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裡晨光熹微,天空一碧如洗,微風乍起,薄薄的霧氣在林間悠閑地穿行,地表上映射出銅錢般大小的粼粼光斑,空氣仿佛被凝滯了,隻留下水麵上細浪跳躍,攪起滿池碎金。 焦陵果然采取了投毒暗算的行動,殊不知夏侯山莊已經提前做好了應對準備,蓄勢待發,步下大陣,就待有人自投羅網,鳥入樊籠。 捉賊捉贓,捉奸見雙。焦陵等人前腳剛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夏侯山莊,在水井中投了葫蔓藤製作的粉末,後腳就被潛伏在暗處的楚雄帶領山莊侍衛圍堵了一個水泄不通。 楚雄遏製不住怒氣,大聲喝道:“大膽賊人,膽敢跑到我夏侯山莊鬼鬼祟祟行事,意欲何為?” 焦陵等人一時心下愕然,連忙退後兩步,他們想不明白明明是計劃周密,滴水不漏,怎麼自己輕而易舉就被暴露了?他來不及深思細想,隻顧率眾揮劍奪路,一心想將攔在前方的長劍格開,殺出一條逃生之路來。忽然,眼前寒光從眸底掠過,感覺到手腕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手腕已經中劍,腕骨半斷,斷線的血珠沿著傷口滑落,一直流向手心。 再抬頭一瞧,楚雄的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正是淩峰,他的劍尖微微顫動,劍法精妙似銀蛇狂舞四下遊走,刺得極快,讓焦陵等人根本無暇招架,彼此隻能相顧失色,手中的兵器在頃刻之間落了一地。 楚雄見狀,立馬率人蜂擁上前,趁機將空有徒手的賊人擒住,並取了井水用銀針驗了驗,確定了井水被人投毒。夏侯寧波和夫人林宣兒也聞聲趕到,肅了神色道:“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什麼要對我夏侯山莊下此毒手?”。 焦陵沉吟片刻,眼光一掃四周,終不應答。林宣兒神色激動,擔憂夏侯梓陽的安危,焦慮地急促追問道:“你們把我女兒怎麼樣了,她現在在哪裡?有沒有事?我女兒若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一個個千刀萬剮,都別想好過!” 焦陵被莫名其妙的一連串責備問得一頭霧水,腦中一片混沌,終於開口低低道:“什麼女兒?誰的女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宣兒臉色隱隱發青,雙眸裡仿佛燃燒著兩簇幽暗火苗般的怒意,直接上前抽了焦陵一介響亮的耳光,橫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們有本事綁架挾持,投井下毒,卻沒本事承認?” 夏侯寧波揚一揚臉,命人將焦陵等人押解至跟前,凝聲道:“那你就說你知道的東西,大家彼此都不為難的事。” 淩峰目光中有冰冷的寒意,腳下一個踢腿將落在地上的一把兵器淩空拾起,仔細端詳片刻,便躬身遞到夏侯寧波的眼底道:“莊主,他們的兵器上刻有‘白雲蒼狗’的符號,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白雲山莊的人。” 焦陵驟然一怔,似乎神色有所驚動,轉瞬又平靜了下去,口中帶著硬氣道:“既然事情敗露,要殺要剮,就悉聽尊便!” 夏侯寧波蹙一蹙眉,唇角輕揚,含了一點厭棄的通透之色,語意涼薄道:“以為不開口佯裝不怕死的英雄好漢,我們就要軟言細語匡你了嗎?放心,夏侯山莊一向規矩嚴明,鞭刑、杖刑、醢刑、刖刑……我相信總有一種刑法能夠讓你不再‘死鴨子嘴硬’。”說吧,他揮一揮手,便吩咐楚雄等人將賊人分別拖下去處置,隻要不直接弄死便可,手段殘忍不限。 楚雄利索地應了一聲,便從一旁侍衛手中取過一根用粗壯荊條製作的荊棍,既未剝皮,也未去刺,舉起荊棍朝著就近被俘的賊人就是當頭棒喝,胡亂揮舞狠狠地給了幾杖,打著賊人不停地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在荊棍突起的利刺上頓時沾滿了殷紅的血跡,血珠滴滴答答地濺落在青石地板上,如同盛開出一朵朵鮮艷的紅花。 焦陵果然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聞言隻覺得背上一陣陣發毛,眼神慌亂,麵色發青,似一塊剔透的青玉,雙膝發軟直接癱在地上,喉頭發出喃喃淒楚之聲道:“我說,我說……”不料,話音未落,他的嘴角已經沁出血來,渾身像一團爛泥一樣伏倒在地上,拚力掙紮了幾下,耗盡了僅存的最後一絲氣息。 幾乎與此同時,餘下的幾個賊人也痛苦地發出嚶嚶的呻吟聲,叫嚷著咽腹劇痛,肌肉無力,隨之口吐白沫起來,似乎下毒不成,卻自己中了葫蔓藤的毒性,還不待夏侯山莊的人有所反應進行急救,便個個瞳孔散大,已經心臟及呼吸衰竭而亡。 眾人大驚失色,搓著手不知所措。夏侯寧波臉色一沉,眸底烏沉道:“快進行救治,一定要留下一個活口來!” 山莊的侍衛們手忙腳亂地逐個摸了中毒之人的鼻息和脈搏,麵有戚戚為難之色,唏噓道:“回稟莊主,他們個個已經斃命黃泉了,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夏侯寧波鼻尖沁出一層晶亮的汗意,疑雲頓起,環顧左右道:“你們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嗎?”左右侍衛倒吸一口涼氣,均是一臉茫然,嘴唇動了一動,終究沒有回話,還是淩峰長眉輕輕一挑,開口了道:“他們自食其果,在投井下毒之時,便也沾染上了毒性,以至於作法自斃。” 林宣兒胸口一急,一口氣幾乎要湧到喉頭,上前挽住夏侯寧波的衣袖道:“賊人心狠手辣,連自己的人都不放過,梓陽落在他們的手上,必是兇多吉少,這該如何是好呀!”說著,她黑幽幽的眸子攢起晶瑩的淚光,滿心滿肺地哀傷道:“白雲山莊與我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下此毒手?” 楚雄思索沉吟片刻,倒是斂著手小心翼翼地道:“屬下以為,白雲山莊是妒忌我夏侯山莊欣欣向榮的光景,畢竟作為高門大戶,近年來白家人才凋敝,人丁單薄,在江湖三大山莊之中也算江河日下,難復榮光。而白傲飛為人向來心高氣傲,見白雲山莊與咱們如今相比,相形見絀,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羅美薇目光炯炯,接口道:“白雲山莊雖然不復當年風采,但是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白傲飛不至於要使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爬高踩低,而敗了自己山莊百年的名聲。“ 淩峰的眼神淡淡地從她麵上刮過,帶著雲淡風輕的口吻道:”正是因為出自顯赫的鐘鼎人家,所以相比維係名聲來說,更為重要的是守護家族辛苦創下的基業,保萬古長青--要說江湖三大山莊,白雲山莊原本處於翹楚地位,而夏侯山莊則屬於後起之秀,卻在各個方麵蒸蒸日上,怎能不讓人艷羨而產生嫉妒之心?賊人這一回投井下毒針對的是夏侯山莊,難不保下一次借刀殺人對付的就是紅豆山莊。” 這一句話,便讓羅美薇和潘星竹等人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雖是一臉震驚與不可置信,卻也是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對此,安若曦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明了的笑意,依禮上前地對夏侯寧波道:“莊主,可否將手中刻有白雲蒼狗的兵器利劍,遞給若曦一看?” 夏侯寧波沒有拒絕,直接將兵器交到了安若曦的手上,她用纖細的手指慢慢壓了劍身,又撫摸了劍脊,靜靜凝眸須臾,眼底有一抹凜冽閃過,聲線柔和卻不失堅定道:“這把劍應該不是白雲山莊的,有人意欲嫁禍他人,還請莊主明察。”說罷,便躬身將劍柄還給了夏侯寧波。 夏侯寧波和眾人心下一陣不解,眉間有陰沉之色道:“安小主此話怎講?為何下此結論?莫非與持劍之人認識?” 安若曦笑吟吟打趣,語意玲瓏道:“若曦今日才從黔中初來貴地乍道,自然是人生地不熟,哪裡有這麼神通廣大?除非有分身之術。”說著,她眨了眨一雙水波瀲灩的星眸,徐徐道:“我雖然此前從未踏入中土,但是早聞江東白雲山莊以劍為尊,擅長劍術,更對鑄劍得心應手,號稱‘萬劍歸宗’,莊主白傲飛的性情同樣傲骨嶙嶙。試想如此門派,怎會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即使為了守護百年家業不顧麵子上的清譽,但是一定會注重裡子,對自家的兵器有著嚴格的要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劍與刀不同,劍走輕靈,講究硬度、彈性和線條流暢,這把劍顯然與之不匹配。” “怎麼就不匹配了?”楚雄神色依舊狐疑,直截了當地問道。 安若曦唇角微動,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伸出食指和中指,緩緩地夾住劍鋒,貌似被這輕輕地一夾,看似強勁而犀利的劍鋒瞬間被折成了兩段,如同運輸在顛簸山路上易碎的陶瓷,讓在場的人群不禁地有些吃驚。 夏侯寧波怔了一怔,旋即正色道:“想不到安小主年紀輕輕,已經是個成熟的練家子,武功有了不錯的底子。” 黔中水西安氏的隨行女護衛輕笑一聲,大有不以為然道:“這點細末功夫算什麼,我家翁主聰慧過人,武功本是遊刃有餘,飛花摘葉俱可傷人。” 麵對家仆的誇贊,安若曦麵露不豫之色,拿眼角瞟了她兩眼,沉聲吩咐道:“勿要多嘴,在夏侯莊主和諸多高手麵前,咱們不要班門弄斧。” 夏侯寧波淡淡一笑,截下安若曦的話頭道:“這位護衛小哥說的對,安小主靈心慧性,雖是管中窺豹,亦可時見一斑,僅憑一把兵器,便識破了賊人的奸計,讓在下佩服。”說著,他睇了淩峰一眼,語調平靜得毫無波瀾卻暗流湧動地道:“淩峰,你也是用劍的,怎麼就沒有想到?日後要像安小主一樣多留一份心,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 淩峰微微頷首,抱拳恭聲道:“莊主數落的是,淩峰慚愧!”這才讓夏侯寧波稍稍緩和神色,似是自言自語道:“多少汴京名利客,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