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高大人統領歸去來之後，賭坊和情報兩項事業都獲得了長足發展，繼續高歌猛進。 　　他明白無誤地告訴親愛的賭徒家人們，歸去來作為賭坊，一定會做到坊如其名，不但人皆可進、來去自由，而且豐儉由人、大小均可；一兩有一兩的玩法，萬金有萬金的大局；一分錢一分貨，童叟無欺。 　　胖臉上笑意翻飛的他，心腸也很菩薩，勸人勸得絕對是苦口婆心。 　　見到剛開始就贏了大錢的人，他會上前拍拍你的胳膊，口服心服似地說，大哥，你真是賭神下凡吶！不過，揣進懷裡的才是錢，還是要見好就收啊！ 　　你可能頭也不回，隻是嘴上應付一句“哪裡，哪裡”，仍舊賭個不停；你甚至心裡還嘀嘀咕咕，大爺我正贏得心花怒放，你吶，一邊涼快去。 　　等你輸得隻剩下褲衩、灰溜溜離開時，他會語重心長地說一句，錢乃身外之物，要保重身體；接著給你幾文錢，讓你能吃個夜宵，溫暖一下冰涼的心。 　　倘若你對自己也狠，可能會狂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怎麼就不聽高大人的逆耳忠言呢？立刻下定決心，一定下不為例！下次定要多拿點銀子，殺他個片甲不留，贏了就走。 　　而看到一上來就輸了的人，他會摟著你的肩膀，感同身受似地說，老弟，今天運氣有點不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要見好就收呀！ 　　你也許會扭一下身子，掙脫他搭上的手臂，口中含混地“哼，哈”兩下，還是一刻不歇；你繼而無聲地罵罵咧咧，老子還要翻本呢，你這頭礙事的豬，趕緊的，有多遠滾多遠。 　　最後，當你輸了個精光、麵如死灰之時，他很體貼入微地告訴你，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身體最要緊；順便也給你幾文錢，好讓你打個馬車回家，合一下通紅的雙眼。 　　這時的你肯定後悔死了，高大人如此替自己著想，自己居然無動於衷，真是鬼迷心竅；你痛定思痛之後，豁然貫通，於是決定痛改前非！過兩天定要帶足銀票，打個漂亮的翻身仗，翻本即撤。 　　* 　　如果血本無歸的你急於翻本、想借銀子，高大人馬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訴說著，這裡的利息太高了，很快就翻倍了，簡直太殘暴了；萬一又輸了，這不就害了你嗎？ 　　你或許想討價還價，乞求似地說，利息能不能算便宜點？ 　　他立刻就像被蠍子蟄住了一樣，連連擺手，吃驚地說，不行啊，我不能搞一言堂，這是一口價；這經過了民主投票、集中討論、少數服從多數，是最後決策，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如果以後下調的話，我會在第一時間貼出告示，你可要留意查看吶！ 　　饑渴難耐的你，二話不說、咬牙接受，一定要借。 　　他彷佛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隻好無可奈何地邊搖頭邊拿出白紙，讓你寫上黑字；他那張開的大嘴裡還說著一些自我反思的話，真受不了你了，我都被你逼得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有舉手投降了。 　　* 　　操碎了心的高大人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好像又多了幾道深深的皺紋，看起來更加眉慈目善。 　　他目之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安寧祥和。 　　於是賭民心疼地送給他一個更加高級的綽號，使“高大人”從三個字變成了四個字：高大善人；雖說隻是舉重若輕地添加了一個字，可是意境卻是天翻地覆。 　　麻煩你不要眼紅，這是賭民們的民心所向；請求你不要嫉妒，這是賭眾們的眾望所歸。 　　* 　　高大善人勸東又勸西，賭坊的生意卻更勝從前，歸來的多，離去的少；人聲鼎沸時，萬人歸去來。 　　如果不去的話，你不但會覺得對不起高大善人那張誠摯的笑臉，更認為委屈了自己那顆驛動的心。 　　所以你若不去，就會覺得自己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 　　一旦欠下人情，你就會覺得自己很卑微，簡直有點丟人；有時候，你甚至都不好意思昂頭看天。 　　然而等你去了之後，不但還了人情債，馬上無債一身輕，而且就像是在做慈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到了最後，你都可以俯視眾生了。 　　* 　　對於賭德不夠充沛、賭品不夠高尚、踐踏賭場紅線、有辱賭坊斯文的敗類，菩薩心腸的高大善人，扭頭就收起了陽光般的溫暖。 　　緊接著，毛骨悚然的感覺彌漫開來，他眨眼間露出了猙獰的麵目，行使了霹靂手段。 　　最後，他還細心地免費附上溫馨提示：連願賭服輸、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些天經地義的事情都做不到，還配做人嗎？ 　　為什麼非要逼我做出那些駭人聽聞之事？ 　　我真是太難了！ 　　* 　　情報組織的事業亦日見成效，隻要你出得起價錢，想要什麼，你說了算。 　　歸去來的這兩大板塊實行的都是自收自支，收清花凈；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那可是搞得不亦樂乎。 　　隻是後來隨著鄭世安需要刺探的秘密、安排處理的爛事越來越多，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ａn.com 高大人不得不招兵買馬，增添人手。 　　收少支多，斷難長久；節流已無可能，隻有開源一途。 　　看到同樣進入瓶頸的日月星開了糧米行、風雅頌辦了綢緞莊之後，也就是在三年前，鄭世安上馬了大通錢莊。 　　* 　　當然，開辦錢莊的宏偉藍圖，是高大人的原創。 　　他的設想是，賭坊、情報每天的收入都存入錢莊，加上從社會吸納的存銀，再算上自有的本金，三者形成一個大大的、完美的閉環；這些都作為本錢來放貸，做大貸款規模；由輕車熟路的他來統籌，定能事半功倍。 　　鄭世安深以為然，非常贊同。作為拍板者，他隻是稍微改動了一點點。 　　這可以理解，如果每次高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他原封不動、一字不改地照抄，那高大人不就成了他的領導了嗎？ 　　他用無比信任的口氣告訴高大人說，情報組織是我們的重中之重，那裡沒你不行；你不能分心，還是全力以赴搞好歸去來；以後你隻管花錢，而且是隨便花；至於錢莊那些煩人的生意，就由其他人打理吧。 　　高大人立即感動得一塌糊塗，差一點就要熱淚盈眶了。 　　他深深地覺得，隨便花這三個字，是這個困難重重的世界上最神奇的組合；有了它，你可暢通無阻；有了它，你能橫行天下。 　　一想到那三個字，就開心得無以復加的高大人忍不住笑著問道，那應該由誰來做大掌櫃？ 　　鄭世安也笑著說，一個死而復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