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永和蟲蟲的一再催促下,瑤卿詳詳細細地講述了這次貢舉風波: 嘉祐二年(1057年)三月,東京汴梁 趙禎皇帝再次舉行貢舉考試。皇上深知墨守經義,擅長詞賦的進士未必就是經世之才,他尤其厭惡開國以來籠罩文壇的浮靡之風,決心扭轉這種風氣。因此,皇帝啟用同樣反對浮華文章、精擅古文的歐陽修做禮部知貢舉,而同知貢舉的韓絳、王珪、範鎮、梅摯以及參詳官梅堯臣,個個都是喜好古文,反對奇澀文字的誌同道合的人。 歐陽修知貢舉這段期間心情很好,這六個人每日吟詩唱和,談笑風生,在鎖院期間六個人共作詩一百七十三首。從正月初七“人日”開始,至二月底出闈,前後長達五十天。考官入闈不久就是元宵燈節,元宵之夜,雖不能出去,好在尚書省東樓十分宏偉壯麗,站在上麵可以俯視相國寺直到州橋一帶,也能登高眺望宣德樓門前輝煌的節日夜景。歐陽修眾人在樓上飲酒品茗吟詩賦詞,欣賞汴京城的華燈綻放和天街的熱鬧景像,很是愜意開懷。 歐陽修這個人著實敢乾,對考卷文章中有明顯雕飾痕跡的一概黜落。一個叫劉幾的太學生,平時就好賣弄文釆,寫些“險文”,這次的試卷裡有這樣一句話:“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幾位考官傳看了都笑,歐陽修用朱筆在這句話後批道:“秀才刺,試官刷。紕繆!”還將這張試卷作為反麵例子張貼出去,許多類似劉幾的學子紛紛遭到淘汰。 張榜之後,歐陽修的日子不好過了,落第舉子在街頭大喊大叫,攔住正要上朝的歐陽修一頓臭罵,險些動手打了他,多虧巡街士兵及時趕到。還有人寫了《祭歐陽修文》投到他家裡,文中的語言也很不堪,甚至又抬出他和甥女的那檔子事。 瑤卿詳詳細細講完後道:“不過本屆貢舉卻著實出了個人物,‘三蘇’中的蘇軾,這‘三蘇’你可能不知,但與你同年的蘇舜欽你定然還記得。” 柳永點頭嘆息道:“那是當然,可惜了那個人才,其詩與梅聖俞齊名,並稱蘇梅,可惜已作古。前幾年我還曾到他那蘇州滄浪亭去看過,緬懷之餘,物是人非。” 瑤卿道:“蘇舜欽是四川人,梓州銅山(今四川中江)的蘇易簡、蘇舜元、蘇舜欽祖孫三人由於文章冠於一時,世人合稱‘三蘇’。銅山蘇氏是官宦世家,代代有人作官。隻可惜的是,歷代蘇家人的壽命都不長,故此他們的聲名被同是四川人的‘新三蘇’所掩蓋。這‘新三蘇’是指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的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這一屆,蘇軾、蘇轍兄弟雙雙進士及第,名躁京城。” 柳永嘖嘖嘆道:“幸虧你來了,第一次聽說,我有點孤陋寡聞了。” “說到人物,再有一個人物就是王安石,這個人現在在東京朝堂之上呼聲甚高,許多人都呼籲讓他趕緊到京師任職,推薦他進入二府,朝廷諸公都知道有這麼一位不圖名利的君子,均以未識一麵而恨。王安石是慶歷二年(1042年)進士,在地方上待了十幾年,比七哥待的時間還長。他倒不是沒有到京師為官的機會,而是他屢屢將進京機會讓與他人,因此博得一個不圖名利的好名聲。對於這個人的評價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有的說其人狡詐,連皇上都不看好他。有的說其才堪比範仲淹,有大誌。不管持哪種觀點的人,都贊譽他的小詩是寫得挺好的。” 瑤卿講完這些事後,又講了一些柳永相熟的歌女的近況。柳永剛提到秀香,瑤卿便道:“我也正要說到秀香姐呢,去年開封那場大雨,秀香姐的損失可大了。我和蟲蟲還好,我們住的地方地勢高,沒有淹到。秀香姐那兒可慘了,她家守著汴河邊,院裡的水與汴河水連成一片,連院門口的石墩子都看不見了。秀香姐一連三天躲在最高的那棟房間裡出不來。不過還好,秀香姐還很樂觀,竟然劃著小筏子從大門口出去兜了一圈。更可笑的是,水退後,我們去看她。她苦笑著帶我們去看她的魚池,原來魚池裡養的都是金魚,多好看呀,每次我們都要給魚喂食。這下可好,金魚沒有幾條了,水麵上翻騰著各式各樣的魚,比魚市上的魚還雜,連泥鰍都有。七哥你在開封住了這麼多年,你是沒趕上這麼大的水,可苦了窮苦百姓了。” 瑤卿提到的這場大雨,後來在許多史料中都有記載。嘉祐元年五月二十四日黃昏,不少的開封人都看到先後有兩顆流星劃過京師上空。人們在街上議論紛紛,有說這流星真亮真好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說這流星主災。就在人們說笑之際,事先毫無征兆的一場豪雨降了下來,人們甚至來不及躲雨,就被淋了個落湯雞。 這場暴雨沒日沒夜一連下了幾天,開封城裡地勢低,城裡的水排不出去,城外的水倒灌入城,整個開封城成了汪洋大海,幾萬所房屋被淹沒沖毀,市民乘著木筏在街巷中撿拾物品。甚至皇家的太社、太稷壇都被水浸泡了。 這場水災並不局限於開封,大宋的幾個路(路是宋代的行政區劃,一路包括多個州府)都不同程度的遭遇水災,尤以河北災情最重,災民紛紛逃離家園。皇帝為了這場水災還下了罪己詔。 五 五月皇宮 皇帝正與參知政事歐陽修閑談,看著身體日漸衰弱、頭發全白、眼力越來越差的歐陽修,皇上嘆道:“卿家身體看上去著實不太好,這次貢舉你辛苦了。” 歐陽修趕忙欠身回答:“臣的身體確實是越發不濟了,此次知貢舉弄得心力交瘁,有負聖上。” 皇上道:“這也怪不得你,你也盡心盡力了,過些日子放你假好好歇息一下。” 皇上問到歐陽修的身體狀況,確實也是心有同感。就在上一年正月,皇帝第三次犯了“昏不知人”的怪病,這幾次發病的癥狀幾乎都一樣,讓人不得不聯想他可能患有某種遺傳病。自這次病後直到現在,皇上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始終沒有恢復。 封建社會裡皇帝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即使生病也不能簡單地說“皇上病了”,那是大不敬,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皇帝生病要稱“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