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西北漫遊(2)(1 / 1)

柳永之白衣卿相 春汐.Z 3253 字 2024-03-17

二   柳永單身匹馬開始了他的西北之行,原本部裡還想派個隨從跟著他,被他謝絕了。出發沒有幾天就知道了,路途上的艱難險阻遠比想像中嚴重得多,他在心中暗自叮嚀自己,一是要堅持,二是行事千萬謹慎。   一路上逶迤西行,巍峨壯闊的太行山橫亙眼前,柳永精神為之振奮,彷彿天公知他心中所想:“將登太行雪滿山”,雖是夏末時節,山頂上卻忽然紛紛揚揚飄起大雪,興奮得他竟冒雪走了一程。   翻越太行山,渡過滾滾黃河,聽雷霆萬鈞的壺口瀑布奔雷之音,穿行於千溝萬壑杳無人跡的黃土高原。   晩間住在黃河岸邊旅舍裡,想到謝天香毅然舍棄自己原來的生活,追隨自己來到汴京,滿打滿算剛剛一年時間,又匆匆別離,即便是這一年裡,也隻是十天半月的到她那裡住上兩日,畢竟自己還有蟲蟲和許多事情需要應酬,其苦悶孤獨可想而知。   謝天香人很大度,從不對柳永抱怨什麼,但是細心的柳永還是發現了天香心裡的些許不悅。   那一天柳永到天香那裡,見桌上一張信箋上寫著一首詞,詞雲:   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   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不茶不   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   閑,又那得工夫咒你。   柳永看罷無語,半晌問道:“是你寫的?”天香淡淡一笑道:“不是,是蜀中一姐妹來的信,訴說她寂寞之苦。”自此後,柳永到天香家較前來得勤了些。   驛站的頭兒見柳永出示的官票,驚喜得作了超出規格的安排,並拉著柳永喝了幾杯。   勞乏已極的柳永倒在鋪著鬆軟被褥的土炕上,朦朦朧朧想到蟲蟲、瑤卿等一乾朋友,又想到剛到京城不久的天香,還融不到蟲蟲她們的圈子裡,肯定是更孤寂淒涼。自己真的不該寫那首《擊梧桐》,害的她孤身來京,又孤身一人守著淒涼,自己虧欠了一個蟲蟲,現在又多了一個天香,柳永心中思潮翻滾,對哪個也割舍不下。   一日晚間,柳永見驛站壁上一首無名氏的題詩:   十年棄微官,歸來事卻掃。   扁舟訪安期,要覓如瓜棗。   不知膏梁珍,惡食詩自好。   田園苦無多,生理但草草。   濁酒時一樽,孤斟從醉倒。   在這青燈荒野的驛站裡見到這樣的詩,讓人不得不心生感慨。柳永讀罷,不禁意興索然,遂萌生退意。心道待回到京中,就遞表請辭。餘下時間要好好研究一下填詞度曲,更要給後人留下些尺譜,便於習唱。   路上填了一首《夢還京》,想著到下一州府就寄給謝天香。   夜來匆匆飲散,欹枕背燈睡。酒力全輕,   醉魂易醒,風揭簾櫳,夢斷披衣重起。悄無   寐。追悔當初,繡閣話別太容易。日許時、   猶阻歸計。甚況味。旅館虛度殘歲。想嬌媚,   那裡獨守鴛幃靜,永漏迢迢,也應暗同此意。   (欹枕:斜靠在枕頭上。欹音奇;簾櫳:   本指窗簾和窗牖,泛指門窗的簾子;甚況味:   什麼滋味。況味,景況和情味。)   在艱難的翻過太行山、呂梁山後,俯視山下奔騰咆哮的黃河壺口瀑布,柳永的心中也是心潮激蕩,毫不遜於波翻浪湧的黃河。他也曾臨難而退,打退堂鼓,但終究自尊心戰勝了怯懦,一往無前地走了下去。   又想到蟲蟲、天香她們該是怎樣的惦念擔心自己,心中矛盾重重。夜漫漫,獨宿荒寒的驛站,對於總是鴛衾繡被、錦繡花叢中的柳永來說也是個極大考驗。枕前相思,淚水擦了又流下來,自己固然如此,可是那幾個心上的女人不也是孤寂地躺在繡被裡流淚嗎!   次日他重新踏上征程,眺望壯麗山河,由衷心生感慨,這荒涼、寥廓的黃土高原上,前後難得看到一個人,他放開喉嚨唱了一首《滿江紅》:   匹馬驅驅,搖征轡、溪邊穀畔。望斜日   西照,漸沈山半。兩兩棲禽歸去急,對人相   並聲相喚。似笑我、獨自向長途,離魂亂。   中心事,多傷感。人是宿,前村館。想鴛衾今夜,共他誰暖。惟有枕前相思淚,背燈彈了依前滿。怎忘得、香閣共伊時,嫌更短。   (人是宿:人雖宿。是,雖。)   柳永放聲唱完這首《滿江紅》,山穀中響起隆隆的回聲。   聲音未絕,忽然,“噢噢嗷——”一聲粗獷、彪悍的男聲接了上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柳永邊聽邊努力辨識著歌詞,斷斷續續隻約略聽清“西風捲落”、“黃沙”、“高坡”、“霜寒”、“刀兵舉,旌旗烈”、“百萬貔貅”、“掃地都休”等字眼,但他卻被這嘹亮、高亢、悠長的歌聲所深深震撼。   待到那歌者唱完,四野又歸於平靜,柳永突然想到山那麵的歌者仿佛是在叫板打擂,心中不禁好笑。以往自己無論是教唱或聽唱時,都有許多千嬌百媚的歌女的柔美歌喉伴唱、學唱,或者歌女互相鬥唱,總是一個歌女唱完一曲,另一個歌女便立刻接著唱一支,而且十之七八唱的都是他柳永的詞。   而今天在這荒涼的黃土高原上,自己的歌聲剛停,便引起狂野的男子和聲,這讓他興奮不已。他也盡量粗著嗓子回唱幾句,也不再管那什麼詞牌,什麼唱詞,隻要順口唱出來就行:“匹馬驅驅,搖征轡,哪顧得山高路遠。霜天秋曉,黃雲衰草,隴上鐵衣寒早。人生幾多般,富貴榮華總是閑。自古英雄都是夢,為官……。”   柳永第一次這樣地瞎唱亂唱,心裡倒是痛快了,喊完了,心裡一陣輕鬆,頓悟到,人們也許就應該是在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方式渲瀉自己的情感,人背後也大可不必總是拿著端著。但是半天再也聽不到和聲,興奮過後,這又讓他有些失落。   他又走了一程,心緒漸漸的平復下來,他想到當年初入仕時,在嚴陵灘頭的那一夜舟中夜宿,那時正是意氣風發想做一番大事業的大好年華。而在那前一年,曾借滿江紅詞牌發出“一曲仲宣吟,從軍樂”的豪邁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