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絕代有佳人(2)(1 / 1)

一似雲間月 紫雨千歲 5732 字 2024-03-17

毛豆思忖片刻,聽聞是朝廷中的人,屬於王公貴戚,就想起在廣陵郡鄉下捕快、班頭之類的衙役,個個耀武揚威,飛揚跋扈,便覺得朝廷之人都是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角色,心中頓生厭惡之情,沉下臉色道:“什麼貴不可言,都是為富不仁、敲骨吸髓的蛀蟲,吸老百姓的血汗,作威作福。”   彤兒微微愕然,很快回神,忙牽著他的衣角道:“噓!這樣誅九族的話可不能不分場合地亂說。小心引火燒身。”   毛豆勉強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傻瓜,我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形單影隻,哪裡來的九族來誅殺?”   彤兒唇如同柳梢之上的新月,盈盈生輝,秋波自流道:“你才是傻瓜,就算你現在孑然一身,總有開枝散葉的時候。”說著,她姿態含嬌,不自覺地道:“你長得這樣好看,將來說不定會娶幾房夫人,到時候坐享齊人之福,還怕形單影隻?”   及笄嘉禮結束之後,夏侯梓陽悶悶不樂,一把拔下頭上金銀絲盤成側金盞花的釵冠,重重地擱置在梨花木方桌上,口中喃喃抱怨道:“什麼破東西,又沉又重,壓著我腦門疼。”   側立在一旁的侍女連忙小心翼翼地接過,奉上茶水道:“小姐,這可是由純金純銀打造的東西,並飾以翠雲,雕刻精細,寓意吉祥福瑞,可不是什麼破東西。”   夏侯梓陽冷冷舉眸看著侍女,嘴角揚起憤慨之色,眼色堅定,輕嗤一聲道:“再好的東西,隻要被那個女人碰過,就變成廉價的殘次品了。”   正當此時,身後傳來盈盈腳步聲,有熟悉的女聲響起道:“梓陽,你在說誰呢,這麼大的火氣。”   侍女屈膝施禮道:“拜見夫人。”夏侯梓陽抬頭原來是母親林萱兒,神情倦怠伏在桌上,淡淡道:“娘,你這是明知故問,說是大張旗鼓地給我操辦及笄嘉禮,結果倒是成全了她這個南蠻,大出風頭,得意洋洋。”   林萱兒上前輕柔地拍著她的香肩道:“《儀禮》有言‘女子許嫁,笄而禮之’,如今你已滿結發之齡,都到了適婚的年紀,不能再像一個孩子一樣亂發脾氣。你爹讓安若曦作為主賓,是有道理的!”   夏侯梓陽撅了噘嘴,麵色帶著不服氣地道:“不就自蠻夷之地的土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爹需要這麼忌憚?”   林萱兒嘴角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指道:“不僅是顧及水西安氏的土司,還有荊王。算了,說這些你這孩子也不一定就懂,你隻需要知道,你爹是全心全意對你好就是了。”   夏侯梓陽因為怒氣紫漲了臉,聽了隻作不聞,偏頭道:“我爹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好不好,隻關心山莊的買賣和榮譽!”   林萱兒臉色一沉原本想要斥責,又停頓片刻,終究不舍得責怪,半晌方輕籲道:“梓陽,你要記住,夏侯山莊的買賣和榮譽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沒有買賣咱們會吃不起飯,沒有榮譽咱們立不住腳。”   夏侯梓陽似懂非懂,收斂了神色,仰頭問道:“娘,你說爹在乎荊王?在我記憶裡,咱們從來不跟朝廷的王公貴戚打交道,也不靠他們吃飯,何必要對他唯唯諾諾。”   林萱兒仿佛若有所思,執過夏侯梓陽的手,將她攏在胸口,眼角斜斜掃過窗外烈日高照下徐徐落下的三角梅,熱烈奔放的花瓣仿佛仙女散花般飄逸灑脫,又似用嬌艷的軀體給墨青色的青石板鋪了一層紅紫色地毯,眸中沉沉帶著幾許迷離,曼聲輕盈道:“傻孩子,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皇權是天,隻要在有天空的地方,你就得像仰望蒼穹一樣對它奉若神明。”   燈火笙歌,輕歌曼舞,任憑月色如涼的暮夜在涼風中靜靜地流瀉,正值長公主府邸鳳陽閣掌燈時分,星火點點,紅衣飄飄,蓮步款款妙齡的宮女們手提紫檀木骨架鑲嵌絹紗刻有龍鳳呈祥、福壽延年圖案的八角宮燈,端著瓜果和攢盒急促地行走著,在府邸園林最高點聽月臺上,歌姬們飛舞的雲袖,旋轉的裙擺,在裊裊絲竹管樂中翩若驚鴻,卻依舊掩飾不住偌大寢宮燈火闌珊裡空蕩蕩的如煙寂寞。   長公主趙璿斜斜地靠在榻上,眼眸朝著舞姬曼妙的身姿淺淺一漾,慵懶著抿了一口杏酥飲,低低詢問身邊剛剛趕到的小宮女道:“駙馬爺呢?請他換一身朝服出來,到底要磨蹭多久?”   小宮女唯唯諾諾地屈膝道:“回稟長公主,駙馬爺說他身體抱恙,想在書房歇息,就不到邀月臺來聽小曲了。”   趙璿聞言不覺雙眉微挑,嘴角含了一抹薄涼的笑意,揀了一顆赤霞珠葡萄在口中加力地咀嚼,啐一口道:“身體抱恙?他與本宮置氣鬥嘴的時候,不見他精神不好,讓他出個房門應酬一下,就這也不對那也不是了。”   流珠垂首侍立一邊,附耳恭聲道:“長公主,駙馬爺八成又去過那賤人那裡了,這幾天總是早出晚歸的。”   趙璿拍一拍手上果皮沾上的果汁,眉眼間皆是不屑一顧,恨聲道:“賤人永遠都是賤人,本宮若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帶著炙熱氣息的晚風從翠竹環繞的環廊前大敞窗下穿過,仿佛怒氣騰騰,書房門口遍繡刺金絲繁盛海棠花枝紋樣的倩麗身影倏然一閃,趙璿就著流珠的手邁進了書房的房門,瞅見蕭正羽正在埋頭修剪一株略顯枯萎的梔子花,輕哼一聲,嘴角上揚道:“怎麼?身體抱恙就搶著花匠的活來乾?也難怪,自己自顧出去風流快活,沒有時間料理房間裡的花花草草,隻有讓它們等死了。”   蕭正羽沒有抬眸,也不作多餘的理會,替花澆了水繼續剪去多餘的枝葉,豐腴肥美的花骨朵,重新舒展著綠油油的枝葉,房間裡隱隱有清幽的花香浮動,甜而不膩,素雅芬芳。   趙璿微微蹙眉,心中嫌惡,鼻中輕輕一哼,冷冷道:“蕭正羽,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本宮在跟你說話,你當我是空氣?”   蕭正羽略略沉色,依舊沒有回話,還是把目光專注於修剪枝葉上,手上的活兒更加利索起來,神情倒是泰然自若。趙璿脾氣上來,疾步上前,欲要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剪刀,卻險被刀鋒劃傷,蕭正羽心裡“咯噔”一下,迅捷地將剪刀反手置於銀盤之中,趙璿趁機一個俯身揮袖,一股腦兒地將梔子花青花瓷纏枝花盆重重地推倒在地上,又掀翻書桌上整齊擺放的文房四寶,任由被砸了個稀爛,她哆嗦著嘴唇,仍不解氣道:“我叫你護花,讓你冷若冰霜,看你還怎麼囂張!”   蕭正羽勉力抬起下垂的唇角,澹然舉眸,靜靜地道:“你是長公主,愛怎麼砸就怎麼砸,反正鳳陽閣上上下下都是您的。”說罷,便準備提步離開。   趙璿眼神微微一跳,搖曳如同火焰,目光有些疏離道:“你就這麼不屑與本宮說話嗎?那個怯弱的村婦究竟是什麼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讓你放不下,戀戀不舍!”   蕭正羽瞥了趙璿一眼,聲音裡透著薄涼的倦意道:“這麼多年了,心中始終放不下的人是你。你的怨恨,你的嫉妒,你的每一次無理取鬧,都證明了你的彷徨和怯弱。”   趙璿不服氣,胸中一涼,心中發恨,唇角挑起道:“分明是你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讓我處處難堪,還說我無理取鬧?”   蕭正羽輕輕笑道,反唇相譏:“長公主您從來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蕭某有什麼地方真得讓您難堪了,也是您平路不走鉆刺窩——自討苦吃。”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屋。   趙璿緩緩目視著他剛毅果斷的步伐,心底忽地一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愕然,欲要追出去,腳下一個踩滑險些跌倒,幸虧被流珠一把穩穩扶住,忙關切道:“主子,您足下小心,這地上落有碎片渣子,割人。”   趙璿神思有些飄忽,訕訕道:“紫鵑,你告訴我,是不是真得是我無理取鬧,自找苦吃?”   紫鵑躊躇半刻,一臉恭順地道:“主子,理由和借口隻是為了推卸責任,所以,男人總是下意識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夏日雨後放晴的天空碧瑩如玉,給人帶來一絲怯怯涼意,雖然磅礴的大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但是在暗香閣茶坊門口向禪師請求傘下避雨的書生還是被淋了個透心涼,他原本在雨中沿著街邊一路埋頭小跑,再抬頭之際已然不知不覺到了一個偏僻的岔路口,茫然四顧,隻見荒草萋萋叢生,沒有絲毫生氣,呼嘯而過的風聲與半人多高的雜草互相磨擦著,發出嗦嗦的響聲,偶爾有碩鼠在草叢間穿過,一種悵然寂寞油然而生,伴隨莫名的恐懼和慌張。   書生背著囊篋欲要轉身返回,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叱喝:“給老子站住,不想給買路錢就要開溜,想著美!”一個川蜀口音的漢子從雜草中探出頭來,身邊又冒出三個人來,手中均同樣持有亮光閃閃的大刀。   書生回頭一看嚇著幾乎要跪在地上,略一怔忡,急切道:“我就是一個窮書生,從江淮一路北上,靠他人施舍化齋求得盤纏,用來上京趕考,自己都窮得叮當響,哪裡還有閑錢留給你們?”   持刀的漢子自然不信,快步沖上前一把奪過囊篋,把裡麵的東西朝地上齊刷刷地倒了個乾凈,果然除了一疊封皮破破爛爛的《論語》《孟子》《中庸》《大學》等書籍之外,便再無其他看得過眼的東西,於是喋喋罵道:“你到底是要錢,還是要命,今天你不給老子留下什麼,休想活著離開!”   書生眼中瑩然有淚,睜眸抱屈,淒愴道:“我連日趕路,窮得連買一把雨傘的錢都沒有,拿什麼給你們?”說著,他轉念一想,用力點了點頭,坦誠道:“不如你們把這些書拿去,回去之後好好研讀,從此改心革麵,好好做人,發憤圖強,這樣甚好,如何?”   持刀的漢子聞言怒不可遏,語氣譏誚對左右道:“格老子!兄弟們,這個臭小子是在變相嘲笑哥幾個是大字不識一籮筐,小文難懂幾鬥縷,咱們絕不能輕饒了他!”說罷,便揮刀向書生的頭上砍去。   驀地裡白光閃動,正當書生處於命懸一線的絕望之際,一根皮鞭宛如遊蛇筆走矯捷地煽了過來,纏絞在刀柄上,力量來勢之猛,還未等人有所反應,就聽到“錚的一聲,直接將大刀脫手打飛,持刀的漢子感到雙臂發麻,急忙後躍,左右兩旁”的人搶上擋住,也被揮舞如飛的皮鞭打著抱頭鼠竄,口中不停地求饒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呸,叫姑奶奶!”隻見頭頂一陣勁風過去,一個倩影從頭頂竄過,揚了揚手中的皮鞭道,此人正是薩日娜,她展眉揚聲道:“還不快滾,等著吃鞭子嗎?”幾個持刀的漢子捂著疼痛的胸口,連忙連滾帶爬地逃竄,瞬間便消失在半人高的迷離草叢之間。   隨行巴紮爾斜睨了被嚇著戰戰兢兢的書生一眼,故意打趣道:“女主,咱們救這慫包乾什麼?當下酒菜吃嗎?”   薩日娜並不著急回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黑冷的眸子在書生驚恐不安的臉龐上輕輕一刮,低低問了一句:“你是江淮人?”書生麵有憂色,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薩日娜嘴角劃出一鉤新月般的弧度,略略得意,洋洋反問道:“你們懂江淮話嗎?你們認識漢文嗎?我們此行要去金陵,一路上既不認得字也不懂地方方言,怎麼能夠找到那個負心漢?”   巴紮爾魁梧的身材像提小雞一樣,一把把書生直接擰到眼前,連連諾道:“還是女主想得周到,這小子的人生價值估計也隻剩下這點用途了。”   書生聞言吃了一驚,身子猛地一顫,欲要使勁掙紮卻毫無還手的餘地,容色戚戚道:“我千辛萬苦急著要赴京趕考,不是要前往金陵之地--這好不容易到了滎陽城,位於東京天子腳下了,我絕不能跟你們走!”   薩日娜眼瞼一揚,眸色如劍,興味盎然地道:“行呀,你不跟我們走,就橫屍荒野在此。巴紮爾,動手!”   巴紮爾輕笑一聲,臉色陰冷道:“好勒,反正這小子一副落魄像,看樣子就不長命。”說著,伸手去抓書生的背心,在手腕上加了力氣,疼著書生滿頭大汗,滿眼驚恐,臉色頓時臉色煞白如紙。   書生很快寧定心神,顫顫道:“且慢,我無依無靠,無親無故,進京趕考也是為了謀求一條生路,不想找死。”   薩日娜看他如此淒涼眼色,不免覺得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真是貪生怕死之輩,輕輕一嗤道:“不想死,就給姑奶奶我打起精神來,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