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大劇院。 明黃的光輕籠舞臺,盛瀾清輕甩粉色水袖、一手舞扇,扇尖剛舉齊在滿頭的珠翠邊。 她平日裡清透的眸子在閨門旦的妝容下,狹長又嫵媚,還夾帶了一絲不似作偽的迷蒙愁情。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 這樣的劇目,她從小就開始練習,根本不會有出錯的可能。 隻隨了伴奏的絲竹聲,轉身移步之間,她不經意地瞥見臺前最角落的男人。 淺淺的陰影照了他半身,渾身的氣場卻濃鬱低沉得不像話,背挺得極直。 是那種最散漫肆意的作派,偏生還長了張濃鬱馥麗的臉。 骨節分明的長指撫在高腳杯上,艷紅的液體輕輕晃動。 是紅酒。 盛瀾清的心緒亂了一瞬,發揮穩定的嗓子顫了一顫。 好在她的功底足夠深厚,沒讓旁人聽出端倪。 隻是這點失誤,還是讓她煩躁不已。 如果有比碰到前男友更尷尬的事,那一定是碰到瘋狂相殺的死對頭。 表演結束後,盛瀾清匆匆卸了妝。 “清姐皮膚真好,人也長得漂亮。” 化妝師不無艷羨地說道,手指的力道都輕柔了許多。 盛瀾清心不在焉地彎了彎眼,一直到十點多都沒見到席玉的身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作為昆曲藝術傳人,今晚的表演毫無意外的順利。 前來觀看的人,大多是有頭有臉的社會名流,卻連一個提前退場的都沒有。 這樣很好。 昆曲本來就是文化人的陽春白雪,它的發展和推廣確確實實需要一些資本。 接近深冬,零零星星的小雪花點點飄落。 盛瀾清拎起包走到劇院門口,有些歡喜地伸手去接。 南方很少有雪,她也很難有這樣閑適的時刻。 湖對麵的大橋之上,忽然燃放起焰火,像很多束開到荼靡的玫瑰,熱烈盛大。 寬大的廣告牌仿佛應景般亮起。 盛瀾清演出的照片被做成了led視頻播放,最後回歸為幾個大字。 “生日快樂,我的玫瑰。” 她心跳驟然亂了一拍,趕緊匆匆融入人潮。 “哇!好浪漫啊!” “要是有人這麼對我,我馬上就嫁給他!” “得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 “是啊,人家多漂亮。” 直到盛瀾清趕回到酒店,才來得及翻看了一眼手機泛濫成災的生日祝福。 助理的電話打進來:“清姐,你怎麼沒跟我們一起回去?” 劇院那邊,是給盛瀾清安排了專車的。 她年紀輕輕就拿下了國內外諸多大獎,在書畫道上也頗有研究。 至少在工作單位,是把她當瀕危動物一樣保護的。 盛瀾清略一停頓,纖細的手指無意識顫了顫。 她該怎麼說呢? 剛看到“玫瑰”的字樣,心就忽然亂了。 盛瀾清曾經是學生時代叱吒風雲的人物。 她是典型的大青衣樣貌,眉眼透著一股冰雪意,氣質清冷沉靜,換件飄然些的古裝,就像是要飛升的女神仙。 但她說話卻很直接,麵對各種辯論賽或者活動,亦或是厭惡的人,都能堵得別人啞口無言。 漸漸學校裡,就有人開玩笑般稱她盛玫瑰。 但她其實更喜歡玫瑰刺。 而私生女的身世曝光出來以後,就再沒人叫過她玫瑰。 豪門私生女的身份並不罕見,但盛瀾清卻恰好是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這就是她的原罪。 “清姐,不會是去約會了吧?” 見她沒吭聲,助理的聲音多了一絲絲的調笑。 “那個地方的廣告牌可是江家的,隻用來給夫人宣傳過蘇繡。別人花天價租用,都是不成的。” 盛瀾清抿了抿唇,隨手掛斷了電話,赤腳走到陽臺的落地窗邊。 廣告牌距離這裡很遠,但還是能看得很清楚,玫瑰形狀的定製焰火亮得像流星的尾巴。 漂亮得不像話。 自成名以來,她收到過很多附庸風雅人士的禮物。 但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價,別有用心的。 隻有這一次…… 純純粹粹是為了討她歡心。 會是誰呢? 盛瀾清剛想了想,手機鈴聲就再次打斷了她的思緒。 “媽媽……” 本應該熟悉溫暖,卻又異常刺目的稱呼。 盛瀾清對生母的情緒一直都很復雜。 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大學生,頂著罵名未婚先孕後生下了她。 沒讓她化作一灘烏血被沖進醫院的下水道。 就沖這一點,盛瀾清是該感激她的。 但陸琳勇敢背負起這一切,卻僅僅是為了盛父的錢,更妄想要小三上位。 盛滄庭靠房地產發家,盛家底蘊不足,在豪門中算是家大業大的暴發戶。 用陸琳的話來說,盛滄庭指頭縫裡漏一點點,都好過她回鄉辛辛苦苦地打拚幾十年。 “媽,什麼事?” 盛瀾清倚靠在陽臺的欄桿,精致的蝴蝶骨在濃墨重彩的夜色中,分外旖旎,伸展的手臂宛若西方油畫裡端肅的女神相。 隻睫毛垂在臉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在白瓷麵撒下陰鬱的黑影。 “你爸讓你回盛家一趟,你怎麼還沒回去?” 陸琳的聲音尖利,語速又急又快。 “沒空。” 盛瀾清平靜地說道。 除了每個月打給陸琳的生活費,盛滄庭對她的關心等同於無。 “沒空?” 陸琳的聲音陡然增大:“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連回趟家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他可是你爸!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 盛瀾清忽然有些想笑。 最初還克製,漸漸真的笑出了聲。 “媽,”她擦乾笑出的眼淚,諷刺地說道,“他不是說我晦氣嗎?現在不怕我回去克他了?” “還是說,你還打著要當盛夫人的主意?” “年輕貌美的時候都不中用,更別提現在!” 盛瀾清不等陸琳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沒有依靠盛家的半點人脈關係,千辛萬苦得到如今的成就,可不是讓他們來摘桃子的。 更何況…… 盛瀾清抿了抿唇。 她昆曲傳人的身份在盛家人的眼裡,隻是聯姻的籌碼。 他們想方設法來拿捏她。 再然後…… 把她賣個好價錢。 窗簾緩緩垂下,夢裡並不安穩。 半夜雨打風吹,盛瀾清迷迷糊糊醒過來,看向忽明忽暗的手機屏幕。 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助理打來的。 盛瀾清蹙眉回撥過去,助理的話讓她霎時滯住。 “清姐,活動方那邊要求劇院不能再用你出演。”