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念取舍(1 / 1)

無頭可回 草舍茅廬 6281 字 2024-03-17

今天和昨天沒什麼兩樣,太陽金黃,天空海藍,皆純凈如洗;這一塵不染的景象,肯定比有些人的心理乾凈得多。   每個人都渴望著,新的一天應該是一個嶄新的、美好的起點;每過一天都應該多登一級高聳入雲的天梯,最好中途還沒有停頓,瞬間直達人生巔峰。   更進一步的是,人們直接賦予某一天以特別的意義,或者貼上特殊的標簽;比如新年的第一天、人的生日、神的誕辰、新朝的建立;人們似乎真的相信,那一天是如此的不同凡響,可以摧枯拉朽、萬象更新。   但在衛戊丁看來,任何一天都並不與眾不同,皇帝第二天依舊去坐龍椅,乞丐一覺醒來仍要出去討飯。   僅靠憑空臆想,豈能拔山超海?   僅有生花妙筆,怎能舊貌新顏?   天下哪有那麼多的改變?   地上哪有那麼多的好事?   *   衛戊丁在書房踱著步子,緩慢又沉重。   他失神地望著窗外,金色的太陽彷佛一麵銅鏡,藍色的天空就像一塊綢布;它們似乎是被主人洗凈掛在高空晾曬的兩個物什,一連幾天都忘記收回放入櫃中。   他已經三天沒有踏出侯府一步了,他好想回到從前,回到自己不知道身世的三天之前。   這人吶,最難以啟齒的就是身世。   無地自容的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受傷的天使,被魔鬼剝去了全身衣服,赤身裸體地展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心驚肉跳的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個小偷、騙子,即將被拉出去遊街示眾,臭雞蛋、爛菜葉、磚頭瓦塊都會蜂擁而至,整個人就要被淹沒了。   他甚至覺得腦袋快要裂開了,每每夜半乍醒,都能記起驚夢之中的頭頂,顫顫晃動著無數把致命的利斧;那燈影斧聲啊,模糊又詭異。   他隻能看清最大、最利的那把斧子,長著一副猙獰可怖的臉,駭然發覺那竟是費明;他還揉了揉兩眼定睛再看,但仍沒錯,就是費明;他繼而頭躲手推,可是費明竟能如影隨形。   他簡直都要絕望了。一旦秘密被無故捅破、大白於天下,自己不但會失去一切,連人都要灰飛煙滅。   難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搖搖欲墜的人生巔峰,接下來隻能墜入無底深淵;粉身碎骨之後,蕩然無存?   一切真的要轉首成空了嗎?   *   臨近中午的時候,唐素衣翩然而至,她要告訴衛戊丁一些關於這次行動的最新進展。   她有點吃驚地看著衛戊丁,心裡竟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曾經無比熟悉的衛戊丁,此刻卻顯得十分陌生。   衛戊丁麵色黯淡無光,身形萎靡不振,全然沒了往日的風采。他就像一隻關在牢籠裡焦慮的野獸,不停左沖右突,盲目尋找出口。   看著恰似困獸猶鬥的衛戊丁,唐素衣憐愛之餘,更多的是恐慌不安。他似乎正在經歷著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或許仍在做著最後的推敲,抑或還在做著最艱難的決定。   衛戊丁不告訴她,她就不能問;即使問了,衛戊丁也不會說;到了該讓她知道的時候,衛戊丁自然會說給她聽。   但她依然相信衛戊丁很快就會覓得出口,重拾昔日榮光。   以她對衛戊丁的深刻了解,衛戊丁奉行一種先定大局、謀定而後動的行事風格;前期深思熟慮,後期破釜沉舟;前期不會太久,後期一往無前。   *   衛戊丁這時似乎平靜下來了,輕聲說,是不是命案有了新的信息?   唐素衣說,剛剛收到消息,日月星有不明貨物進出,大批人員聚集;看架勢,應該是偵知了有用的信息;但到底是什麼,目前還沒有探聽到。   衛戊丁說,看起來定是有了眉目,讓人盯緊點。   唐素衣說,也隻好如此了。   衛戊丁說,歸去來怎麼樣了?   唐素衣說,還沒有消息傳來,估計他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衛戊丁臉上忽然有了笑意,似乎輕鬆了許多,沉吟著說,現在日月星已經搶在了前麵,我們在這一點上失去先機,看來要另辟蹊徑才行。   唐素衣說,怎麼個辟法?   衛戊丁說,當然是用風雅頌的長,對付日月星的短了。我們來個圍魏救趙,曲線救國。   唐素衣說,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不再把抓到兇手作為第一要務,而是要把重心轉移到卡住日月星的脖子上來?   衛戊丁說,照目前的形勢,日月星最先抓住兇手幾成定局;而如果他們最先抓到,那我們能不能從他們手裡把人搶走?   唐素衣說,應該不能。   衛戊丁說,他們會不會拱手讓於我們?   唐素衣說,肯定不會。   衛戊丁說,那我們有沒有法子掐住他們的喉嚨?   唐素衣說,眼下還沒有辦法做到。   衛戊丁說,那你再想一想,日月星聽誰的指令行事?   恍然大悟的唐素衣,脫口而出道,你是說拿下何思賢,日月星自會俯首帖耳,乖乖地雙手奉上?   衛戊丁說,那麼現在的關鍵問題,就變成怎麼做才能拿下何思賢;他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對於女人,他有心無力;風雅頌的長處在他的麵前,一點也不長;所以,風雅頌的姑娘們用不到他的身上。   唐素衣說,那就來個隔山打牛,搞定何瑞。   衛戊丁說,對極了,就是他,何思賢那個廢物兒子,真是功夫在詩外呀!   唐素衣說,何瑞對夏千葉有一種特別的感情,似乎非常迷戀,前幾天還定好今晚會到風雅頌來。   衛戊丁說,此乃天賜良機!不但要明白機不可失,有了機會就要迅速出手;而且還要特別留心失不再來,一旦搞砸,再無可能;所以,要做到算無遺策,今晚一定要拿下他。   唐素衣說,要搞到什麼程度?搞得太小,何思賢可能不買我們的賬。   衛戊丁說,從何思賢手裡搶走人犯,就等於拿了人家一條命;正所謂人命關天,這性命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比天還大;隻能一命換一命,拿走一條,當然要還上一條;所以,就要用何瑞的命來威脅了。   唐素衣說,要弄出人命?真要弄這麼大動靜?   衛戊丁說,那麼你是否有既不費吹灰之力,又能一勞永逸的法子?   唐素衣說,好像沒有。   衛戊丁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那就找一個合適的姑娘,要地給地,要錢給錢,就算買她一條命;殺死之後,馬上嫁禍給何瑞。   唐素衣說,可是這個何瑞,不但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還是一個一根筋的怪物,眼裡隻有夏千葉,對其他姑娘們那簡直是視若無物;另外每次隻是喝幾杯清酒、聽幾首小曲兒,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   衛戊丁說,設計一起命案用來栽贓嫁禍,時間短了可能做不圓滿,搞不好就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要做得完美無缺,甚至達到天衣無縫的程度,看來隻有犧牲夏千葉了;隻要她願意,要啥給啥。   唐素衣說,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同意。   衛戊丁說,有幾成把握能說服她?   唐素衣說,大約三成。   *   沉思良久的衛戊丁終於又繼續說了下去,但說出的第一句話卻與命案一點關係都沒有,唐素衣當場就愣住了。   衛戊丁說,你願不願意做侯府的第四房夫人?   這正是唐素衣夢寐以求、最想聽到的話,一旦真的聽到,反而顯得是那麼的不真實。   以為是在做夢的唐素衣,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是不是在逗我開心?   衛戊丁說,我現在可不無聊。   唐素衣說,這真讓我有點猝不及防。   衛戊丁說,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了;因而現在開口,火候剛剛好。   唐素衣說,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衛戊丁說,你害怕我可能會騙你?   唐素衣說,我一點也不用擔心,因為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完全相信。   衛戊丁說,這個回答讓我有點意外。   唐素衣說,即使你騙了我,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又不能把你怎麼樣。   衛戊丁說,你或許可以在背後捅我一刀。   唐素衣說,我需要你,多過你需要我;我愛你,勝過愛自己;你說,我怎麼會舍得讓你難過?   衛戊丁說,我的信條是,人敬我一尺,我也敬他一尺;人犯我一尺,我將回他一丈;所以,你把心好好地放到肚子裡,我定然不會騙你;況且對於日夜廝守的人,你怎麼騙?   唐素衣說,可是,我隻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女人。   衛戊丁說,英雄莫問出處,富貴不思來由!所以,我認為,英雄,亦可不論男女;富貴,亦是不止金銀;你應該深有體會,我最在乎的是和諧相處,共築偉業。   唐素衣說,若能幫到你,那比幫我自己還要開心。   衛戊丁說,等最近這些雜七雜八的煩事告一段落,你就住進來吧。   唐素衣說,那風雅頌怎麼辦?   衛戊丁說,你看誰合適,就讓她接棒吧,你也該盡情地享受一下生活了。   *   唐素衣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還是隱隱地感到,衛戊丁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祭出承諾,會讓自己入住侯府,就是想讓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搞定何瑞。   果然,接下來衛戊丁說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衛戊丁似乎一副很難開口的樣子,邊想邊說,我看你還是不要對夏千葉進行勸說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成功的機會太渺茫;一旦勸說失敗,計劃斷難再繼續實施,如此一來就會白白錯失良機。   不過,聽到衛戊丁如此一說,唐素衣反而似乎顯得更滿意一些。男歡女愛,哪有交易來得實在、顯得可靠?你要得到一個,必須送出一個,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況且,交易,無處不在;互為需要的交易,誰也離不開誰;性命攸關的交易,那就是生死之交啊,一生一世,生死相隨。   唐素衣積極地回應著,異常歡快地說,那應該怎樣做才能萬無一失?   衛戊丁此時已經有了昔日的神采氣度,一副殺伐果斷的神態,乾凈利落地說,這個計劃的真實目的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由你親自操刀;你隻需告訴夏千葉,讓她今晚招待好何瑞,與平時一般就行。   已經徹底明白了的唐素衣,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拿下那個廢物的絕妙法子,保證一腳踏上,讓他就像一條死魚,永不翻身。   衛戊丁說,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唐素衣說,天下第一帥的侯爺,哪會看走眼?   衛戊丁說,說了這麼久,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唐素衣的粉臉騰地泛起了潮紅,就如含苞待放的紅花一般盈盈欲滴。她不禁扭頭往門外看了看,低聲說,這大中午的,萬一有人來了多難為情。   衛戊丁立刻大笑起來,腰都笑得快要折了,然後一本正經地說,我是真要吃飯,這幾天我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他忽然覺得,屋裡的空氣不但萬分快樂,而且香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