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寅時,天空已經漸漸起白,時光的交替在這裡匯合,晶瑩剔透的露珠在嫩草上遊走,有的搖搖欲墜,有的已被風乾,見不到呼之欲出的第一縷晨光。 在叢林深處的一角,淩峰負手而立,順手摘了一片新鮮柔軟、厚薄均勻的葉子,將葉子橫放於唇下,用手指扯住葉子的兩端,開著上唇吹奏起來,一曲婉轉縹緲的曲子揚起,不絕如縷,似潺潺流水漾起了千層漣漪從口齒之間溢出,宛若朱雀般輕鳴。 背後傳來一陣暢快的輕笑,有白浪熟悉的聲音徐徐而至,寥寥相應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你的悠揚曲調是因悲極生樂,還是在替夏侯山莊暗暗慶幸?” 淩峰微一抬眼,目光銳利一掃,讓白浪不自覺地聳了聳身子,輕輕一嗤道:“你說呢?情報臨時被出賣,我沒興趣和你說笑,單是收拾崆峒派得爛攤子就夠我麻煩。” 白浪眸光轉動,打量了一眼淩峰,湊上前竊竊耳語道:“真不是你出賣的義父?”說著,他閉目一瞬,嗬嗬一笑道:“我還以為你看上了夏侯梓陽那個小妮子,愛屋及烏,有心要留夏侯山莊一條活路呢!” 淩峰眉宇閃過似山穀之間薄薄雲翳的沉思,帶了疑問道:“此話怎講?你不要無中生有。” 白浪微微斂容,正色道:“你我雖然不是同胞,但也是生死與共幾十年的兄弟,我當你比親兄弟更親,你若有什麼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信不信?” 淩峰沉默半晌,揚了揚眉,轉身道:“你犯了大忌,義父說過殺手最大的軟肋就是感情,包括手足親情,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蠢話了!” 白浪努努嘴,單手抱頭靠在一棵樹上,長眉微微一凝道:“我知道你所謂手足親情在二十年那場決鬥中已經消耗殆盡了,我隻是善意地提醒你:不要被女人給拖累了!”說著,他含了一抹陰晦的笑意,慵懶地直起身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活在這世界上,要功名利祿或許難,要女人還不簡單?快活樓、最歡樓、倚紅樓、群芳樓、萬花樓、迎春樓……哪一個沒有如花似玉的姑娘供爺伺候?可惜你一個都沒有去過,嗬嗬!” 淩峰唇角扯起清冷的弧度,鮮有耐性地道:“我沒有興趣聽你在這裡顯擺自己的風流趣事,隻問你一句話:夏侯梓陽是不是在你們的手上?消息走漏風聲的事情,除了找幾個替死鬼交差之外,還必須找到她,確保平安順遂,不然夏侯山莊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浪嗤地一笑,牽動耳邊的樹葉沙沙作響,仿佛發出戰栗的聲音,言語之間含了幾分戾氣道:“我說過這個女人我沒有動,我們的人就不會有人動她。我若要動她,平安順遂保證不了,不是完璧之身倒是可以包管,恐怕到時候夏侯山莊會哭著喊著求我做姑爺--你在乎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的身子?” 淩峰擰一擰眉毛,突然間衣袖帶風,右掌揮出。白浪連忙伸出左臂擋格,“拍”的一聲,掌臂相交,震得手臂微微發麻,就連手握的銀灰色長劍也直垂下去,隻得倉猝飛身躍開一丈遠,便彈了彈衣衫上瑩瑩潤如玉的夜露痕跡,輕笑一聲道:“還說我無中生有,學人臆斷?隨口講一個激將法的笑話,就讓你睜目張須,動了怒火。我看你是什麼時候學人口不應心、言行相詭了吧!” 淩峰目光沉靜如深水,徑直道:“我這人不茍言笑,留著你的笑話給可笑之人講吧。”說罷,便轉身離開,背影在迷霧之中漸行漸遠,隻是一念之間。 且說甘肅平涼崆峒派掌門龔不休和歸雲堂堂主焦陵在辭別青衣男人之後,倆人交談更為暢所欲言一些。焦陵怯怯上前,疑惑道:“掌門,此人究竟是何人?咱們憑什麼相信他的話得罪夏侯山莊一乾人等,萬一被人戲弄了呢?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龔不休揚了揚唇角,含了一縷澹靜,果敢道:“別人我不敢保證能夠替朝廷代言,但是他我絕對放心。” 焦陵顯然有所顧慮,想了一想,還是忍不住擔心道:“朝廷之人理應以社稷安康為重,為何要蓄意在夏侯山莊舉行嘉禮之日製造事端,釀成禍事,造成人心惶惶呢?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呀。” 龔不休肅穆了神情,把聲音放得很低,語不傳六耳道:“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個人的功名利祿。官場自古黑暗,黨羽之爭,聚眾成勢,勾心鬥角,從未有停歇過,我們要認準方向,懂得審時度勢,從中尋找有力契機,為己所用。朝廷中有人看夏侯山莊不爽,想要借此機會將夏侯山莊連根拔起,這是他們自己的劫數,自取其禍,我們隻要遵命辦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問,免得惹火燒身!” 焦陵深吸一口氣,贊嘆龔不休作為幫主的沉穩之氣,恭恭敬敬道:“幫主英明,屬下不敢再多問。現在就去辦事,一並找到那幾個人,把東西追回來。” 龔不休蹙了蹙眉,重重道:“就憑你?手下敗將,連保命都成問題,拿什麼追回東西?還是不要逞強,查清他們的身份,再伺機而動。” 焦陵臉色微微尷尬,垂目道:“屬下就是一時大意,才失了手。” 龔不休瞅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道:“自己辦事不力,還自顧推諉,你呀,真是難成氣候,盡快與孔雀堂堂主江鈺婷匯合,不要再出什麼亂子!” 焦陵聽聞江鈺婷三個字,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唇邊卻掛著笑意,躬身道:“白虎堂領命!” 在滎陽城的一處背街裝潢帶著幾分宏麗的酒樓露臺上,江鈺婷意態閑閑地撥弄著春蔥芊芊的手指,對著遠處蔥翠的山巒和繁華的街市,懷揣著一杯白葡萄酒慢慢地品著,聽到身後有淺淺的腳步聲走進,笑靨甜美如花,俏然道:“焦堂主,今個兒是什麼風把您吹到我這裡來了。” 果然,焦陵和在岔路口分別的左右兩個隨從會和之後,便找到了該幫孔雀堂堂主江鈺彤。他笑了笑,和氣地說:“掌門吩咐我向江堂主報到,隨時聽候江堂主的安排。” 江鈺婷聞言笑得促狹,舉杯朗聲道:“焦堂主被毛頭小子教訓了一頓,功夫不知要有所長進,脾氣倒是變得像小綿羊了。好!把你白虎堂歸於我孔雀堂名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本座就罩著你。” 焦陵陡地收斂起笑容,怒氣沖沖道:“江鈺婷,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是看在龔幫主的情麵上,才不和你這女流之輩一般計較,你不要以為我怕你,或者存心想要來巴結你!” 江鈺婷揚了揚唇角,輕笑一聲,眼中一片疏落道:“焦堂主,你是出了名的本事不大,脾氣不小的主,就連把大祭師留下的密語弄丟了,也不見你怕被責罰,擔心一不小心就丟了腦袋的樣子,更別說怕我了!” 白虎堂兩個副手憤憤不平,猶有不服,大聲斥責道:“你這娘們,不要站著說話腰不疼,遇上了真正的絕頂高手,恐怕你也隻有跪地求饒服輸的份兒。” 江鈺婷眼波一剜,清冷不屑一顧地道:“要找別人給自己收拾殘局擦拭屁股,就要首先學會客氣兩個字,光嗓門大是唬不住人的--你們還是自求多福吧,夏侯山莊可不是吃素的!” 焦陵神色旋即憤然,眉心微動道:“龔幫主吩咐的事,再難也隻能硬上,否則,你我性命難保。” 江鈺婷眼波一剜,清冷地道:“你自個兒攤上的事,不要想著拖別人下水。老娘如果心情好,頂多就是助你一臂之力。”說著,她沉吟片刻,眸子裡掠過一點星火道:“夏侯山莊也是藏龍臥虎的地方,你們若要動手,隻有采取暗中下毒的伎倆,在嘉禮宴席上投毒,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就憑你麼這點本事,我看辦這事也懸。” 焦陵眼中浮起如鮮血般濃重的意,猙目欲裂,斂眉道:“近日就是夏侯山莊滅門絕戶之日,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