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狹路相逢(1 / 1)

一似雲間月 紫雨千歲 8394 字 2024-03-17

寅時,綠樹村邊合,山水共一色,正是滎陽艷陽高照風光正好的時候,街巷人潮湧動,迎風招展的旗幟,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喝著濃香的烈酒,吃著膩人的醬牛肉,聽著忙而不亂、慢而不斷的高亢梆子,一張張休閑自在的愜意笑臉,無一不反襯出沉浸在夏侯山莊張燈結彩的一片喜慶氛圍中,絲毫並未察覺到夏侯山莊一眾侍衛已經潛入酒肆、茶坊、教坊、瓦肆等場所開展排查。   甘肅平涼崆峒派白虎堂堂主焦陵此刻也到了滎陽,與該掌門龔不休匯合。與龔不休一並同行的還有一張陌生的麵孔,約莫四十多歲,一襲青衣,雖然身軀談不上凜凜,卻有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並配著一張麵無表情的神色,模樣倒是透著幾分書生氣質的斯文。   三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城東的小客棧,尋到窗沿偏角的桌子坐下。龔不休埋頭斥責道:“怎麼回事?路上遇到了陳咬金,讓他人帶東西在眼皮底下給遛了?真是一群飯桶!”   焦陵目中有不服氣,沉聲道:“屬下愚鈍,隻恨那倆人多管閑事,出手又不講究套路打法,讓我一時疏忽,沒有招架住。”   青衣男人鼻音頗重,不以為然,隻是一笑帶過道:“招式再多,都不如一招製敵,輸了就是輸了,打不贏就是打不贏,辯解無意!”   焦陵聽聞後不覺麵紅耳赤,望著龔不休,聲音低如蚊吶道:“幫主,屬下真的隻是一時疏忽大意,才中了道……”   龔不休冷冷瞪他一眼,打斷道:“不要在大人麵前再丟人現眼了!”說著,回頭凝視青衣男人,端正行了一禮,目光濯濯道:“大人,雖然東西丟了,但是崆峒派對朝廷可絕對是一片忠心耿耿呀!”   青衣男人微瞇了眼,淡淡道:“忠不忠心,與我無關!當下我隻關心大祭師留下的密語在哪裡?”說著,他略略沉吟,抿了一口茶水道:“隻有抓住了那個‘陳咬金’和小賊,尋回了密語,你們才能交差。眼下夏侯山莊的事情,也不能有半點馬虎!”   龔不休神色有些發慌,雖然勉力點了一點頭,依舊不放心道:“此次嘉禮夏侯山莊邀約赴宴的人士非貴則富,如果毒殺了他們,我們會不會引火燒身?”   陌生的男人冷冷剜他一眼,道:“怕什麼?天下雖大,但是朝廷最大,你是怕區區的一個夏侯山莊和所謂的名流雅士,還是怕被朝廷株連九族?”   龔不休神思收斂了凝滯,很快鏗鏘回答道:“崆峒派有幸能夠為朝廷效力,自然願意肝腦塗地,全力以赴!”   陌生的男人目光犀利地從他的麵頰上刮過,訕訕道:“放心,不會讓你們白忙活的,事成之後,朝廷將輔助崆峒派成為江湖第一幫派,到時候就恭賀龔幫主您晉升為武林盟主了!”   視線轉移到毛豆和夏侯梓陽那裡,他們正悠閑自在地漫步在山野小徑上,陽光疏疏落落從林間投射下來,看錦繡風光如織如畫,偶爾折幾枝嬌艷似火的鳳仙花,或者采幾朵潔白似雪的滿天星,捧在手裡暢快走著,心情也是分外興奮怡悅舒適。他們並未知曉,自己隻是任性胡說隨意撒了一個謊,不僅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還無心插柳說中了針對及笄之禮的陰謀,讓對方顯然有些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眼見天邊升騰起了一片夕陽緋紅的汪洋,把影子拉的好長,倦歸的鳥兒劃破天邊的恬靜帶來一陣涼意拂過,夏侯梓陽心中有些牽掛,扯了一瓣又一瓣花朵道:“天色漸漸晚了,我娘肯定擔心死我了,我們要不要早點回去了!”   毛豆目光一清如水道:“太陽還沒有落山,哪有這麼容易就脫險的,現在回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再怎麼樣,我們也要等到天黑之後再返程,這樣‘趁著夜色掩護脫險’的說法才有幾分可信度,否則就等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不過去呀!”說著,他拍一拍夏侯梓陽的肩膀,安撫道:“放心,沒事的,你爹媽越是擔憂你,就越是自責,這樣一來,你日後回去什麼都依著你了,你爹再也不會對你亂發脾氣了!”   夏侯梓陽腦海中又浮現出夏侯寧波因為袒護安若曦對自己大聲斥責的畫麵,眸光一黯,宛如明亮的燭火被勁風一撲,微微切齒,恨恨道:“也是!我不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回去了,就是要讓他們著急,讓他們擔心,讓他們後悔,這樣我心裡才會痛快!”於是,倆人循著小道遊山玩水,遇到有夏侯山莊的人員在路上盤查,或者便服的侍衛在路口巡視,都被夏侯梓陽眼尖一一認出,他們均小心翼翼地刻意避開,最後夏侯梓陽覺得難纏,索性花錢在驛站買了兩匹馬,與毛豆並駕,倆人一路向西繞開了被監控的視野圈。   沉沉暮色從遠山外暗暗襲來,寥落的星光仿佛是撒在碧空中的碎金,見證整個大地沉沉地睡去。毛豆原本隻是想做一場戲,等到入夜後便將夏侯梓陽送回去,不料想她興致盎然,過了亥時,也絲毫沒有表露轉頭返回山莊的想法。自小驕縱任性的性格,讓夏侯梓陽咽不得委屈,她賭氣似的一溜煙跑先數丈之遠,毛豆隻能跟隨其後,倆人越走越遠,直到在蒼茫夜色中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奔走了幾十裡路,到了一個山穀斜坡岔路口,放慢了。   夏侯梓陽靜默一晌,躍下馬背,見四周夜黑風高寂靜無聲,除了偶然一兩聲犬吠聲之外就是一片陰森,夜風呼呼地嚎叫著,時不時拍打著樹葉傳來沙沙聲,心上滋生出幾許膽怯。毛豆見她害怕,想起她之前偷拿自己玉墜還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便故意嚇唬道:“你這大小姐沒有走過夜路吧,現在是鬼出門的時候,正好長長見識。”   夏侯梓陽連忙拉住馬背上毛豆的衣袖道:“你別胡說,現在又不是盂蘭盆節,怎麼會有孤魂野鬼出來?”   毛豆澀然一笑,續而一本正經地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盂蘭盆節是地獄之門打開之日,叫做“鬼節”,而每日亥時過後則是陰氣匯聚之日,有冤含屈的魂魄就會四處行走,人氣旺的地方鬼靠近不了,這山間夜林的暮氣倒是最喜歡。”   夏侯梓陽聞言一凜,仿佛從夜風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頓時一股涼意穿透身體,浸入骨中,悚然道:“那我們還愣住這裡做什麼呢?乾勁找個地方落腳吧!”說著,她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村落,還不待毛豆有所反應,便縱身躍上馬背,揚鞭淩空一響,胯下馬兒昂首長嘶,上前奔去。   毛豆連聲道:“再往前走,你不回夏侯山莊了?”   夏侯梓陽擺一擺手道:“明天一早再回去,趕在及笄之禮開始之前就行,我可不想闖上鬼運!”   倆人正說著,抬眼一眼已經到了村口,有零星的火把光亮射來照在石壁上,上麵依稀刻著“朱仙鎮”三個字,原來轉腳到了汴京城郊的東城。   眼下也是夜深時分,天色已經深如濃墨,風聲在耳畔打旋,夏侯梓陽額前碎發攏起,茫然走在街道上,鎮上四顧無人,酒肆、茶社等早已打樣,客棧並無開店場所,畢竟隻是一個偏僻小鎮,不比繁華之地的夜市日暮鼓動叫賣聲甚隆,隻有陣陣涼意襲來,唯聽見零星商鋪的招牌旗幟被風舞動,打在突兀橫出的飛簷上咚咚作響,有著莫名的詭異氛圍籠罩。   夏侯梓陽惶然不安地環視掃了四周,又瞧了一眼毛豆,輕聲道:“這是什麼破地方,鎮上居然看不見人煙?”   毛豆輕笑道:“大小姐,這裡看樣子就是城郊窮鄉僻壤的小鎮,哪裡能夠與滎陽城繁華熱鬧相比?更何況現在夜已深,自然家家都是關門閉戶的。”   夏侯梓陽有些後悔沒有在早些時候滋生返回山莊的念頭,她催促道:“要不然,我們就調轉馬頭,返回山莊吧。”   毛豆眉心微微一跳道:“現在返程,月黑風高,山上夜路不好走,還是得注意安全。”說著,他兀自浮起一個幽絕的笑意,道:“更何況,你一身紅衣打扮,晚上趕夜路,陰氣重,特別容易招鬼。”   夏侯梓陽聞言嚇得一縮,目光中含了驚悚之色,顫聲道:“那怎麼辦?莫非今晚要露宿街頭?”   毛豆軒一軒眉毛,悠悠道:“聽說玉潤澤以溫,吸取了天地之精華,能夠辟邪,不妨將我的玉墜先拿出來,試試?”   夏侯梓陽沉吟半晌,忽然嗤笑一聲,語氣帶著輕快的笑音,眼尖道:“你這油嘴滑舌的痞子,繞了大半個圈,想騙我把玉墜交出來,妄想!”   毛豆似是唏噓,見想法被揭穿,佯裝鎮定道:“難怪孔老二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呀,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夏侯梓陽嘟了嘟嘴,有些打了哈欠道:“眼下怎麼辦?走了這麼久的路,我也累了,還有些犯困,這會趕回去,恐怕吃不消!”   毛豆撓了撓頭,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間小院亮有隱隱燭火,便定下心來道:“托你大小姐的洪福,今晚兒有著落了。”於是,躍馬下地,牽著馬兒踱步來到小院前,敲了一敲門,呼喚道:“有人在嗎?可否借宿一晚?”   不料門扉並未扣上,隻是虛掩,他們便直接走了進去,裡麵是一方小小的庭院,正堂兩旁有幾間茅房,雖然簡陋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條,院落中栽種有南瓜、空心菜、龍須菜、地瓜等新鮮蔬果,以及一簇簇清香裊裊燦如繁星的茉莉花,環境清幽,晚風徐來花開花落自無聲,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看得出房屋的主人是一個愛乾凈整潔之人。   聽聞外麵有動靜,有恬淡低婉的聲音伴隨輕淺的腳步聲傳來,掀開藍布簾子,溫言道:“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事嗎?”   夏侯梓陽和毛豆尋聲望去,隻見一個步履翩然的女人持著繡繃從屋內出來,雖然燭光明滅不定看不清她的容顏,但是身形娉婷裊娜,聲音輕柔洋洋盈耳也是似水如歌。   夏侯梓陽抿一抿鬢發,應聲道:“我們迷路了,想要在此留宿一宵,你開個價錢吧!”   小院的女人微微一愣,目光上下打量了倆人,疑遲了片刻,柔和道:“院內還有兩間客房,如果兩位不嫌棄鄙舍寒磣簡陋的話,那就請進屋入住吧,其他的就不要說了!”   毛豆與夏侯梓陽相視一眼,總覺得眼前靜謐的環境讓心頭有所不安,畢竟他從小在市井煙火氣息的氛圍中混跡長大,明白人性一些反復靡常居心叵測的道理,低頭聲如細蚊地囑咐道:“我們對這裡一無所知,先不要暴露了你夏侯山莊大小姐的身份,免得另生枝節,遭來禍事。”   夏侯梓陽輕撫衣袖子上繁復的金絲鑲邊繡花,輕巧一笑道:“怎麼了?有的人自詡連鬼都不怕,還會怕這山村農婦?”   毛豆淺淺而笑道:“有句話叫: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有時候,人比鬼更可怕!最難猜是人心,最涼薄也是人情!信不信由你。”說罷,便搶先一步首先跨入了正堂,夏侯梓陽有些膽怯,緊隨其後。   在搖曳燭火中,終於看清了女人的容色。毛豆略略凝神,那是一張經歷過歲月滄桑洗禮過的臉龐,依稀還能分辨出幾分姿色,隻是並不出眾,眉宇間的神色更是顯得有些寥寂,整個身形單薄,倒是隱隱透露出婉約的氣質。   她重新拾起放在桌上的繡花針,眉峰輕輕蹙起,仔細比著燭光穿針引線,似乎是在縫製一件圍脖,旁邊擱置著一個靛青紋樣團花圖案的包袱,裡麵裝有不少衣裳,有帽、圍涎、裲襠鎧、衣衫、褲子、布鞋、棉襪等物品,尺寸不一,大小都有,春夏秋冬,一切齊全。   夏侯梓陽的確是口渴難耐了,她幾步跨上前,捧起水咕咕連續喝了兩碗,不由用手直接擦拭了嘴角道:“還有沒有香甜軟糯好吃的東西?盡管拿來,本小姐不得虧待了你!”   女人沒有抬眸,溫文而笑,坦然道:“奴家住所乃偏遠小鎮之地的寒舍,吃用的東西均是平平無常的東西,既無秀色可餐的玉盤珍饈,也無香甜軟糯的八珍美食,隻有一些淸粥點心的粗茶淡飯在後廚,饅頭、烙餅還留有一些。”   毛豆思索著道:“我們隻是尋常過客,所謂的好東西也無非這些。”   女人眼波微微一漾,抬頭指了指正堂後麵庖廚的方向,眉目和藹道:“東西都放在灶臺上,熱一熱就可以吃了。”說著,她又停了手中的繡活,起身倒了一壺薑茶,欠一欠身道:“夏日悶熱濕氣重,身體外熱內寒,夜晚又多雨露,還是喝點薑茶來調理脾胃。”   當她與毛豆四目相對的時候,彼此神色一個恍惚。毛豆覺得她姿容雖然談不上有多艷麗,但是眉眼間恬靜溫婉的氣質,莫名讓人產生了幾許親切感,使之心裡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一些戒備。女人的眸光也在他的臉上打轉了一圈兒,微微一怔,想要說些什麼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麵對粗茶淡飯雖然不是膾炙人口的八珍玉食,但是因為一路遊走有些饑腸轆轆的原因,夏侯梓陽和毛豆依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仿佛饅頭不是饅頭而是宮廷幾色糕點,清粥不是清粥而是醬雞。   正當毛豆捧著碗飯抬首時,正巧遇上女人盯著自己虛浮的目光,她的嗓子微微發澀,頓了頓,似乎有難以啟齒之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是哪裡人?怎麼這麼晚還在路上?”   夏侯梓陽心直口快,嘴裡蹦出了“滎陽”兩個字,立馬瞅了毛豆一眼,多了一點心思道:“天氣好,我們出門郊遊,一路遊山玩水,不料迷了路,誤打誤撞走到了這裡。”   毛豆不慌不忙,眸中澄澈如鏡道:“對,家裡做了點小本生意,我和妹妹閑暇無事就出門逛逛。”說著,他唇角略微浮起一點淺淺的笑意,凝神想了想,問道:“你是一個人在家?夜深人靜,為什麼不緊鎖門扉?”   女人眸中一動,目中的瞳孔驟然縮緊,似乎有些不安,續而溫然道:“我在等我的兒子回家,他出去有很多年了,最近就要回來了,我怕他提前回家,進不了門。”   夏侯梓陽和毛豆微微一愣,心中尋思這小鎮倒是民風淳樸,可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不過環顧一周,轉念又想,就這幾間儉樸簡陋的房間,估計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讓賊人惦記。   “石頭,我們今晚就湊合在這裡住下了,明天一早再出發。”夏侯梓陽眼角帶了輕俏的笑意,盈盈道。說著,她從衣袖中取出幾兩碎銀,揚起臉道:“這點銀子就算作茶飯錢和住宿費,如何?”   女人略略皺眉,取下頭上的銀簪撥了撥燈芯,含了一縷澹靜笑意,寥寥相應道:“不過是吃了粗茶淡飯一頓,不過是留宿簡陋茅舍一晚,並不值錢,就不勞這位小姐破費了,奴家心意領了!”   夏侯梓陽見她不肯收銀子,嘟了嘟嘴,覺得掃了自己堂堂大小姐的麵子,便索性捋下手上的金鐲子,直接擱在桌上道:“不要這麼清高,我離家走著匆忙,身上沒有帶多餘的銀兩,這鐲子是純金打造的,就送給你了!”   女人微微赧然,起身站到桌前,擺一擺手道:“我不收銀兩不是因為嫌少,而是因為沒有必要。小姐一看就是出身高門大戶的千金,出手闊綽,我這粗茶淡飯的東西隻怕不符合小姐的胃口,更別說七尺竹籬茅舍的陋室。小姐肯屈身下榻寒舍,也是一種榮幸和緣分。”   毛豆眼風稍稍一斜,覷著女子的神色,他明白有的時候人窮但不一定誌短,便勸說夏侯梓陽不要刻意強求,岔開話題道:“你的兒子怎麼了?要留你一個人在家中,你的丈夫和家人呢?”   女子神情凝滯如冰,略一遲疑,寥寥一語對之道:“亡夫已歿多年,犬子少小離家,奴家的家人都在老家居住,故我煢煢一人,孑然一身。”   夏侯梓陽閑來無聊把弄著金鐲子,在桌上慢慢比劃著。暮色沉沉,衣帶被支摘窗闖進的晚風撲得一卷一卷,攜帶著絲絲寒意襲來,燭火的燈芯燃燒終究還是熱的,映著金鐲子裡裡外外分外通透,色澤明亮華麗如同艷陽。   女人微微一垂目,眼皮倏然一跳,拈起繡花針的手倏地一縮,針尖不慎刺到了指尖,卻似乎什麼感覺,隻是連忙問道:“你是夏侯山莊的人?”原來,金鐲子的內側刻有“夏侯”兩個字,金子在燭光的反射下顯得字跡清晰可見。   夏侯梓陽絞著衣帶,流露出頗為驚訝的神色,恍然瞅了一下手中明晃晃的金鐲子,剎那明白了緣由,抬首問道:“是又怎麼樣,你與夏侯山莊有什麼恩怨嗎?這般在意。”   女人目光灼灼地望了她一眼,勉力喝下一口薑茶潤澤嗓子,有些啞聲道:“奴家與夏侯山莊這樣的朱門繡戶,哪裡能夠攀扯上什麼恩怨?隻是久聞其其名聲在外罷了。”   “這也倒是,經過我爹這麼多年的嘔心瀝血,夏侯山莊在天下三大山莊中處於翹楚地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名揚四海,在坊間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夏侯梓陽眼眸如波,略略得意道。   女人雙眸清明,已含了幾分驚喜的激動,眼光朝著夏侯梓陽淺淺一漾,含笑道:“你是梓陽吧,真是時光如流,歲月似俊,一晃眼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俏佳人了!和你娘一樣,皎若秋月,艷若桃李。”   夏侯梓陽眼神微微一滯,冷冷剜了她一眼,揚了揚嘴角道:“你是誰?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和我爹娘很熟嗎?鄉下的一介農婦,也喜歡套近乎?”   女人神色一僵,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緊緊攥著手心的茶盞,埋頭柔聲細語道:“當年大小姐剛百日宴之日,夏侯莊主在山莊名下各大錢莊和酒樓連續七天大擺流水宴席,宴請了方圓百裡不少的街坊鄉親,讓人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夏侯梓陽絞著衣帶,閑閑地道:“那是,我爹待人向來闊綽大氣,我夏侯梓陽也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今日你也算熱情招待了我們,待我回家之後,自會差遣家仆送幾錠元寶過來,以酬謝意。”   女人微微欠身,恭敬而不卑不亢地搖一搖頭道:“大小姐的一番美意著實心領了,奴家曾受惠夏侯山莊,就算兩不相欠了。”   毛豆的目光與女人觸碰時,她極度地不自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人或什麼事,迅速躲避開他的目光。   在距離夏侯山莊朱闌玉砌幾十餘裡路的汴京東城朱仙鎮的普通院落裡,一彎冷月如鉤,四下裡靜悄悄,果蔬菜地裡明亮寥寥的幾聲蟬音,愈加襯得歲月的靜謐,以及時光的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