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是啊,三百餘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是比起自己一生所填之詞,恐怕連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也不夠呀。柳永慨嘆著,又自嘲地罵自己人心不足蛇呑相,就這樣已經相當的不容易了,沒有蟲蟲、瑤卿等眾多歌女的幫忙,這件事連想都甭想。 他想到這些日子裡和蟲蟲的談話,更多的是集中在填詞度曲這個題目上,隻要談起來,就忘記了時間、地點、病痛,他們就格外開心和喜悅,真把這當做一件神聖的大事去做了。 對於他全身心投入的填詞事業,他的確是把填詞作為畢生功業努力去做的,這陣子關於填詞他想了許多許多,長短句這種文學體裁的發展像歷史的畫卷一幅幅地展現在眼前。 詞調最早是伴隨著隋唐燕樂的演唱出現的,開始時是以詩歌入曲,後來為適應曲譜的快慢節奏,有了長短不一的句式,最終發展為詞,故此稱為填詞、長短句。 自從有了固定的詞牌格式後,人們填詞時除了按照字數的要求填上文詞外,在文字的選擇上也隻如唐人作詩那樣區分平仄。到了晏殊和柳永,已經漸漸在分辨去聲字了。 柳永自己比晏殊又更進一步,已經在入聲字上下功夫了,在音韻的運用方麵已是前無古人。有人指責他《醉蓬萊》詞開篇第一句“漸亭皋葉下,隴首雲飛,素秋新霽”首字“漸”字的用法,開篇即用入聲字讓人不悅,他對此說很有些不屑,他認為說這話的人是真不懂音律也。 難怪柳永看不起那些妄加評論的人,那些人的水平真的沒有歌女的水平高,前不久瑤卿就說:“敦煌曲子轉變為詞,這是柳兄的功績,這才真正有了宋詞,才能廣泛傳播,為天下人所接受。雖然近幾年填詞的多了,他們更加注重文字的錘練和佳句,但是因為沒有七哥的樂律天賦,盡管詞句很美,也隻能半唱半誦。由此,詞又轉向詩了,盡管詞句有長有短,骨子裡更像詩,有人就批評說那些人是以詩入詞。哎,可惜了,以後能唱的詞越來越少了。宋詞最風風火火的時代,也就是七哥在的這幾十年。” 佳娘也附和道:“可不是嘛,總算是好日子讓我們趕上了。” 自有詞牌以來,至柳永晚年,粗算起來,業經三百年,填詞者不計其數,但叫得出名字的不足百人,其中多一半還是自己同時代人。許多人也隻是有一兩首詞留世,還不要考慮其水平如何。而其中出類拔萃的詞人更如鳳毛麟角、寥若晨星。 柳永扳著指頭細數詞史上的人物,他對於唐詩、宋詞的作者、作品了然於胸、如數家珍。 到他晚年時,詞史上先後留下名字的有:李白、張誌和、戴叔倫、王建、劉禹錫、白居易、皇甫嵩、王衍、孟昶、溫庭筠、韋莊、薛昭蘊、牛嶠、牛希濟、李珣、毛文錫、顧夐、鹿虔扆、歐陽炯、孫光憲、馮延巳、李璟、李煜、和凝、徐昌圖、王禹偁、陳堯佐、潘閬、錢惟演、陳亞、寇準、林逋、夏竦、範仲淹、張先、晏殊、張昇、宋祁、葉清臣、歐陽修、司馬光、韓縝、韓琦、蘇舜卿、王安石、晏幾道等。 他柳永的名字應該排在範仲淹、張先前後。 自唐至五代,而真正有成就、有突破的詞家則屈指可數,隻有溫庭筠、韋莊、馮延巳、李煜寥寥幾人。 到了自己這個時代,較有名氣的隻有晏殊、歐陽修、範仲淹、張先、宋祁等有數之人。 最早的詞可追溯到李白的《清平樂》、《菩薩蠻》,兩首詞確實很成功,但他卻不贊同作者是李白的說法。柳永認為,這首詞確實填得很好,多是後人因李白大名而冠以李白之名。李白作為一個偉大詩人,他一旦成功地嘗試了填詞,便不會淺嘗輒止,他的詩留下了那麼多,而詞隻這二、三首,似乎說不過去,因此是後人所托應該不差。但將這兩首詞定為詞的發端之作,確實讓宋詞從它誕生時便處在一個令人神馳的高度上,也不失是個上策,故而世人也都樂於接受這是李白所作這個論斷。 與李白同時的還有張誌和《漁歌子》五首、韓翃《章臺柳》一首,也都是較為不錯的詞作。在李白、張誌和之後,就是白居易的那幾首很成功的《憶江南》了。 在柳永看來,填詞的真正開端是在西蜀和南唐。 四 天有不測風雲,本來身體還很好的柳永,突然病倒了,這一病竟至臥床不起。見柳永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蟲蟲的心也揪了起來,她發誓要抓緊時間不遺餘力地完成這個夙願,一定要讓她的心上人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畢生心血的結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柳永重病的消息像煙一樣飄向四麵八方,又像高天上的白雲隨風吹到天邊。除了瑤卿是收到蟲蟲來信後第一個趕到的,無數的歌女、妓女、樂工紛紛從四麵八方往鎮江趕來。 蟲蟲已見過柳永病體的反反復復,現在已經比較冷靜了,她對眾歌女說道:“現在人越來越多,而柳兄精神雖好,隻是這身體恐怕捱不過多久,雖然他的病幾次反復都挺過來了,但這次犯病比前幾次厲害得多,我們還是要麵對現實吧。我如今有個想法,趁著人多,正好說出來大家議論一番,既可對得住柳郎,也可了卻我等一番情義。這件事我已做了有些時日,也已有些眉目,瑤卿姐和酥姐來後又幫助做了不少。” 眾人齊聲催她講下去,蟲蟲道:“柳兄之詞曲遍傳海內外,人們都說‘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隻是這些能唱的詞都是口口相傳,沒有文字記載,很容易丟失或傳唱錯誤。七哥的詞向來是隨手寫來,隨手送人,他自己無暇也無力搜集整理,故此至今也沒有結集成冊,這在他是終生憾事,對我等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因此我意下以為,各位姐妹誰的手裡、腦袋裡還有柳詞,趕緊寫在紙上,交給柳兄審看。隻要屬實為柳兄所作,可以住到這個院內,再與柳兄細細推敲,務求準確,大家住到一起方便交流,集思廣益。待到集子成了,每人可奉送三冊帶走,眾位看這樣是否可成?再不然,這個院子天天這樣擁擠不堪,也太有些人滿為患了,什麼事也乾不成,更不利柳兄休息。” 大夥兒齊聲同意,願意將記得的柳詞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