掙錢的。” “為什麼不是?” “你們不是坐滿了嗎?” “啊,算你說得對。”蔣靜麗承認道。 “肯定是來接站的!” “廢話,”汪槿妍笑道,“這還用你說。” “不廢話,這是排除法,挺管用的。”年輕男人笑著說,“再其次,你們不是某個家庭來接站的,你說我判斷得對嗎?” “對,”汪槿妍道,“一個家庭不會有這四個呆頭男女。” “還有,你們不是成對戀人……” “這就有意思了,咋能看出來?”汪槿妍好奇問道。 “坐的位置。”男人道,“要是戀人的話,一般說來,前麵一對,後麵一對。”他依然微笑著,“這就是說,你們隻是一個單位的同事。重要的是,你們開著車窗車門,眼睛盯著一起盯著車外,這是標準警察的做派。” 四個人都被他說得愣住了。 “這還不夠嗎?”他還是微笑說。 “再說說。”汪槿妍很是有興趣。 “好啊,你們開著車門,又不下車,東張西望,大概率你們不認識要接的人。你們在賭眼力,看誰能認出我來。”說著,他和四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胡大慶佩服道:“神奇,說的都對,不愧是大學生,在學校學的吧?” “不好意思,開個玩笑,”年輕人還有點靦腆道,“老師告訴我,要養成注意觀察身邊微小事物的良好習慣,我今天是向你們匯報,不知是否過關。” 李海說道:“好小子,你這一頓,把我們全震住了。報個姓名吧!” “江平凡,長江的江,平凡的世界的平凡。” “好啊,我叫李海,他叫胡大慶。前麵兩位女士,請她們自己介紹。” “我姓汪,”汪槿妍說,“三點水汪,名字槿妍。” “哦,謹言慎行!” “非也,這次你說錯了,”蔣靜麗笑著說,“她可不謹言慎行,話多著呢。” “哦是,我說的不對,女孩子,應該是木槿花之槿,嬌妍之妍。” “這還差不多,”蔣靜麗說,“我蔣靜麗,蔣家王朝的蔣,安靜的靜,美麗的麗。” “唔,記住了!”江平凡說,“今天我太高興了,一來就認識你們四個,肯定還是團隊裡最棒的。” 李海說:“我們也高興,今後咱們就是同事了。咱們縣局,分配來大學生,還真是破天荒。” 胡大慶也說:“別恭維我們了,我們是在實乾中自己摸索,哪有你的這些理論。” “實乾是最好的老師,你們是最有經驗的,我向你們學習!” “哪裡,小縣城裡,沒有多大的事,我們還湊合。要是發生大事,還得請高人!”李海不無感嘆道。 車經過縣城中心街的時候,蔣靜麗順便送李海和胡大慶回家,兩人招手告辭,李海對江平凡說:“局裡見,以後還得探討探討你那個排除法。” 回到局裡,蔣靜麗開車回家了,汪槿妍引著江平凡報了到,然後前後勤處辦理手續,安頓住宿,又與他一起到了食堂,買了飯票才離開。離開的時候,他們儼然是一對熟悉的老朋友了。 江平凡到永靖縣公安局報到了。 應他本人要到基層工作的要求,永靖縣公安局分派他到刑警隊當了一名警察。 江平凡未上大學前,其實已經在省公安廳工作了兩年了。他的家在省城裡,警察學校畢業後,經老師推薦,進了省公安廳,當了一名文職人員。雖說在省廳,整天坐辦公室,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兩年後,他放棄公職參加高考,考入了BJ公安大學讀刑偵專業,四年後畢業。因他堅決要求到基層去,經多方斡旋,他最終被調配到永靖縣公安局。 永靖縣是個比較偏遠的小縣城,他是四月二十九號報到的,第二天,亦即四月三十日的晚上,永靖縣刑警隊在縣城新建路一個叫做祥和居的酒店裡包了一桌酒席為他接風洗塵。刑警隊連他在內,一共十一個人。說是為他接風,其實是借此機會放鬆放鬆,因為第二天是五一長假了,好不容易鬆馳下來,便趁此機會放縱一回。所以他們一直喝到十二點酒店打烊。之後,還不盡興,又到裡K歌,一直折騰到淩晨兩點多。 第二天早上,睡得正香,傳來敲門聲。 他披衣開門,是汪槿妍。 “有任務了,你去不去?”汪槿妍在門外問道。 “什麼任務?沒有通知我呀!” “你問郭隊。” 江平凡打郭誌興手機:“郭隊,是我,新兵江平凡,汪槿妍說有任務,為什麼不告訴我?” 郭誌興:“小江,特殊情況。你剛來,休息休息,所以沒有告訴你。” “郭隊,能告訴我什麼任務嗎?” “剛接到報警電話,城北永新國道支線發現無名屍體。”郭誌興說道,“你剛到崗, 去不去由你定吧。” “郭隊,那我去吧!” “好吧,到大門外來,我們馬上出發。” “好的,馬上到。”汪平凡對門外汪槿妍道:“等我一下,我也去。” 江平凡穿好衣服,順手從床邊桌上拿起一塊剩麵包,跟了汪槿妍出去。 上午八點鐘,隊長郭誌興帶領刑偵隊一行六人來到出事地點。當地派出所已經派人來到現場。一些附近村民也聞訊趕來看熱鬧。 郭誌興立即向報案人和先到的派出所人員了解情況。隊員李海和胡大慶勘察現場,詢問相關人員,並搜集現場周邊的可疑線索。 汪槿妍用照相機對現場和屍體進行拍照,技術科的餘晶雅用攝相機錄像。 江平凡問郭誌興:“我做什麼?” 郭誌興道:“隨便吧,先熟悉熟悉情況再說。” “那也不能就這樣站著看吧!” “去協助汪槿妍和小餘她們,行不行?” 江平凡說:“行!” “那好,看看有什麼可疑的線索。” 出事地點在縣城以北二十多公裡的南梁村附近。最先發現死者的是南梁村一個叫做王鎖的老漢。 二00六年五月一日早上,王鎖老漢進城買種子,早早起來到村外路口等車。 南梁村到縣級公路有二裡多地,來到路口時天已微明。路口前麵有一個加油站,再往前又有一個路邊飯店。此時路上沒有行人,加油站和路邊飯店都靜悄悄的,隻有加油站門前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光。 王鎖老漢朝著停車點走去,那兒有個公交站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離站牌不遠,他看見路上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他認定那是一個人,是一個正在路邊爬著的人,而且他判斷那是一個喝醉酒的人。 附近村民大都知道,自從有了那個路邊飯店,這段路上就經常有醉酒後東倒西歪爬在路邊和排水溝裡大出其醜的人。王鎖老漢就有好幾次看見有人在這裡發酒瘋,有一次,他還看見有個醉漢脫得一絲不掛躺在路畔上嚎哭,哭得傷心欲絕。 這次,也一定是個醉漢。於是,他就朝那個醉漢走過去,他想看看,究竟是誰家的小子又被貓尿給拿下了。 果然是個人,臉朝下爬著。整夜不回家爬在路上,這可不是好玩的。王鎖老漢彎下腰想叫醒他。 奇怪,醉漢兩手前伸,一半臉貼在地上,像在傾聽地底下藏有什麼寶藏似的。顯然他有些睡過頭了,身子已經發僵了,情況大為不妙。老漢俯下身子,輕輕地呼喚道:“喂,年輕人,”他認為醉酒的一般是年輕人。他說:“喂,年輕人,睡涼了,回家睡吧!”見那人還沒反應,又說:“快起來吧,趕明兒少喝點。”他想去扶他起來,才要伸出手去,忽然看見了地下的黑色的血,再次仔細地看了一下這人的身下,確定是血。老漢忽然有點緊張了,他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所謂醉漢,其實是個死人。他向四處看了一下,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頓時驚慌起來。 加油站門口的那盞昏暗的燈還亮著,太陽就要出來了,那盞燈越發顯得渺小微弱。 王鎖老漢跌跌撞撞跑向加油站,在正中間那個緊閉的門前,狠命地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