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堪笑風流(2)(1 / 1)

柳永之白衣卿相 春汐.Z 2647 字 2024-03-17

他挪動挪動身子,聲音舒緩地道:“愚兄垂垂老矣,且亦病入膏肓,在你們這些小妹麵前也敢說幾句狂言了。人說風流惡,我贊風流好,胸藏錦繡垂老秀,我不風流誰風流!”   瑤卿見柳永說話很是吃力,連連點頭接過話頭道:“我大概有點兒明白了,七哥和朱儒林兩個人都屬於風流人物,但又不同。朱是天生的一種風流性情,他是風流外露,與其才識無大關係,是風月天生一種人。七哥則不然,那是骨子裡帶出的風流,無時無刻處處不在的激情洋溢的風流,內斂於心,比朱的那種表麵上的風流多的是沉穩和影響力,這種風流不是裝出來的,也是學不來的。溫飛卿《菩薩蠻》有句:‘風流心上物,本為風流出’,我看用在七哥身上還是最為貼切的。”   瑤卿停頓了一下,伸出一隻玉手握住柳永那乾枯的小臂,發自內心地贊嘆道:“七哥這一生真可以用精彩紛呈、轟轟烈烈來形容,與那蕓蕓眾生追求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度過一生相比,七哥活得是多麼充實,多麼輝煌燦爛啊!”   正在大家就這個話題說得熱鬧的時候,一聲響亮的佛號從門外傳了進來,監寺一空和尚肥大的身軀從門邊站著的幾個歌女身邊擠過,大步來到柳永床前。   他眼神慈祥地看著病中的柳永,開口道:“方丈師兄囑我前來探視柳施主病情,柳施主這兩日可好?”   柳永掙紮著要坐直身子見禮,被一空用眼神止住了,“柳施主不必多禮。”   柳永歉意地道:“多承方丈大師與大師傅的關照,這兩日裡自我感覺還過得去,隻是身體虛弱得厲害,下不了地。唉,我原本想借貴寺一方寶地落腳歇息,沒承想將貴院攪擾得雞犬不寧,玷汙了佛門勝地,罪過罪過!”   一空和尚攔住他的話道:“柳施主說的是哪裡話來,人生一世都會有不測,馬高蹬短,橫空災禍,不足為奇。何況這寺院本就是四海之人的,所謂佛家清凈之地正是為天下人備下的一方凈土,說不上誰打擾誰。”   一空停頓了一下,周圍的人心裡一陣緊張,看和尚的樣子有些話礙難出口,若是提出讓他們搬出寺廟怎麼辦?在眾人焦慮的眼光注視下,一空終於對柳永緩緩地說道:“有個對你不好的消息”,見柳永微閉雙眼輕輕地點點頭,一空道:“前日你的世外朋友法明師兄已然圓寂,想必你也知道了?”   柳永已經得知法明坐化的消息,隻是心中還有些懷疑,此時聽到從監寺嘴裡說出,再無訛傳的可能,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空道:“法明師兄臨去之前,曾托我一事,他有話要對柳施主說。正巧貧僧進屋前聽到一句半句你們的談話,與法明師兄所說內容相近。法明師兄說他近來常常在思考,他雖是方外之人,但他喜歡填詞度曲,他更喜歡你,認為你柳七是個人物。他對世人褒貶你是風流浪子、風流柳七不以為然,他認為風流不是下流,不是庸俗,這有什麼不好呢?風流心上出,一般人想表現得風流倜儻,也多是裝腔作勢而已,哪能學得柳七皮毛。憑他是誰,誰也達不到柳七那樣的風流瀟灑,天然渾成。”   柳永苦笑著道:“大師傅的話過譽了,直讓我無地自容。”   監寺繼續道:“法明師兄還說,世人皆說風流浪子、風流柳七,雖然也可說是事實,但不全麵。按法明所說,他認為風流二字應與宋詞聯在一起,風流宋詞,宋詞風流。他進一步解釋道,冠宋詞以‘風流’二字,因其最適合抒寫閨閣小園之情,婉約纏綿之態。最宜表達詞人文釆、錦繡襟懷。而最擅長展現宋詞風流這一時代特征的,莫過於柳七,柳七兄乃是填詞第一人,他和他的詞早已和宋詞融為一體,休戚與共。故而世俗才將風流二字歸到柳七一人身上,以此表達他們對柳七的喜怒哀樂。法明師兄最後說道,實則,風流首先應與宋詞聯在一起,再後才是風流柳七。先有了風流宋詞,然後才有了風流柳七,是填詞造就了風流柳七,又是柳七為風流宋詞錦上添花。”   這番長篇大論讓柳永深深地陷入沉思,終於,再也無力支撐的他淡淡地說道:“法明師兄此說聞所未聞,風流宋詞,這個提法我還從未想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果然法明師兄道法高深,眼光獨到。我若想搞清楚這個話題,隻能到地下與他再談詞論道了。”   監寺臨走時道:“法明師兄還有一句話,他說,世人不知,靠著硬裝是成不了風流的。柳七的風流,那是骨子裡帶來的,是憑他清高孤傲的性格煉鑄的。清高孤傲,那是他走向成功的階梯。”   他最後一句話出口時,人已到了門外,“當然了,按世俗觀點,那也是他人生路上最大的敗筆。”   二   蟲蟲心疼地道:“七哥啊,你而今形銷骨立已有些脫相了。”柳永也不由得慨嘆道:“是啊,天氣漸涼,近日總覺得雙腿沉重,寒氣發於足底,鎮日價總覺得雙腳如泡在冰水之中,涼徹心脾。”   蟲蟲道:“我給你捂捂腳吧。”說著將柳永雙足攬入懷中。   柳永就是到了這個時候仍然不忘玩笑,他說:“那天和一靈大師閑聊,一靈大師勸我對你們這些女子該放手時須放手,再不放手,早晚斷送你這潑命。我說到了這時,無非夜間幫助捂捂腳罷了,還能怎樣。一靈大師一笑,說,你這樣‘小姬暖足臥,恐要起心兵’,就憑你的修為能夠把持得住?足寒傷心,人勞傷骨,你是兩樣都占了。真要說捂腳那就不如我那兩個夫人了。我吃驚地問,難道和尚也娶妻嗎?大師道:‘我有二夫人,夏擁竹夫人,冬懷湯婆子,這不就是兩個妻子嘛。’我這才悟到大師所說二夫人,一是竹席二是熱水壺。”   宋時民間稱暖足瓶為鐵婆,一般用銅、鐵、錫製作,故有首《詠腳婆》詩有句:“歲晚溫柔是錫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