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臨近冬至,蟲蟲決定與柳永好好深談一次,將自己的設想和盤托出。隻苦於偏趕上柳永這幾日很忙,自己這裡又被鴇娘李玉拖住不放,應酬極多。 終於忙過了這幾日,這一天清早柳永去部曹前,對蟲蟲道:“今日我可以早些回來了,你準備一些清淡小菜,我倆個來個徹夜長談。”又假裝嚴肅的開玩笑道:“到時候不許挑逗勾引,破壞這次談話。” 蟲蟲紅臉道:“還不是怨你,每次都是你,沒說上幾句正經話,就動手動腳。” 京師百司庫務是朝廷管理的一個閑雜部門,負責後勤保障,事務繁雜,千頭萬緒。它還有另一項重要職能,保管整理所有奏章文檔,故此又稱為進奏院,往往由館閣之士監理這項工作。進奏院有個傳統的活動,每年的春秋兩季都要舉行賽神會,就算是為忙了半年的身子找個放鬆的由頭吧。 慶歷四年(1044年)十月,按舊例舉辦秋季祭祠賽神活動,這一年的進奏院秋賽會由蘇舜欽發起。 蘇舜欽詩名早著,當時人將他與梅聖俞並稱“蘇梅”。範仲淹愛其才,慶歷四年三月,在他的舉薦下,一貫堅決支持慶歷新政的蘇舜欽被授以集賢校理、監進奏院。當朝宰相杜衍是蘇舜欽的嶽丈。蘇舜欽善飲酒,每晩讀《漢書》時都要一杯杯的喝酒,嶽丈聽說後笑道:“有此下酒菜,一鬥不為多矣!” 因為是剛剛監進奏院,自然是由他來主持這項活動,按照以往慣例賣了拆封廢紙,用賣得的錢買酒招待館閣同僚。同時自己還拿出十金助席,參加人也每人出錢十千。 與宴的共是十一人,都是範仲淹等人舉薦的一時俊彥,年輕、有才氣、不拘小節。這些人意氣相投,又都支持變革。除蘇舜欽外,這十個人是: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王洙,太常博士、集賢校理刁約,殿中丞、集賢校理王益柔,殿中丞、集賢校理江中復,太常博士周延雋,太常丞、集賢校理章岷,著作郎、直集賢院呂溱,殿中丞周延讓,校書郎、館閣校勘宋敏求,將作監丞徐綬。 酉時(下午17時至19時)過了,柳永才忙完了手頭的文案,這幾日好幾件事情集中到一起,本來閑散的他也突然緊張起來。 想到今晚還要與蟲蟲談話,柳永匆匆忙忙收拾利落後回家,恰在經過集賢院時,被蘇舜欽一眼看到,便上前打招呼:“柳年兄,回到京城也不來看看兄弟。今天趕早了不如趕巧了,我們這裡有個酒會,還有你太常寺的同仁,進來一起熱鬧熱鬧,就便敘敘舊。” 不管柳永如何一再解釋有事,被強拉硬拽進屋。蘇舜欽請到了柳永來赴宴很高興,此前他正因為梅聖俞、刁約推托有事不能出席而生悶氣。 二 戌時(下午19時至21時),盛宴開始,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書生相聚飲酒作樂,興之所至難免忘乎所以。 酒喝到一定程度後,不知道是誰打發優伶、吏史回家去了,卻召來兩名營妓助興。他們又喝又鬧,又唱又笑,場麵就有些失控了。柳永心想正好趁著亂哄哄借機離開,不料剛一起身,卻被已經半醉的蘇舜欽一把拉住,說什麼也不讓走。 集賢校理王益柔年輕氣盛,他是名相寇準的外孫、已故宰相王曙之子,這種官宦子弟輕浮狂妄,柳永與這樣人素無往來。 有一件事正可說明王益柔的性格特點:尖酸刻薄、鋒芒畢露。有一姓李的官員,總是誇耀李姓出的名人最多,他在贈同姓人詩中寫道:“吾宗天下著”。見誰跟誰說姓李的有名,他人聽了或敷衍幾句或一笑置之。 王益柔則不然,他乜斜著眼睛看那位姓李的官員,嘴一撇,酸酸地道:“是是,李姓那可是大姓,我還真知道不少姓李的名人。比如說,住在甘泉坊的李氏是名娼;賣藥的有個李木牛;製帽名匠有個襆頭李;圍棋國手有個李憨子,除了下棋整日神誌不清;有個愛作詩且詩句鄙下者自稱豁達李老,後來還有個龜孫子學他,自稱豁達趙。這姓李的名人簡直太多了,數也數不過來,光這汴京城犄角旮旯裡就不知有多少。” 自此後那個姓李的官員再也不吹了,但是背後不斷地罵王益柔尖酸刻薄。 王益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隻手搭在一名營妓肩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對著眾人作《傲歌》一首,口裡吟道: 九月秋爽天氣清,祠罷群仙飲自娛。 三江斟來成小甌,四海無過一滿壺。 座中豪飲誰最多,惟有益柔如酒徒。 三江四海僅一快,且挹天河酌爾吾。 漫道最後無歇處,玉山傾倒難相助。 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柳永被臨時拉入酒宴,耽誤了他原定今晚要作出決定的一件人生大事。他本欲在今晚和蟲蟲商討如何脫籍,也已步蟲蟲後塵開始憧憬二人結合後的幸福生活,柳永也暗下決心,一旦和美麗大氣溫柔體貼的蟲蟲結合後,婚後一定要改一改以前的壞習慣,潛下心來好好作學問。 卻不料被蘇舜欽這一拉改變了今晚的計劃,也無法通知蟲蟲,隻得任由她空等。更讓柳永始料不及的是,這一拉不單單改變的是自己與蟲蟲二人的今晚約會,而是改變了二人的後半生。 王益柔歌罷,東瞧西看,似乎還沒過癮,感覺眾人反應不夠熱烈,心裡有些不高興,酒就湧了上來。 柳永骨子裡狂放不羈,放在以往,遇到這種場合他比這些人都要放得開。但現今年齡大了,經的挫折多了,經常提醒自己要有所收斂,此時內心隱隱感到有些不妥,但在酒精刺激下和亂糟糟的環境中,也理不出個思緒。 王益柔仄仄歪歪地走了過來,扯著柳永的袖子道:“柳兄,柳兄,咱們哥倆還沒一起喝過酒呢,來,乾一杯。柳兄,你看兄弟的詩可好,兄弟是即興而為,與舜欽兄和那該來沒來的梅聖俞可有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