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還有這個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還是古人詩詞來的爽快一些,簡直羨煞旁人,比那黃庭金匱要舒服的多。”陽光撒下庭院,院落正中一把搖搖晃晃的躺椅上胡亂躺著一位十五六的少年後生,手裡正捧著一本宋詞三百首津津有味讀著,書聲讀來也頗有韻調,似乎正忘乎所以。 “小山子,你讀個鬼的唐詩宋詞,我道家雖不修浩然正氣,卻是堂堂正正,你若再沉迷於此靡靡之音,惹惱了祖師爺,天雷劈來”。話音落地,就有一個中年人推了大門而入,隻見此人灰色粗布長衫,腳上一雙破舊草鞋,臉色灰黃,卻非營養不良,而是終日不洗臉的緣故,頭上淩亂紮了個混元髻,讓人辨出這是個道人,尤其左肩膀上立著一隻火紅色的小鳥,煞是鮮艷,任誰看來都會覺得這並非凡品。 “師父,總說祖師,咱門派祖師到底是哪位?看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個叫小山子的後生也不起身,仍是再那裡懶洋洋的躺著。 “嘿嘿,咱道家祖師自然是三清祖師,這些弱智問題下次休要在問,否則打爛你的屁股”。中年道人佯裝一副惡狠狠的兇相,隻是裝多了,起不到起不到一絲恐嚇作用。 “師父,我看那蜀山奇俠小說裡說的,高人們都是高來高去,禦劍飛仙,咱們怎麼也是道家中人,怎麼一點術法也未曾學的,莫非你是個冒牌三無來裝大尾巴狼,沒有一點真才實學?” “你個臭小子說話沒大沒小,以後下山還這般如此狂浪,遇到氣量狹小之人,非死即傷”。 “受教了,徒弟謹記就是,師父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又無人規定隻有道家才能習得法術,道家不會法術的大有人在,術法萬千,卻是各門各派為求的名門出身,自己認得祖宗,不然大家都出門吹牛,祖上沒得個厲害人物,如何壓得住其他門派”。師父剛說完,突然臉上一紅,徒弟剛剛問起門派出身,自己硬是毫無根據往三清祖師頭上貼,似乎還不如那些認假祖宗的。 小山子似乎未曾發現師父的異樣,繼續問道:“師父,上次你說修行是逆天而行,與天爭命,你看徒弟我也老大不小了,卻一無所得,你看弟子還有那成道的命?” “大道三千,緣法個人不同,有人終生勤勤懇懇,從未懈怠。有人天生懶散,但悟性非凡,邋遢外表之下藏著一顆向道的赤子之心,成道無非在機緣。有人天生靈根,加上日夜修行,自然修行之路一日千裡。也有人不過是來人間走一趟,卻命裡注定。至於你麼?人死卵朝天。你今天廢話真多,趕緊滾去做飯。”說完一腳踹向躺椅,隻是小山子也機靈的很,師父話音未落,已經一骨碌跳起來竄向東側灶房。跨過門檻後又扭頭問道:“師父你剛說我以後下山的事,我還真有點想去,以前總聽你講山下的故事,不知道是否又在騙人。”話音沒落,就看到師父拿起躺椅上的宋詞三百首就擲了過來,忙扭頭做事去了。 這道人自號廣成子,也不知是受那本傳奇小說影響,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自命大聖來自吹自擂,亦或者打定決心要狗舔那上古大聖,拉大旗扯虎皮。再可能也是機緣巧合,各起各的名字罷了,都無從猜測。徒弟小山子更是連自己都不曉得何處來,隻是從房間那堆亂七八糟的書堆裡翻了北新書局發行的一本生理衛生書,有一些基本的男女常識,確定自己的性別,也非廣成子的兒子。這周邊大山綿延千裡,荒無人煙,這處房子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所建,師徒倆也無所勞作,每日裡吃上一碗熱飯就能打法一整天時間。 飯後,看著徒弟橫躺在椅子上,廣成子也從房間搬了一把躺椅,更加沒正形的來個倒躺的姿勢,從墻根拽了根狗尾巴草啃了起來。 “師父,這山到底有多大?上次出去三天三夜也沒見個別人,若不是被你找到,估計早餓死在外麵了” “以你的腳程,日夜能走個百十裡,若是發狠快走,半個月足夠你出山,若你仍似這般慵懶疲軟,怕是要走上個把年了,你若說這山有多大?總是一山還比一山高,都在你腦海的方寸之間”。說話間,廣成子雙眸微微透出亮光徘徊在遠處幾不可見的山頭之上,似乎那個山頭之外就是繁華人間了。 “師父,聽你老講外麵的繁華,人心也都狡詐多變,你這裡總有點本事教我吧,這要真出門,被人打,被人騙,您臉上也無光”。 “你滾吧,身無長物,別人圖你什麼?你可曾在書上知道,山下的人總要隔上幾天洗個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看你自己,人嫌狗厭” “師父你何時沐的浴洗過澡?這山上做飯的水都得攢上一晚才能夠兩碗,你讓我沐浴?來你聞聞我,真的很臭嘛?” 眼見這徒弟鬥嘴來了興致,廣成子識趣的閉了嘴,神遊天外去了。 山上歲月不記年,也許是廣成子吹牛過了頭,惹得徒弟嫉妒,終日在廣成子耳邊嘮叨下山的事,這一日廣成子終是不勝其煩,丟給了徒弟一個布包,裡麵裝的了二百元錢,隻交待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在民國二十四年在北平曾經買過一套四合院,現如今不知是否還在,如果在,地契文書的藏埋之地在某某處,如果不在的話,這二百塊也夠他揮霍一陣子,至於往後榮華富貴或者浪蕩天涯就是徒弟自己的造化。第二件就是給小山子改了名字,姓廣名小山,這師父也不管是否叫著順口,純純的惡趣味。 “這隻百靈鳥,我也不知道什麼來歷,但她能帶你出山,日後切記要善待與她,包袱裡有我給你準備的皈依證,下山後若有麻煩,可去附近道觀尋求幫助,若有人真問起師承來歷,你自己隨便編個名字就是,隻是咱們師徒居住的這個地方萬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廣成子講完就把小山趕出了大門,隨即關了院門。 隨著那關門聲傳來,十多年未離開此地得小山沒了那股出遠門得興奮,再回頭望去,霎時間覺得這院子周圍灰蒙蒙的一片,似乎再過不久就會徹底消融於這片天地,竟似從未呆過一般。雖說師徒平時並不將就各種禮儀,但畢竟也養了他十多年,師徒情深。忍不住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