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傷別佳麗(3)(1 / 1)

柳永之白衣卿相 春汐.Z 3636 字 2024-03-17

三   柳永為不讓大家再度傷感,便安慰眾人說等過幾天走時,咱們再到汴京城外好好地聚飲一次,眾人這才逐漸定下心來。實際上從這一刻起,柳永已打定主意來個不告而別,雖然也是痛苦,但總比湊在一起痛哭流涕好些。   兩天後,柳永在謝天香的陪伴下坐上一乘小車來到都門外,兩人在岸旁一家小酒館裡對麵而坐,神色暗淡,特別是謝天香一臉的悵惘迷茫,令柳永不忍去看。   一陣急雨打來,敲打著窗下的芭蕉,忽急忽緩的雨聲更令人心焦。雨大時,沙沙沙地聲聲不斷;雨小了時,滴答滴答地滴得人心神不安。轉眼風住雨停,一彎暗淡的彩虹掛在東天。兩人對坐無言,該說的話昨夜已然說盡,心中都很清楚今生再難相見,因此再無以往分別時的殷殷囑告和海誓山盟。半衰的柳樹上鳴蟬在無力地哀嘶,長堤漸漸被暮色籠罩。   在謝天香的陪伴下,兩人來到碼頭,柳永抬手替天香擦去臉上的淚水,心一橫,義無返顧地登上南下的大船。   船家卻絲毫不受客人心情的影響,一聲嘹亮的“起錨嘍——”的吆喝聲,大船已趁著夜色起程。   柳永站在船頭,心知天香仍站在岸上眺望,但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不忍也無力回頭去看。向前看,遠遠的迷茫之處是杭州?是蘇州?是揚州?或是……?   人的一生總在追求,正因有了追求,所以才有煩惱。可是追求到的東西到手了,又能怎樣?“及至到手,不過味同嚼蠟。”人在船上,柳永的心卻不知失落何方。   柳永在船頭上時站時倚,聽著船槳的欸乃聲和船頭的擊水聲,想到這次的不辭而別會不會傷透眾歌女特別是蟲蟲的心?他知道自己暗示過蟲蟲,以蟲蟲的冰雪聰明肯定懂得我柳永的心思,從她頭好幾天就為自己打點行囊,把旅程所用之物都準備好了,就知她早已心知肚明。每當柳永想到蟲蟲,他的心總是有種撕裂的疼痛。   柳永回到艙內,取筆寫下一首《引駕行》,寫完卻不知作何用,周圍再沒有了人爭著搶著要,隨便折疊了扔到行囊裡。   虹收殘雨。蟬嘶敗柳長堤暮。背都門、動   消黯,西風片帆輕舉。愁睹。泛畫鷁翩翩,靈   鼉隱隱下前浦。忍回首、佳人漸遠,想高城、   隔煙樹。幾許。秦樓永晝,謝閣連宵奇遇。   算贈笑千金,酬歌百琲,盡成輕負。南顧。念   吳邦越國,風煙蕭索在何處。獨自個、千山萬   水,指天涯去。   (畫鷁:畫船。鷁音益,一種水鳥;靈鼉:   鼓;謝閣:伎館代稱;百琲:百串寶珠。琲音   備,成串的珠。)   傷別群芳,柳永人是真的走了,徹底告別了東京汴梁這座讓他愛、   讓他恨、讓他依戀、讓他傷心、讓他高興也讓他失望的城市。這座城   市給了他榮譽與物質,實現了他的光榮與夢想,也曾讓他一無所有,   身負罵名,走投無路。   可是他的心仍留在這裡,他的夢還在。而汴京這座古老輝煌的城   市也不會忘了這位傑出詞人,即便滄海桑田,歷史風雲變幻。   四   離別汴京。   柳永已經感到體力再不允許一天到晚地行走在旅途中,因此一路上以水路為主,既不乏累又消磨時光,還可欣賞兩岸沿途景致。不久,來到江寧稍事停留。   正當煙花三月,柳永來到揚州,揚州他也已來過幾次。   揚州者,以其風俗輕揚,故名其州。還在唐朝之時,揚州就以其繁華和風流淵藪吸引了無數的文人墨客。每當雄偉的城池被夕陽披上萬道彩霞,無數的酒樓歌館便點起數不清的絳紗燈籠,頓時讓這座城市盡顯繁華靡麗。這座城市雖比東京小了許多,但富人居住紮堆,有錢人的比例更遠高過開封,因此更顯浮華靡亂。   究其所以,是揚州城裡聚滿了兩淮巨商。這裡的鹵業豪盛勝過兩浙、長蘆、河東這些以鹽業致富的城市,錢來得容易,錢多得花不了,便形成了輕揚、浮華的風俗。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天下美事安有兼得之理,對無數外地人是一種夢中的追求。而他人追求不到的東西,對於生活在揚州的富商巨賈卻是唾手可得而且心安理得。   柳永走馬觀花遊覽了瘦西湖,特意在夜晚體驗二十四橋明月夜的詩境,甚至還滿意地想到自己闖出的名聲肯定蓋過了“贏得青樓薄倖名”的杜牧。   碑亭上刻有韓琦於皇祐年間(1049一1054年)初鎮揚州時寫下的一組《維揚好》詞,橋頭上還刻有其中摘句“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十裡上珠簾”等。   棄船登岸,又參觀了平山堂,這是歐陽修在慶歷八年(1048年)從滁州任上轉知揚州後修建的,柳永從心裡佩服這位老朋友才華橫溢,又有著百折不撓的勇氣。   在這裡柳永稍事休息後,在粉壁上留下一首《臨江仙》:   鳴珂碎撼都門曉,旌幢擁下天人。馬搖金   轡破香塵。壺漿盈路,歡動一城春。揚州   曾是追遊地,酒臺花徑仍存。鳳簫依舊月中聞。   荊王魂夢,應認嶺頭雲。   (鳴珂:馬的飾物。)   自揚州跨江來到潤州京口(今鎮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到了金山寺,遂登妙高臺,拾級而上,俯瞰大江,但見水天一色,檣?如林。山門外,長廊縈繞,石檻臨流,僧人設茶鐺,柳永在那裡小坐啜茗。   望著那滔滔江水不舍晝夜,柳永覺得神清氣爽,不想再動,便在寺廟住了下來。他不願再去那歌樓酒肆尋花問柳,反倒與老和尚品茗談禪紋枰對弈終日不倦。   柳永過江那天,正趕上狂風暴雨天氣,客人阻在船上動轉不得,他倒是不急不慌,索性靜下心來欣賞雨中江天勝景。   大風雨一連五六天,直到了第六日風雨才住,江上初霽,遙望天際,作月白色,間作淡黃色,這種天氣謂之“卵色天”也。仰觀頭上蒼天靜謐,怎知幾天前風雨交加,變幻如此之大啊!京口兩岸同泊千餘隻船,突然東風呼號,波翻浪湧,江中的金山忽隱忽見,真所謂“金山一點大如拳”。前後帆影層疊懸掛,遮卻半江,這種景色可遇而不可求。   柳永由衷感到造化無窮,若不是在此地便不能得覽此壯觀景象,若不是因風雨滯留累日,也不能得賈船、客船如許之盛。乃知世間失意處,反成就了無限快事,看來世間之事,必須要耐下心來等候啊!他卻沒往深裡想,或者是他有意識的不去想,沒有當年臨軒被黜的失意,怎會有今日在填詞上的成就啊。   一天,柳永閑步到江邊,仰頭去看,偶見崖壁上有石刻打油詩一首:“水漲娼家住得高,北巖和尚鬆褲腰。丟開般若經千卷,且說風流話幾條。最喜枕邊添耍笑,由他岸上湧波濤。師徒大小齊聲祝,願得明年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