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公門裡的人抓住柯剛:“走,跟爺們到開封府去!我們聽了半天了,在這大庭廣眾信口雌黃人物,滿嘴汙言穢語,過去一個人你們就貶損一個。知道剛才轎子裡的是什麼人嗎?那是宮裡的妃子,你好大膽竟敢胡唚!我們認識你,你不就是那個惠州來的騙子嗎?以為你早滾蛋了,想不到還在京城裡混。帶走!”嘩啷一聲,一條冰涼的鐵鏈子套在柯剛脖子上。 這個無賴天生就是個無恥小人,看到嚇不倒對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口裡一迭連聲地求饒:“二位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這破嘴就是欠抽,我自己掌嘴。”說著連連抽自己嘴巴子。 這裡柯剛被衙役抓住,趙小光卻不乾了,耍橫攔著不讓帶人。 開封人確實有這樣一個優點,重視情誼,若是見到外地人被本地人欺淩,眾人必出手相救。有時見到諸如巡街的軍人要把鬧事的人帶走,就會有京都人挺身而出,上前阻攔,甚至肯花錢請軍人吃飯。 趙小光這人並不是出於義氣,隻是在圍觀眾人麵前臉上掛不住,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豪言敢為朋友兩肋插刀,現在這個朋友當著自己麵被人帶走,自己不發一聲,將來沒法在這塊地方混了。 因此,他嘿嘿一陣冷笑,伸手將一個衙役推開,叫道:“知道我是誰嗎?我姐夫是當朝宰相夏、夏相爺。這位是我朋友,趕緊放了,惹急了大爺我,我在夏相爺跟前說上幾句,連你們開封知府的官帽都擼了。” 趙小光此人方臉麵黑,外表忠憨內實奸詐,仗恃夏竦是他表姐夫,竟把這開封府不放在眼裡。可他也不訪量訪量而今開封府是誰坐鎮,正是那鐵麵無私的權知開封府的包拯,最看不上狗仗人勢。 二人被帶上開封府大堂,當即便以擾亂社會治安、攪鬧公堂重重責打二十脊杖,打得趙小光那廝狼嚎鬼叫,直喊親爹饒命。柯剛也沒躲過,兩人各挨了一頓脊杖。 開封府使用的這種杖叫汴州杖,沿用大唐的規製。其杖長三尺二寸五分,上圭其半,闊一寸二分,厚七分;下殺而圓,長一尺,徑七分,於圓處火印“汴州杖印”四字。 這杖看用在誰手裡,看用在誰身上,今天都用對了地方,開封府的衙役歷來就看不上趙小光這樣的無賴,下手頗狠,這一通脊杖打出花來了,看得人眼花繚亂。打得這二人殺豬一般的嚎叫,圍觀的人有認識趙小光的,連呼痛快打得過癮。 這通胖揍,被打的兩個畜生鬼哭狼嚎;打人的差役興高采烈;圍觀的群眾拍掌叫好。 這個趙小光是個什麼東西?還須在這裡再交代一下。柳永自來看不上趙小光這種無賴,可又不是輕易躲得開的。正如剛才他沖著柳永一聲喊,引得圍觀之人的眼光都射向自己身上,柳永陡然間像被人當街扒光了衣裳,無地自容。(筆者也很看不起這類人,無奈不得不交代一下,真的臟了自己的筆墨。) 趙小光本是街頭小混混,溜門撬鎖舔盤子無惡不作,有個叫楊景宗的是這一片的老大,早年間他便跟著楊景宗身邊混。 皇上的親生母親李太後有個失散多年的弟弟李用和,在一個鑿紙錢的人家打工,後來被李太後認出。直到李太後死後,皇上才得知自己的親生母親是李太後,但已無法盡孝,他便對舅舅李用和非常的照顧和重用。 皇上是由劉太後和楊太妃帶大的,他叫劉太後大娘娘,叫楊太妃小娘娘。這個楊太妃也有個從弟叫楊景宗,也是後來才相認的。皇上對這個楊景宗也很好,但這人的品性與李用和截然不同。 楊景宗是京城中的一個無賴,因犯罪隸入軍籍,被黥麵。不知是否太招人恨,原本應該在一側臉頰刺上兩行小字,結果整個臉麵竟被黥得體無完膚。 楊景宗認了楊太妃這個從姐後一步登天,先補為茶酒班殿侍,後升為東染院副使。皇上懷念照顧自己長大的楊太妃,便盡力照顧楊景宗,讓他負責皇城司,保衛皇宮,還將以前屬於宰相丁謂的豪宅賞賜給他。而當初建造這座丁府時,楊景宗還隻是在那裡挖坑填土的小工頭。 楊景宗有權有勢後,找來名醫用藥去其黥痕,竟然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跡。他本來就體肥膚白,這一來身上還真帶上點兒貴胄的架子。但他仍改不了無賴本性,生性恣橫,最喜好以木頭撓子打人。 楊景宗雖然也是無賴出身,可他卻死活看不上同為無賴的趙小光,認為這個人貪吝、奸詐、不仗義、欺軟怕硬,是個十足的小人,連當個無賴都不夠格。 自認了皇親之後,楊景宗便明白地告訴趙小光,不準打著自己的名號招搖撞騙,吩咐下屬如發現趙小光違背,發現一次狠揍一頓。 氣得趙小光背地裡沒少罵楊景宗,你沒發達時還不是同我一樣,這會兒人模狗樣了,鼻子裡插大蔥裝象,這回裝的還是皇家禁苑裡的象。 沒了靠山的趙小光,想當無賴又不敢跟人打架,隻得像條狗一樣賴在酒樓,做了一名閑漢,整日裡打探歌館中哪個客人要宴請,早早便趕去酒樓搭訕巴結,靠得點兒賞錢謀生。 像趙小光這種閑漢在哪個城市裡都有,隻是叫法不同,杭州城裡稱這種人為“廝波”、“涉兒”。 後來不知什麼機緣,趙小光也找到一個靠山,尋到他的表姐楊夫人,這才搖身一變得意起來。這樣一個底子很臭的人,雖則人前一再掩飾自己,身上卻不時散發出潑皮無賴的習氣。 柳永看著趙小光這個惡人挨打,心裡正解氣。這兩個人捂著屁股相架著從開封府大堂裡出來,趙小光一眼見到柳永站在人群裡,像見到親爹一樣,大叫一聲,硬拉住柳永不放,非要柳永到酒店請客壓驚。柳永見到圍觀眾人的異樣臉色,自己臊得臉上發熱,急切裡又掙脫不開,隻得進了附近一家酒鋪。 趙小光與柯剛唉唉呀呀地勉強坐了下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趙小光介紹這個姓柯的,“這位父插叫柯剛,乃惠州名士也。不過他這個所謂名士無非是: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常惹事,痛飲酒,寫點俗詩,罵罵大街,便可稱名士。當不得真。” 柳永問:“你剛才叫他什麼?‘父插’是何意?” 趙小光猥瑣地一笑道:“我也是幾天前認識他才知道。他們嶺南人風俗,相見時以各人所生男孩、女孩的小名稱呼其父母,這位柯剛兄,他有個女兒名叫插娘,我見到他時即稱呼他‘父插’,我也有個女兒名叫睡姑,他見了我就叫‘父睡’。嘿嘿,你看有意思不?” 柳永暗笑:恬不知恥,這兩個真是一對畜生耳! 柳永也聽說過柯剛冒自己名招搖撞騙的事,隻是未曾見過麵,今日一見,光是柯剛白臉上的那張泛著黑紫色的嘴唇,就讓他惡心得受不了。 世上無恥之徒的表現是多種多樣的,幾乎所有的劣行,柯剛身上全占了,用五毒俱全形容他那是抬舉,柯剛品質低劣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無以復加的程度。 柳永長期與下層人物和平民百姓打交道,也經常見到市井無賴打架鬥毆、欺行霸市等行徑,但那些人有時也有可愛之處,所謂盜亦有道,有的還成為他的朋友。 但他卻從未見過趙小光、柯剛這樣的無恥之徒,他們身上除了鄙 瑣、無賴、下流、無良無行,再也找不到一絲可取之處。 有關趙小光這個無恥之徒的種種劣行和卑鄙、醜陋下場,在《宋詞風流N部曲》的第四部中還會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