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在西京洛陽期間,他的妹妹嫁給了襄城縣的張龜正。歐陽修於景祐元年上調京城,途中繞道到襄城看望妹妹,此時妹夫正在患病。歐陽修走後不久,當年七月,妹夫張龜正就病逝了。 景祐三年(1036年),妹妹帶著張龜正前妻生的七歲女兒張氏來到汴京,前來投靠哥哥歐陽修。 張氏及笄後不久,因她不是自己妹妹的親生女兒,歐陽修作主將她嫁給自己的遠房堂侄歐陽晟。這個張氏出落得亭亭玉立,嫵媚動人,一顰一笑顧盼生姿。慶歷五年(1045年)六、七月間,歐陽晟在虔州(贛州)任上罷職,攜眷回京待命。 漫長的路途上,張氏頗感無聊,她又不懂得吟詩作畫,又不會欣賞沿途景致。隨行有一男仆叫作陳諫,此人青春年少,俊俏風流,兩個人竟然在旅途中勾搭成奸。 歐陽晟發現了二人奸情,將二人暴打一頓後,交給開封府右軍巡院發落。 此時主政開封府的知府楊日嚴恰恰與歐陽修有仇,因為他主政益州(今成都)時,大肆斂財,貪汙官銀,曾遭到歐陽修彈劾,一直懷恨在心。一見這個案子的當事人是歐陽修的親戚,還是件醜聞,正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就琢磨著來個移花接木、混淆視聽,借機貶損歐陽修的名聲。 在主審官的誘導威嚇下,沒有見過世麵的張氏口不擇言,主審官問到什麼,她就順著主審官的意思往下說。供詞中除了承認與陳某的奸情外,還交代了許多從少女時到出嫁之前的許多汙七八糟的亂事,有的像是真的,有的一聽就不可信。 這些還都不算什麼,她竟然還說歐陽修和她有過亂倫,並借她出嫁的機會侵奪了張氏家產。主審官一見犯人亂了陣腳,連續施壓窮追不舍,逼她交代證據證人。她說私通的事沒有人知道,但是有人動用了張氏的家財購買田地,田地是落在歐陽修名下的,她有一份動用張氏資產的券書為證。 楊日嚴大喜,趕緊將這個消息報告給諫官錢明逸。錢明逸於是上書彈劾歐陽修,告他與甥女通奸,企圖謀奪她家財產。同時告訴楊日嚴,各自分頭搜尋證據,決不能讓煮熟的鴨子再飛了。 錢明逸對通奸一事最感興趣,他知道自己捏住了歐陽修的死穴。對於歐陽修這樣名滿天下的文壇領袖,隻有這樣的醜聞才能置他於死地,那幾十畝地是小事一樁,傷不了筋動不了骨。但是因為隻有張氏的口供,而且前言不搭後語,前後說的出入很大,對不上碴,很難做為證據。 既然張氏說的是她出嫁之前住在歐陽修家裡時的事,錢明逸就想從歐陽修的文章中挖出點兒蛛絲馬跡。他讓人找來歐陽修的所有文章詩賦,幾個人沒日沒夜地翻看,居然煞費苦心地找出歐陽修的一首小詞作為佐證,說歐陽修很早就對其甥女有非分之想,由這首小詞可以推定張氏的證詞是真實可信的。 歐陽修的這首小詞詞牌為《望江南》,詞中寫道: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 鶯憐枝嫩不勝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 閑抱琵琶尋。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 心。何況到如今。 此詞大意為:江南的柳樹,葉子很小,還沒長成材。人們想去折枝時,柳條柔嫩仿佛輕絲一般,令人不忍折斷。黃鶯鳥飛上枝頭唱歌也覺得枝條太嫩經受不住。算了,等到春意深了,枝葉長大一些再去折吧。到了十四、五歲的少女年華,閑時彈奏琵琶,或者和幾個少女在堂上玩簸錢(宋代少女玩的遊戲)的遊戲。我從堂下路過,那時見過就暗暗留了心,何況到現在呢? 錢明逸對這首詞的解釋卻是,歐陽修的甥女從七八歲來到他家,長到十四五歲時正是豆蔻年華,這些年裡,歐陽修始終不懷好意地覬覦著甥女。錢明逸的結論是,很明顯詞裡所說的,就是歐陽修心懷鬼胎的真情流露。 但是主管審案的是軍巡判官、著作佐郎孫揆,他在主審時已發現這個張氏說話沒譜,主審官想聽什麼她就編什麼,再一深究,又什麼證據都沒有。孫揆主張既然案件立案之初就是以通奸罪立案,那就隻審張氏與陳諫通奸事,而且張、陳兩人的口供都已核實,可以結案了。再牽扯到其他事,那是節外生枝,沒那個必要。 宰相賈昌朝也視歐陽修為眼中釘,聽了開封府的匯報後大怒,他又命太常博士、三司戶部判官蘇安世勘察此案。蘇安世到了開封府隨便問了問,便盡釆張氏前後所招口供定案,勘察草草結束,便上奏到朝堂。 皇上聽了賈昌朝、蘇安世的奏報後極為生氣,這種傷風敗俗的亂倫醜事發生在重臣身上,不能輕易放過,必須查清。便詔令蘇安世重審此案,又聽了賈昌朝的建議,派內侍王昭明為監勘官。 賈昌朝是新政黨爭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是剛剛取代杜衍擔任宰相的。賈昌朝刻意安排王昭明監案頗有深意,他認為不必事先與王昭明打招呼,王昭明肯定會借監勘之機報復歐陽修,因為不久前歐陽修才羞辱過王昭明。 歐陽修以龍圖閣直學士為河北都運,經營河北,宰相賈昌朝令內侍供奉官王昭明同往相度河北事,歐陽修不滿這個決定,奏道:“今命侍從出使,故事無內侍同行之理,而臣實恥之。” 他認為自己奉旨出京,再派個宦官隨同,是對自己的羞辱。朝廷同意了歐陽修的這個請求,賈昌朝也無可奈何。 再審的焦點集中在歐陽修與甥女私通的證據上,楊日嚴挖空心思地又找出杜牧的兩句詩“娉娉嫋嫋十三餘,荳蔻梢頭二月初”,配合錢明逸說歐陽修一直在打張氏的主意。 楊日嚴展開他豐富的想象力,引經據典地說:藥書上所說“荳蔻未開者,謂之含胎花”,意思是說年少而懷孕也,據此進一步引申,稱歐陽修還把外甥女的肚子搞大了。 這簡直就是不擇手段了,不是審案,成了鬧劇。幸好張氏也從最初的慌亂中鎮靜下來,無論再怎麼審,張氏一口咬定絕無與歐陽修茍且之事。 作為監勘官的內侍王昭明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也能主持正義,並沒有像賈昌朝想的那樣挾嫌報復。 王昭明見了蘇安世所劾奏的案牘,看了以後大驚失色道:“昭明在官家左右,過不了三天兩日就得提到歐陽修。今天你如此斷案乃是迎合宰相之意,你今對歐陽修加以大惡之罪,異日皇上想到歐陽修,昭明可是吃罪不起。” 蘇安世聽了王昭明一席話非常害怕,一邊是皇上,一邊是宰相,權衡再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也隻得按王昭明的意思,劾歐陽修用張氏資產買田產立戶事奏之。 本想徹底毀掉歐陽修的陰謀沒有得逞,惹得宰相賈昌朝大怒。最終的結果,歐陽修降為知製誥、知滁州;而蘇安世、王昭明也連累遭貶。 歐陽修曾上表為自己辯白。皇帝也不相信歐陽修會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並多次作出批示,但人言可畏,何況那些人不依不饒,皇上隻得將歐陽修貶到滁州。顯然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政治鬥爭,目的就是置歐陽修於死地。 歐陽修後來對友人嘆道:“少時有僧相我,耳白於麵,名滿天下,唇不著齒,無事得謗。” 之所以將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可以說是反對新政的人已經達成共識,結為同盟了,但最根本的原因是皇帝已經決定放棄新政改革了。 四 屯田一職屬於閑職,一般來說事情不多。進奏院事件也已過了大半年,從表麵上看,柳永心理上的創傷己經平復,心裡比較輕鬆,悠遊於蟲蟲和天香的宅邸中,兩個女人對他隻有體貼照顧而沒有約束。隻是蟲蟲雖然一向大度,卻不贊成柳永將天香做為外室的做法,兩個女子始終沒有成為朋友。慢慢的,柳永又舊習不改,開始了花街柳巷的尋花問柳風流事,隻是比較謹慎了些。 柳永每日在衙署按部就班地做事,受到進奏院事件的沉重打擊後,他的人有些沉悶。柳永沒有因入獄而丟官罷爵,反倒升了官,卻又招來一些人的妒忌。 這讓有些人很不開心,一直對柳永抱有成見的郭勸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