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筆記本，單膝跪在地上用手電筒向床底下照去，弟弟的小床下麵纖塵不染乾乾凈凈，而少女的床下則整整齊齊地堆滿了書和卷子。 　　肖唯隨手掏出手邊最近的幾本，有的卷子格外乾凈整潔，上麵寫著滿滿的糾錯筆記；有的書封麵則破破爛爛，被黑色紅色的馬克筆畫了亂七八糟的叉，翻開來內頁也被筆劃爛，勉強可以看出“老賴”“假白富美”“殺人犯”“活著就是惡心”這些惡毒的字句。 　　他把卷子重新塞回床底，快步走出臥室，心裡隱隱有了一絲猜測。 　　從日記裡可以看出，麵對家庭的變故和周圍同學前後態度的巨變，少女已經非常堅強了。可是她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自己去承擔超過可承受範圍的惡意和不屬於自己的責任，還想去保護更加弱小的人，最後的結果可能是雙雙被壓垮摧毀。 　　雖然很讓人感慨造化弄人，可他也沒有時間也沒有可能再去改變什麼。 　　提著筆記本，他推開了房間盡頭最後那間臥室的門。白色的燈光從他踏入的時候自主亮起，這個房間裡的全部家具和裝飾都被蒙上了白色的防塵布。正對著門的是一張雙人床，床頭還掛著一副畫框的輪廓。整個房間像是不願被人揭開暴露的白色沙丘，給進來的人心裡也蒙上一層陰翳。 　　肖唯抓住床上的布用力一扯，隨著白布滑落，不大的房間內漫天揚起了掌心大的碎紙片，他從床單上抓過一片，上麵殘留著“捐贈”“免責”“自願”的打印體字跡，再拾起另一片，上麵用筆勾出了好幾個選項：“角膜”“腎臟”“肝臟”。根據油墨狀態，這應該是一份復印件，上麵還有被腳印踩踏過的痕跡。 　　失去了支撐，床頭畫框的防塵布也掉落下來，畫框裡裱著一張有些年頭的婚紗寫真照。照片僅留的半邊裡站著一個戴著白色頭紗，笑得眼角彎彎捧著花的幸福女人。她的眼睛和少女神似，都散發著瑩瑩的光，仿佛對未來有無限憧憬。女人的腰上搭著一個略顯粗壯的男人手臂，他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款老式的金戒指，而這張寫真的另一半已經被利器割開撕扯掉了。 　　肖唯有些驚訝地挑眉，隨即在房間裡檢查了一圈。除了紛紛揚揚的紙片，整個屋子裡再沒有別的東西。 　　他沉默地在床上和地上挑揀了一陣，選了其中的兩張紙片收進褲子口袋裡，準備先出去。 　　剛向內拉開臥室的門，肖唯就停在了原地。他一動不動地向下俯視，暫時屏住了呼吸。 　　視線裡，少女站在臥室的門口，腳尖貼著臥室門框的位置，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廚房尖刀。鋒利狹長的刀尖和肖唯的胸口隻有一根發絲的間隙，肖唯在站定的那一刻都能聞到刀刃上橙子汁水的清香氣味。 　　少女無神的眼睛在門口毫無焦距地打量了一圈，眉頭微皺，隨即急切地轉向洗手間的位置。 　　看來她是感應到了什麼，所以急著想要尋找，但是她的潛意識裡卻完全屏蔽了這間臥室的存在。 　　肖唯舒了口氣，緊接著他聽見洗手間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摻雜著一聲變調的慘叫，他麵色巨變，一個箭步沖進了洗手間。 　　狹小的空間裡瞬間被三個人擠得滿滿當當，連帶著少女揮刀的動作都被擠劈偏了。 　　“哎喲喂這咋回事啊？”樓道老爺子滿臉痛苦地往後躲，“借個廁所沒必要這麼整吧？” 　　說話的間隙，少女已經連在麵前劈了好幾下，有幾次眼看著就要劈在老爺子身上，那刀刃又像劈到了什麼很光滑的東西一樣迅速偏移滑開。 　　可是少女並不在意，她的眼睛裡越來越多的淚水漫溢出來，逐漸變成深紅色的液體，而她的眼角卻像被鋒利的刀片在一點點割裂，身上也開始有細細的裂痕和血絲滲出，這讓她發出了悲慘的嗚咽。 　　“小夥子你能不能快點想想辦法？”大爺見到眼前少女好像要一點點裂開的身體，和裹挾著巨大憤恨一次次紮來的尖刀，腿軟著撐著墻絕望催促。 　　“我看她現在比你慘多了，”肖唯往大爺那瞟了兩眼，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右手捏緊筆記本，左手在口袋裡攥住紙片，對少女輕輕地說道 　　“你也新年快樂呀。”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眼前的少女和大爺突然像被急速抽離的屏幕畫麵，找書苑www.zhａoshuｙuaｎ.com 在黑色視野盲區的包裹下迅速縮小遠離。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排斥力猛地襲向他的全身。在這仿佛要把他推出整個世界的力量下，肖唯隻能極力抓住門框，微微弓著身，勉強站在原地。 　　全身的細胞都在脹痛著想要逃離這座軀體，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僅存的視角裡，大爺還抖抖豁豁地撐在墻角，少女麵容平靜木然地轉身走出了洗手間。她的眼角和胸腹都被漸漸劃開，鮮血飛濺著漂浮在空氣裡。接著，她的整個軀體開始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緊接著，肖唯眼前的現實畫麵像被巨力扭轉著壓縮成了一個點，強行睜眼帶來的強烈眩暈讓他最後忍不住閉眼跌坐在地上。 　　耳中仿佛匯集了整個世界的巨大聲浪歸於湮滅的寂靜隻用了不到一秒，再睜眼時，一切的不適感都像夢一樣消失了。他感到眼前無比清晰，身體也重新回到了自己掌控之中，但是大爺和少女都隨著之前的畫麵一起無跡可尋。 　　空空蕩蕩的簡易戶型裡，臥室和客廳的家具依舊，鞋櫃上也擺著少女曾經穿過的鞋子，隻是都帶著長期無人居住的冷意。 　　肖唯遲疑著踱回客廳，墻上的液晶顯示屏突然亮起，一道高亢興奮的播音男聲伴隨喜慶的“恭喜你發財”的音樂在客廳裡回蕩。 　　“接下來，讓我們恭喜0114號嘉賓！他是為數不多的自主報名參賽者，順利通過第一輪海選，贏得本期節目組的真摯祝福。 　　不要換臺，接下來我們將邀請嘉賓一起回顧前情，最後是每期必備的禮物環節，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