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來及瞥到一眼收銀臺下麵橫向推開一小半的儲物櫃門,老板娘著急忙慌地用身子擋在了前麵,她順手在黑色的連衣裙後腰蹭了兩下,撇著嘴角皺眉。 “乾什麼乾什麼,外人不能進收銀區,今天不營業了。” 雖然聽著還是一樣尖銳不客氣,肖唯還是注意到她閃躲的目光。 他退到收銀臺前,好言好語地提出他現在就走,不給老板娘添麻煩,錢過兩天再付也行。 這還是頭一遭,他作為消費者體會到想送錢都沒人要。 肖唯抱著酒瓶,在老板娘殷切的目光中往外走,在剛準備跨出店門的時候他突然頓住,收回了邁開一半的腿,俯身撿起一個木質的盒子。 “哎,這是?看著挺值錢的啊。”肖唯發出吃驚的感嘆,把酒瓶順手放在門口的的玻璃臺子上,用袖子蹭了蹭木盒表麵。失去了血線的盒子仿佛回到從未被打開過的樣子,通體深棕泛光,渾然一體。 老板娘剛笑著張開準備說什麼的嘴巴突然閉上,眼神徘徊在酒瓶和木盒之間。 “誰這麼沒腦子,老板娘,放你家店裡等人來領吧?”他把盒子遞過收銀臺,老板娘條件反射地伸手接過,肖唯注意到她長圓的美甲縫裡殘留著鐵銹色的汙漬。 “走了!老板娘!“肖唯在門口背對著老板娘揮了揮手大聲打招呼,準備離開。話音剛落,門口突然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一個衣衫破舊的老頭,在歡迎光臨的機械聲裡腳一滑直接撞在玻璃櫃臺上。老頭慌亂地用手肘撐著上半身,卻沒注意到臺麵上的酒瓶。 “嘩啦—”酒瓶直接從櫃臺滑落,玻璃在地上跌得粉碎,刺鼻的酒精味一下擴散在整個小小的店麵裡。 肖唯和老板娘同時肉疼地看著摔碎的酒,不過很明顯兩個人肉疼的不是同一件事。 不等老板娘開腔,老頭直接破口大罵:“店裡地這麼滑,門口還有個絆,你是想摔死我這把老骨頭嗎?賠錢!” 肖唯默默地退到貨架旁,好市民不摻和無良老頭碰瓷事件。 但是很明顯老頭不願意放過他,渾濁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盯著手還沒來及收回去的老板娘瞅了瞅,老頭又氣急:“好啊,光天化日分贓是吧?我就知道小偷在你店裡,進來逛一圈我一家單傳的寶盒就沒了,”他一把拽住肖唯的襯衣角,“別走,你是不是一夥的?” 肖唯是真服氣了,長這麼大都沒在電視裡見過這麼會來事的,難怪都說高手自在民間。他往老板娘那投去求助的眼神:“大爺這可不賴我啊,我隻做好人好事。老板娘你倒說句話啊?”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把木盒往外遞:“是你的就拿走,別影響我做生意。” 老頭接過木盒在耳邊搖了搖,然後更加氣憤地墊腳揪住了肖唯的領子:“誰也別走!我盒子裡那麼老沉一塊的純金牌子呢?把空盒子還給我,金子掉包了,什麼意思?” 大力出奇跡,肖唯脖子差點被卡得喘不上氣,他一邊沖老板娘招手一邊和老頭極限拉扯:“哎大爺,我沒見過啊,這盒子在店門口撿的,你問老板娘啊,我急著回家過年啊。” 眼看肖唯一時半會走不掉,老頭又一直拉著他滿臉通紅地噴著口水,大罵他小兔崽子穿得像個人樣不乾人事他老人家要報警抓他去吃牢飯,肖唯嚴重懷疑老頭這番話完全是出自真心的。 老板娘在旁邊看了兩分鐘,她坐不住了,從收銀臺後麵匆匆走出來尖著嗓子吼:“都別吵吵了!” 老頭被她的氣勢一下震住了,訕訕地放開扯著肖唯領子的手,肖唯趁機和老板娘打招呼表示自己急著要走,又指了指裡麵的貨架意思要重新拿瓶新的酒帶走。老板娘很好說話地揮手示意他快去,然後就被老頭拉住了手一頓控訴和叨叨,表示要扯她去警察局。 肖唯往店裡酒水區的方向走著,眼看倆人拉拉扯扯地離自己越來越遠,他靠著貨架的遮掩迅速轉身蹲下,從內側的隔板下麵鉆進了收銀區。 一把圓形紅色坐墊的金屬小椅子,幾條從貨櫃裡剛拿出來的煙,一瓶喝了一半的水,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肖唯快速翻找了一下有限的空間,包、手機之類的貼身物品都不在這裡。看到之前被老板娘刻意擋住的貨品櫃拉門,他用力推了一下,好像裡麵有什麼東西緊緊貼著拉門,卡住了門框。 肖唯蓄力側對著櫃門猛踹一腳,一條軟搭搭的手臂從狹小的櫃子裡支出來砸在了地上,手泛著發青的灰白,無名指上戴著老式金戒指。這和肖唯預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皺了下眉,肖唯打開手電光往裡照,狹小的櫃子裡被滿滿塞著一個被攔腰截斷的男人的身體。男人的頭沖著長貨櫃的另一邊,肖唯看不見他的長相,衣服裹著男人的腰腹,整個胸口部位都被剝光了衣服,左胸被淩亂的刀口挖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洞。挖的人很不熟練,密密麻麻的刀口重疊交錯著深深地鑿進身體裡,洞裡麵是森森肋骨。 少了點什麼。 血的鐵銹氣從男人身下擴散開,正被老頭吸引了注意力的老板娘突然轉身,眼睛裡的血絲通紅,她甩開老頭的手飛快地向收銀臺靠近。 注意到戛然而止的爭論聲,肖唯立刻想也不想地一頭紮進了櫃子,他探進去的上半身和男人仰躺著的屍體幾乎要貼在了一起,男人浮腫冰涼的頭就緊緊靠在他的耳邊。 肖唯露在外麵的腿被趕來收銀臺的老板娘抓住,女人長長的指甲死死扣進他的肉裡,要把他拖出櫃子。 找到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手電明亮的光線裡,一顆心臟被人塞進了男人被強行掰開的嘴裡,用他自己的牙齒上下抵住。心臟旁邊的地上還放了一座小秤,秤上擺著一個乾凈的瓷盤子,好像在等待著盛放什麼東西。 感受到女人越來越大的力道和憤怒的尖叫,肖唯來不及多想,伸手小心地卡主男人的上下牙齒,握住那顆停跳已久的心臟,在被女人拖出來的一刻,他看見對方沖他舉起的剪刀。 “新年快樂!” 願望被還回的瞬間,老板娘的眼睛就失去了神采,眼神灰敗下來。她鬆開手,像失了魂一樣完全看不見肖唯,向最後那排貨架深處走去。 戴著婚戒的男人,被挖出的心,可以說甜言蜜語也可以謊話連篇的嘴,和最後的秤。也許這個男人的心太輕,不夠承擔家庭與承諾的重量。 難道把單身狗的心臟換進去就夠沉重嗎? 肖唯搖搖頭,把那顆失血的心臟隨手扔回了櫃子裡,還貼心地關上了櫃門。 “謝謝你幫忙啊大爺。”他從貨架上重新拿了瓶酒,又給自己扯了個塑料袋順手加了幾瓶飲料,遞給大爺一瓶烏龍茶,在老板娘折回之前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樓道大爺麵帶欣慰的笑意點點頭,這小子還算上道。 肖唯不打算再問大爺的身份,既然對方肯幫忙就夠了,隻要注意一點個人信息,他就可以暫時安全地和大爺同行。 華燈初上,城市的主街逐漸喧囂奪目起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朝著相反的方向,一路悠閑地散著步融入了街燈暖黃的光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