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來年再見！” 　　隨著孔武有力的大手一揮，灰色羽絨服的袖口消失在過道的拐角處，“哢噠”一聲玻璃門自動關上的脆響，然後整個房間都陷入了略帶沉悶的安靜。 　　陽光灑進窗戶裡，懸浮在空氣裡的塵埃被門外的微風攪得一旋，又猝然停滯下來，連帶整片空間都有一瞬的停止，靜謐得像一幅畫。 　　盯著前方長吸一口氣，憋滿，準備發出人生的感慨。 　　“帶酒！鎖門！別忘了！”門哐的一下又被撞開了，門口探出個菠蘿腦袋一秒紮穿了哲學的意境，肖唯那半口氣被這善意的提醒直接憋了回去，眼睜睜看著那紮眼的黃頭發消失才一屁股坐回辦公椅上。 　　哎，社畜不易，肖唯嘆氣。 　　大年三十的下午，辦公室人全都走完了，過了午飯點以後就剩幾個本地人磨磨蹭蹭等老板下班，瞅準時間光速閃現回家。 　　為了老板發的兩百紅包，肖唯成為了最後一個走的。檢查辦公室水電，稍微打掃一下衛生，反正一個人住在G市，這紅包簡直是白給。 　　年輕人的生活不能沒有奮鬥啊。 　　於是肖唯翹起腿打開了著名直播軟件一號女主播娜娜米的頻道，打算先看一個小時的舞蹈藝術陶冶一下身心。 　　在公司外放視頻，並把音量開到最大，是打工人過節的基本素養。 　　“這一百塊一小時的工作也太好賺了。”肖唯嘀咕著，把手機放在桌麵上，準備去把地掃掃。 　　走到拐角處玻璃大門的對麵，肖唯從儲物間裡拿出掃帚，哼著小火車的節奏，敷衍地低著頭前前後後地扒拉著地麵。 　　“嗒嗒嗒” 　　有人敲了敲玻璃門，肖唯微微抬頭瞟過去，大樓的保安大爺拿著一排鑰匙串，手搭在眼睛上往裡使勁瞅。 　　“小肖？咋還不走啊？” 　　肖唯秒退了直播間，看了眼手機，六點十分，最後的斜陽從窗戶直射進來，晃得他眼睛有一瞬的暈眩。 　　保安大爺也被刺的睜不開眼，一邊沖他揮手一邊催促：“快回家，你們老板也太那個了，這都幾點了？打算讓你上春晚當勞模？” 　　“馬上走馬上走，”肖唯把手上的東西往儲物間一堆，抓起雙肩包，一邊往外走一邊笑：“抱歉啊李叔，咱都早點回吧，您老除夕快樂啊！” 　　“你早點走我能更快樂，整十層樓就你最晚了”，大爺一邊嘮叨一邊跟著肖唯往樓下走，“電梯也停了，年後檢修，你們小年輕過年不回老家啊？” 　　感應燈一層層亮起，暖黃的燈光照著兩人的腳下，“不回了，春運太難了，我家裡也不摧，晚上和朋友一起吃吃火鍋。李叔你呢？孩子回來不？” 　　“都等著呢”，大爺語氣裡帶著忍不住的笑意，“今年可說了，誰不回來以後可別想分我老房子，這不得都回來？” 　　“李叔你可真是的……” 　　“小夥子新年快樂啊！” 　　“你也是啊李叔！” 　　倆人笑著從樓道走出來，在大門口揮手道別，肖唯搖了搖頭，這老爺子今天心情可真好啊，歡歡喜喜的，一點都沒平時那不耐煩的勁。估計是趕著回家和一大家子吃團圓飯呢。 　　安全門外麵不遠的主街上已經是車水馬龍，遠遠一片片的燈光串聯著融合在一起，和紅綠燈交錯著，在夜幕下織出一片溫暖的海洋。 　　肖唯腳步輕快地往偏街的方向走去，那裡有一家酒水便利店還亮著燈。 　　剛踏進便利店的門，手機就響了起來，肖唯一邊把電話夾在肩膀上一邊伸手往架子裡拿瓶子，電話那頭是雜亂的笑鬧聲和菠蘿頭渾厚的大嗓門，“咋還不到啊？都等你呢，鍋裡水都開了！” 　　肖唯用腦袋費力地夾著手機，然後用兩隻手把超大的兩個瓶子放在櫃臺上準備結賬，沖菠蘿頭敷衍：“馬上馬上，十分鐘。”不等對麵回話他就把電話掛了，掏出手機準備掃碼。 　　櫃臺裡的老板娘蹲在地上，看樣子是在收拾臺麵下櫃子裡的貨，忙得不可開交，頭也不抬地沖肖唯抱怨：“關門了關門了，咋這時候才來？” 　　“我這不是下班晚了嘛，就一瓶伏特加和一瓶雪碧，我掃你也行。”肖唯打開二維碼掃描，但是老板娘頭也不抬地朝他揮了揮手，“你是隔壁公司的吧，之後再給吧，我忙著回家過年呢。” 　　肖唯站在原地抱著兩個大瓶子躊躇了一會，“這不好吧…” 　　“沒多少，新年快樂啊。”老板娘揮手意思他趕緊走，好像嫌他站在店裡礙事。肖唯無奈地把東西放進包裡，道了謝從店裡出來。 　　今天好像所有人都很幸福也很開心，不管是大爺還是往常不給打折的便利店老板娘都特別好說話。看來要過年了，人間自有真情在呀。肖唯感慨著，看著主街擁堵的車流，果斷退出了打車軟件往偏街走去。 　　偏街穿過一片小小的綠化帶，往一片老房子的住宅區裡延伸。菠蘿頭趙瑜的家就在兩個街區外，走偏街小路的話離公司和市中心非常近，基本每天十五分鐘就能走來上班。 　　真是羨慕啊。 　　趙瑜是他的大學同學，家裡就在G市做生意，可以說是比上不足比肖唯有餘的有錢。因為兩個人關係好，畢業以後肖唯憑實力進了本市非常有名的這家初創文化公司，趙瑜憑他爹進了同一家公司補充閱歷，也就是做做兼職。 　　鑒於畢業以後實在不想再和人同住了，肖唯租了比較遠的一間單身公寓，而趙瑜家裡直接給了他一把市中心公寓的鑰匙。 　　有時候肖唯也在考慮要不要乾脆合住算了，趙瑜也拍著胸說給兒子永遠留一間房，可是作為i人主格，合住實在還是太痛了。 　　肖唯寧願花錢買個清靜。 　　走進老住宅區，外麵的噪雜的車流聲和喧嚷的人聲都漸漸遠離，雖然今天是除夕，老住宅區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暗黃色的路燈一段一段地照亮著粗糙的墻壁和水泥地麵，油煙和飯菜的香味揉雜著老房子特有的陳舊氣味，隱隱地飄散在小區裡。這片低矮的五層樓好像快被時間遺落在過去，住戶也大多是退休的老人們。 　　肖唯低著頭看著手機上的消息，快步往前走，在走出這片小區後門時，他抬起頭看過去，找書苑 www.zhａoｓhuyｕan.com 兩片小區的中間是被兩層水泥墻圍起來的黢黑小巷，從右手邊一路延伸到他看不清地方。 　　“哥哥，你卡掉了。”大腿後側被小孩子用力推了一下，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站在旁邊，向肖唯舉著一張門卡。卡上麵有肖唯的名字，職位，還有一張大頭照。 　　肖唯掏了掏外套口袋，原來放公司門卡的地方空空蕩蕩。應該是剛才走得太急，門卡滑出來掉在了半路上。 　　“謝謝你呀小朋友。”肖唯從男孩手中拿過卡，看著那還伸在半空中的小手，失笑著掏出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放在男孩手心：“那，給你了，進口的巧克力，快去吧。” 　　男孩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笑嘻嘻地後退了幾步。 　　收回視線，肖唯抬腿準備快步橫跨過這條窄巷，眼睛瞟到了對麵小區的鐵門上貼著的幾個像門聯一樣紅色的字，正當他準備走過去看清楚一點時，旁邊坐在小馬紮上看門的大爺開口對他說了什麼，看口型應該是簡短的四個字，可是肖唯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 　　新年快樂？ 　　這是他腦子裡最後的疑問，緊接著就像是被按了關機鍵的電視，他的視野和腦海裡都是一片漆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嗯？” 　　肖唯從辦公室的桌麵上支起身子，用胳膊撐起有些昏沉的腦袋，眼睛被陽光刺得有些脹痛，還好像流出了一點眼淚濕濕的沾在臉上。 　　辦公室裡安安靜靜，同事已經全都走光了，塵埃飛絮在陽光穿透窗戶的光線裡仿佛靜止。 　　所以他是做了一個這麼無聊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